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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時常出現在各大電影資訊頁面上的有兩部電影，其中之一當然是正在熱映的《美國隊長3》，新聞內容也無非是票房連捷、特效華麗、彩蛋揭秘。
而另一部，則是無論從哪個方面看和《美隊3》都不在一個量級上。
《百鳥朝鳳》。
雖然作為一代名導吳天明的遺作，也有大量電影人為其站臺宣傳，豆瓣評分高達8.4，但是票房仍然不夠理想，甚至連排片都安排不到多少。
按照常理，《百鳥朝鳳》就應該像以往所有優秀但是不賣座的國產片一樣，在後浪推前浪的大潮裡默默被人遺忘。
但是有人「不認命」，昨天，《百鳥朝鳳》的製片人方勵在網上放出視頻，懇請院線經理給影片增加排片，視頻中方勵言辭懇切，眼含熱淚，甚至當場跪下磕頭，請求「給國產片一個機會」。
看到這樣的新聞，無論對於電影人，還是電影觀眾，心裡或許都不是個滋味。
一位年過60的著名電影人，竟然用雙膝下的黃金來換取院線經理們的一點支持，或許有人覺得這不過是作秀，也有人會覺得這無異於道德綁架。
但是我們想問的是，究竟是什麼，會把一個電影人逼到這種地步？
當然，我們首先要說的是，《百鳥朝鳳》的票房慘敗一點都不奇怪，甚至可以說，是最正常的。作為一部講述民間傳統延續和堅守的影片，沒有大明星，沒有電腦特效，沒有鋪天蓋地的宣傳，更重要的是，它本來就是一部受眾很小的藝術電影，在電影市場上面臨的窘境是不言自明的。
面對這樣的一部影片，以營利為目的的商業院線，不願意排片，不排在黃金時段，不僅是可以理解，簡直就是天經地義。
那麼，方勵這一跪，到底意義何在？
畢竟降低身段也不見得就能換來真正的改變；
畢竟這一跪之後還要面對鋪天蓋地的質疑和嘲諷；
畢竟這說到底，也不是他方勵的錯。
《百鳥朝鳳》是一部優秀的作品，這一點毫無疑問，吳天明在影片中描寫兩代民間嗩吶藝人，在浮躁的時代適合變遷當中堅守信念的故事。
身懷絕技，但是從不媚俗，吳老顯然在以影片自況。
在當下的電影市場當中，高投入、大製作、明星陣容和視覺效果似乎已經成了一部電影的標配，甚至沒有幾個嚇死人的數據，都不好意思跟人講你是做電影的。坐在路邊喝杯咖啡，領桌就能遇到三四個史詩大片正在籌備。浮躁的空氣帶來的只能是旺盛的虛火，正因為如此，吳天明才如此重要，《百鳥朝鳳》才如此重要。
但是重要是一回事，重視是另一回事。
《百鳥朝鳳》的優秀並不成為給它多排片的理由，吳老的電影激情和《百鳥朝鳳》的情懷也不能給全中國大小院線的工作人員們當飯吃。尤其是對於二三線城市的小影院來說，空出場次來排上座率極低的影片，其損失的利益或許要很長時間才能彌補。或者說，我們就應該看著影院都打著情懷的大旗，然後一家家地倒掉嗎？當然不是。
那麼問題在於，誰都沒有錯，誰都要吃飯，誰都不容易，那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其實，真正讓《百鳥朝鳳》舉步維艱的，並不是院線經理的「苛刻」和「勢利」，而是我們尚有缺陷的市場環境和制度。如果有對於放映藝術電影的補貼政策，如果有能夠支持長期放映的藝術院線——
對於《百鳥朝鳳》來說，根本不用擔心和商業大片爭奪市場的劣勢
對於院線來說，商業院線多賺錢，反哺藝術院線繼續發展
對於觀眾來說，《美隊》上了看《美隊》，隔了半年還能去看《百鳥朝鳳》
《百鳥朝鳳》輸給的不是商業大潮，正如影片中的焦三爺對抗的並不是巨變的時代，商業沒有錯，時代也沒有錯，而錯的只是我們在往前走的時候，忘記了給曾經留下一個角落。
錯的不是時代「變了」，而是它「忘了」。
所以說，方勵這一跪更多的是無奈，不僅無奈在一部優秀的影片，中國電影教父級導演的遺作，竟然要用這樣的方式來獲取關注。
而更重要的是，這樣的行為，根本沒有辦法改變《百鳥朝鳳》慘澹的現狀，確實，在真性情的行為下，或許有同樣真性情的院線經理會增加排片，會有熱血的觀眾會呼朋喚友買票進場，只不過一切都是杯水車薪。以後呢？我們每有一部好片上映，難道就要上演一次以同情拉選票的苦情戲碼？
更令人心酸和遺憾的地方在於，吳天明，一個當年就算淪落到在美國開錄像帶租賃店也不肯低頭的陝北漢子，大概不會想到，在他過身之後，他的影片回以這樣的姿態面對觀眾；影片中的焦三爺，一個認為「嗩吶不是吹給別人聽，而是吹給自己聽」的人，大概也不會想到，最終他也要借別人之口，來求人聽他吹嗩吶。
這並不是說方勵不對，況且也只有他這樣和吳老同樣的真性情的人，才會做出如此舉動，我們只是想說，片子賣的不好，相信吳老不會怪你，焦三爺不會怪你，畢竟他們都是驕傲的人，你這是何苦！
《百鳥朝鳳》票房是輸了，這個周末或許就是最後一仗，電影人們，從馬丁斯科塞斯、到李安、張藝謀、徐克、陳凱歌、賈樟柯，從學術圈到評論權，甚至到網絡上熱情推薦和宣傳的「自來水」，該做的都做了。而隨後而來的，是更多大製作大投入的超級大片，《百鳥朝鳳》也終究會很快被淹沒其中。
臺灣散文家簡媜在她的散文《四月裂帛》中寫到一句話，「所有不被珍愛的人生，都應該高傲地絕版。」對人如此，對影片也是如此，焦三爺的嗩吶只吹給懂的人聽，而在沒人能懂的時代，他們就應該成為一個驕傲的遺憾。
文 / 鬼腳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