歡迎關注每周一,波布非洲精選的《撒哈拉之南---女記者的非洲視界》一書,本周開啟第一部分「不得不講的非洲故事」的內容分享,讓我們跟隨記者劉暢開啟一段生動的非洲之旅,心動非洲,撒南之南。
第一部分「不得不講的非洲故事」
載歌載舞紀念亡靈
南非航空的登機口放著一疊南非的報紙。我拿了一份南非的《明星報》,上面好幾版都是曼德拉去世的消息,內容有曼德拉的事跡、世界各國領導人向南非發來唁電、南非政府對曼德拉葬禮的籌備,等等。從報紙上看,曼德拉的國葬聲勢浩大,不少國家元首和政府首腦都表示要參加葬禮。
飛機抵達約翰尼斯堡坦博國際機場後,我打車前往旅館與站長會合,然後一同前往曼德拉位於桑頓的家採訪。
曼德拉在約翰尼斯堡有兩個家:一個位於索韋託的黑人貧民區,另一個位於金融中心桑頓。他晚年的大部分時間待在桑頓的家中。12 月 5 日晚,他就是在位於桑頓的家中去世的。
曼德拉門前載歌載舞的民眾
離曼德拉的家一公裡處,警察拉上了警戒線,不允許車輛進入。我們停好車,拿上採訪設備,步行前往曼德拉故居。街道兩邊,到處是新聞轉播車和做現場直播的各國記者。還有越來越多的同行正在趕來的路上。從曼德拉病危開始,世界主要媒體的記者就日夜蹲守在他入住的醫院外,隨時對他的病情進行直播。
我們越往前走,人越多,到達曼德拉家門口時,道路已經被堵得水洩不通。
在我的印象中,哀悼逝者應該是一件肅穆、悲傷的事情,但當我接近曼德拉家門的時候,卻被眼前熱鬧的景象驚呆了。
只見各種膚色的人們正在曼德拉家門前載歌載舞,有的身穿印有曼德拉頭像的衣服,有的身披印有曼德拉頭像的旗幟,還有的舉著他的照片和畫像。人們高聲呼喊著曼德拉的名字,唱著頌歌,往往一人起個頭,就會有一群人唱和,主唱、伴唱、合唱分工明確,層層推進,就像排練過似的。人群中,領唱的邦格祖女士引起了我的注意。她一邊投入地高歌,一邊揮舞著手臂,富有磁性的嗓音將歌曲的氣氛不斷推向高潮。在她唱完一曲後,我擠到她身邊,詢問她歌曲的含義。
她熱情地說:「你說剛才那首嗎?那是一首革命歌曲,歌詞的大意是我的母親是一位廚娘,我的父親是一位花匠,所以我是一個無產者。」
曼德拉家門前的花束堆成了小山
她主動和我講起了她的童年:「我小的時候,黑人是白人的奴隸,我的父母勞苦工作,卻無力給我們更好的生活。我的父親就是南非實行種族隔離制度之後第一位被絞死的黑人。曼德拉推翻了這種不平等的種族制度,他的堅強意志為我們贏得了獨立。」
我還是不太懂,問道:「可是,曼德拉去世不是一件令人悲傷的事情嗎? 你們為什麼還要在這裡唱歌跳舞?」
她解釋道:「在非洲文化中,當我們遇到悲傷或者喜悅的事情時,都會歌唱,這是一種釋放。曼德拉一生都在為我們窮人努力工作,所以我們要用歌聲來紀念他。」
「那你們排練過嗎?為什麼唱得這麼整齊?」我追問道。她笑了:「我們不用排練。這些革命歌曲和歌頌曼德拉的歌曲,每個黑人都會唱。」撒哈拉之南一親歷曼德拉葬禮邦格祖女士轉身又帶領身邊的人唱起歌來。我接著在附近尋找不同膚色的人進行採訪。
將印有曼德拉頭像的旗幟披在身上的黑人小夥子漢斯對我說:「我深愛曼德拉,曼德拉的理想是建立一個團結的國家,如今這個理想已經實現。黑人、白人,無論是什麼膚色的人,都團結在了一起。」
一位印度裔的老者達格伍德說:「在我心中,曼德拉是第二個聖雄甘地。他促進南非以和平方式制定了新憲法,而沒有鼓動人們拿起武器,相互殺戮。他與政敵實現了和解,鼓勵人們忘掉過去的仇恨,和睦相處。」
我一邊採訪,一邊擠過人群,來到曼德拉的家門前。這是一幢普通的二層小樓,平日裡和南非大部分中產階級的房子並無兩樣,而如今它已經成為人們寄託哀思的場所:鮮花在空地上堆積成了小山,燭淚在臺階上流淌成河,人們給曼德拉寫的信、畫的畫更是將院牆外的柵欄遮得密不透風。
兩個白人小孩子在父親的指導下,為曼德拉點燃蠟燭,敬獻鮮花,態度畢恭畢敬。這位父親對我說:「我帶孩子來這裡,是希望孩子長大後能明白,今天的自由來之不易,要有感恩之心。我告訴孩子,要繼承曼德拉留下的精神財富,學會關愛別人、諒解別人、尊重別人,無論他人是何種膚色,都應如此對待。」
曼德拉的一生可謂傳奇,他的前半生一直在為推翻不平等的種族隔離制度而不懈鬥爭,他雖然為推翻白人統治而戰,但也並不願建立一個黑人統治白人的世界,他追求的是一個「崇尚民主和自由的社會,在這樣的社會裡,所有人都和諧相處,都擁有平等的機會」。為了建立這樣一個理想中的自由國度,他被白人統治者關押在監獄中長達 27 年,受盡折磨,但決不妥協。當他被無罪釋放,成為令無數人仰慕的英雄後,又將個人的恩怨拋之腦後,在白人極右翼勢力、黑人激進組織、黑人右翼組織之間斡旋,為建立一個人人平等的國家耗盡心血。
當他被南非選民選舉為第一任黑人總統之後,他又成立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真相與和解委員會」,推動白人與黑人之間的和解與寬恕,求得了國家內部最大程度的和平與穩定。而當他剛剛做滿一任總統,扭轉了南非經濟長達十年的負增長,實現年均 3% 的經濟增長後,他又在威望如日中天時選擇了急流勇退,將國家交給他認為更有能力的人治理。
從鬥爭到和解再到騰飛,這個國家每走一步,都無比艱難,但曼德拉硬是靠他不懈地鬥爭、寬博的胸懷和智慧創造了一個又一個的南非奇蹟。曼德拉為南非人民做的一切,他的人民從未忘記。在接下去報導葬禮的日子裡,我一次次被民眾的熱情所感動,一次次隨著他們的悲傷而悲傷,每跟隨曼德拉的靈柩走過一個城市,我都能感受到人們對他發自內心的愛戴。所謂世紀偉人,曼德拉當之無愧。
後曼德拉時代,南非站在十字路口
12 月 9 日一大早,我和站長驅車去媒體中心註冊,只有註冊了記者證,才能參加之後一系列的曼德拉葬禮的官方報導活動。
8 點 30 分左右,我們抵達了位於國家銀行體育館旁邊的註冊中心。雖然還沒開門,但來自世界各國的記者已經排起了一百多米的長隊。如今,像曼德拉這樣在全世界享有盛名的政治家屈指可數,稍有實力的媒體都會派記者來報導他的葬禮。
記者們三五成群地邊排隊邊聊天,因擔心政府對記者人數有限制,積極打聽各種小道消息。一位記者說,網上註冊過的記者會優先得到記者證,其他人慌得趕緊上網註冊。
正在焦慮等待時,我突然發現隊伍最前端有中國記者的身影,急忙湊過去寒暄一番。攀談之下,得知他們是《人民日報》、中國新聞社(簡稱中新社) 駐非洲的記者和當地華文媒體《非洲時報》的記者。在國外看到中國記者分外親切,套了一會兒近乎之後,我厚著臉皮說:「我就跟著你們混了」,然後把站長也拉了過來。平日裡我從來都是規規矩矩地排隊,但這次為了確保能夠拿到記者證,也只好做點不太符合規矩的事情。
9 點整,註冊中心的大門打開,沒想到註冊過程卻出奇的順利。數十位訓練有素的媒體管理人員在註冊大廳裡協助記者辦理。半小時後,每個人都如願以償地拿到了印著大頭照的記者證。把記者證掛上脖子的那一刻,我踏實了不少。
一早搞定了註冊,上午空餘出大把的時間。站長和我決定去曼德拉在索韋託的故居看一看。
索韋託位於約翰尼斯堡西南 24 公裡處,是種族隔離政策形成的最大的非洲人聚居區,也是南非最大的貧民窟。1994 年以後,隨著黑人地位的提升,很多房子重新修葺,形成一個個獨立屋。曼德拉故居一帶由於成了景點,更是整修得非常漂亮。
1941 年,23 歲的曼德拉為了躲避一場由攝政王為他包辦的婚姻,逃婚來到了約翰尼斯堡,白天在煤礦打工,晚上住在索韋託的貧民窟。那次出走使他的生活出現了重大的轉折:他原本出生在南非科薩族一個部落酋長家庭,從小受到攝政王的照顧,生活環境優渥,遲早會接任酋長。但來到約翰尼斯堡後,他從昔日的貴族淪落為最底層的工人,居住在劃給黑人的隔離區,每天都面對黑人被奴役和欺壓的殘酷現實。就是在索韋託,他越來越深地體會到黑人因為種族隔離制度遭受到的苦難,從此走上了反抗種族不平等的道路。
1985 年,曼德拉在索韋託的家被大火燒毀,現在的家是按照原樣重建的,後又被改為博物館。根據復原的博物館來看,他的家僅有五六十平方米,包括兩室一廳和一個小衛生間,陳設簡單,狹小逼仄。在入獄前的近 20 年,曼德拉就是在這裡和戰友們一次次挑燈商討抵抗計劃;一次次從這裡趁著夜色出走,尋求國際社會的支持;又一次次被警察帶走、關進監獄,只留下妻子溫妮和幼小的兒女,為他擔驚受怕。1990年,曼德拉出獄後,曾回到闊別 27 年的家中短暫居住,和從小缺少父親陪伴的子女、從未謀面的孫子孫女享受天倫之樂。他為國家和人民奉獻了一切,唯獨虧欠家人。
曼德拉去世的消息傳出後,索韋託故居前的道路被擠得水洩不通。和他位於桑頓的家相比,前來這裡悼念的多是黑人。人們手捧鮮花、遺像,載歌載舞,小商小販趁機兜售印有曼德拉頭像的紀念品。由於參觀和悼念的人太多,記者們甚至爬到牆頭或屋頂,拍攝全景。
我們剛到不久,南非執政黨非洲人國民大會(簡稱非國大)的老兵們聲勢浩大地湧到曼德拉家門前,摩託車隊將引擎開得震耳欲聾,退伍軍人登上臨時搭建的臺子演講,一邊悼念曼德拉,一邊宣傳非國大。說到興奮處,臺上和臺下的老兵們開始手舞足蹈。
當年,曼德拉加入非國大後,走上了革命的道路,他的光環此後也一直照耀著非國大,成為非國大團結民眾的一面旗幟。但是,2008 年世界金融危機之後,經濟低迷使得南非的失業率高企、貧富差距增大、治安問題嚴峻,加之非國大內部不斷爆出貪汙腐敗問題,人們對執政黨的不滿情緒也在增加。2014 年 4 月,南非舉行第五次議會和總統選舉,非國大的執政地位受到白人政黨民主聯盟、黑人激進政黨經濟自由鬥士等反對黨的嚴峻挑戰。他們此時在曼德拉的家門前大搞紀念活動,正是希望借悼念曼德拉的機會,為選舉造勢。
有趣的是,就在我們離開的時候,又看到南非反對黨經濟自由鬥士的黨員們穿著整齊的紅色 T 恤衫向曼德拉的家遊行而來。看來誰都不願意錯過通過曼德拉來提升自己支持率的機會。
從索韋託回來,我們又去了曼德拉基金會。站長之前和基金會下屬的曼德拉紀念中心文獻檔案部主任哈裡斯約好,要對他進行專訪。
聯合國前秘書長潘基文參觀曼德拉基金會
1999 年,曼德拉卸任南非總統後,親手創立了曼德拉基金會,從事防控愛滋病和捐建學校等慈善工作。基金會下成立了曼德拉紀念中心,宣傳曼德拉的生平事跡。我們剛到不久,就遇到時任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和南非的大主教圖圖前來參觀曼德拉的生平事跡展。
哈裡斯回憶說,關於紀念中心,曼德拉曾叮囑他們三件事:第一,不要把紀念中心辦成紀念堂;第二,這裡不應僅回憶他本人的事跡,還要紀念與他並肩奮鬥的同事們以及南非人民所做的貢獻;第三,不必一味褒獎他,要允許批評的聲音存在。
哈裡斯遵從了曼德拉的意願,在曼德拉紀念中心出版的《與自己對話》一書中特意收藏了曼德拉的日記、筆記和他的自省文字。在這些曼德拉親筆寫下的資料中,他不再是公眾面前光芒四射的聖人,也有缺點,也會恐懼和疑慮,也會有急躁和失誤的時候。
事實上,曼德拉在當選南非總統之後,接手的是一個貧富差距巨大的國家。壓迫了黑人數百年的殖民統治一朝被推翻,人們迫切渴望變革。新政府立即啟動了《經濟重建與發展綱領》。
但那時,南非經濟剛剛經歷了歷史上持續時間最長的蕭條期,殖民政府早就將預算赤字提高到國民生產總值的 8.6%,而外匯儲備甚至不足以支付三個星期的進口額度。接手的新政府內債數額驚人,能用於改善民生的資金少得可憐,《經濟重建與發展綱領》的改革計劃推行起來困難重重。即便如此,由於新政府在短期內實現了政治平等、民族和解、社會穩定,南非經濟扭轉了殖民政府統治時期長達十年的負增長。但是,2008 年之後南非的經濟衰退導致長久以來的社會矛盾再次加劇,人們的不滿情緒正在增加。
哈裡斯說:「如今,失去曼德拉的南非正處在一個十字路口。未來十年,我們必須想辦法解決這些問題。就像曼德拉 1994 年任總統時說的那樣:『此時的我就像經過長途跋涉到達了終點,但事實上,這只是更長、更複雜的旅程邁出的第一步。』曼德拉給了我們一個好的開始,如果我們以他為榮,就應該繼續努力,繼續奮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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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紹----
劉暢筆下絢爛的非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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