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5月12日在直播軟體上下跪至今,方勵一直很忙。從前為自己的電影做宣傳時,他也從未收到過像今天這樣巨大的關注。儘管關註裡有讚嘆,也有質疑,甚至家裡人都認為他「又發瘋了」。
在觀點交鋒外,活生生的人和故事自有其力量。從結果看,方勵本人就很滿意。在他看來,「下跪」絲毫沒有折煞他的男兒氣,反而是用了一種很爺們的方式拯救了一部他認為很有價值的電影。「你能了解我的這種情感嗎?打個比方,《百鳥朝鳳》是個美女,而我就是抱著英雄救美的心去為她豁命。」
談下跪:「所謂質疑從來沒有困擾過我」
5月,這個63歲的「老炮兒」利用了時下最流行的直播軟體做了一場別開生面的「發布會」。40多分鐘裡,方勵通過《百鳥朝鳳》背後的故事以及推廣的艱辛,讓所有在場的人紅了眼眶,其中也包括他自己,然後出其不意地,起身、下跪,一頭磕在硬邦邦的地板上。自此之後,老方徹底火了。
新快報:你曾經說過為了這部電影下跪是一種英雄主義,現實生活中你有過英雄救美的經歷嗎?
方勵:生活中如果遇見了需要幫助的人,我都會給予力所能及的幫助,不管是美女、生病的孩子、成長中困惑的年輕人,還是其他在困境裡的人。我遇見了,想幫就會幫,只要我還有能力幫。我在一些高校給大學生設立獎學金,幫助那些積極努力的年輕人。這是發自性格的行為,也是受從小接受的英雄主義教育影響。我把《百鳥朝鳳》比作困境中的美女,是希望大家可以更容易了解我對這部電影的情感,我就是抱著英雄救美的心去為了她豁命的。
新快報:有想過這件事會帶來這麼多質疑的聲音嗎?
方勵:沒有,根本沒有往這方面想。事實上,質疑炒作的言論對我沒有造成任何困擾,倒是我的團隊小夥伴們會心疼大眾對我的不解,我還安慰他們說這點質疑根本不算什麼。對我來說,下跪就是為了拯救這部電影而已,是真誠的懇求,後來也馬上達到了很好的效果。這有什麼好睏擾呢?
新快報:你一直強調,你覺得為這麼好的作品下跪是迫於無奈。你覺得是什麼原因導致一部作品要通過這樣的方式求排片?
方勵:我一直說,其實《百鳥朝鳳》不能算是藝術片或者小眾文藝片。它是一部再大眾不過的劇情片了,但是在營銷發行上它沒有任何優勢。
在這個全民娛樂的消費時代,大眾對電影消費的娛樂意圖是導致《百鳥朝鳳》很難擠進大眾商業院線的原因。同時,我們缺少獨立、相對小眾,甚至是只放藝術片的院線。這就是說《百鳥朝鳳》在發行上沒有其它的選擇,它想上大銀幕,就只能往大眾商業院線裡衝。進入了大眾商業院線後,排片依舊很不理想。所以我只好在最後關頭為它豁出去,下跪懇請大家給予電影更多的機會。
新快報:有人認為影片的票房好僅僅是因為你的行為藝術,你怎麼看?
方勵:電影本身是好看還是不好看,是觀眾自己說了算。觀眾有觀眾的感受和判斷,學者、影評人也有他們的評價標準,但票房突破八千萬這個數據事實,就證明了這部電影是能夠引起大眾情感共鳴的。對很多人來說,它是好看的。這不是靠我一個人下跪就能夠創造的奇蹟,也不是任何人下跪就可以達到的,這是《百鳥朝鳳》本身品質的價值體現。
談電影:用電影喚醒大家被壓抑的情懷
不難看出,方勵對電影始終懷有激情。這位資深的影片製作人投資創作了《觀音山》、《二次曝光》、《萬物生長》、《後會無期》等電影,其中票房最好的是《後會無期》,票房超過6億。他的影視作品一直被譽為是解讀人性和靈魂的佳作,只是在長達10年的時間,一些佳作曾讓他賠了4000多萬。
新快報:作為一個追求自由與快樂的人來說,你的作品似乎是背道而馳的。你追求的是什麼?
方勵:我並不覺得是這樣。對我來說,創作電影就是最快樂和自由的事情,這個快樂來自做電影的過程,特別是編劇的環節。這帶給我很大的享受。但是電影本身對於人性、對於社會現實的表現是另外的事情了。
人性本來就是複雜的,生活除了簡單的快樂也會有各種痛苦、壓抑、悲哀、絕望,有甜有苦。不是說解讀人性和靈魂的佳作就一定不會讓人感到快樂,只是它會帶給你更多更複雜的東西。它可能無法「娛樂」你,反而會要求你沉下心去安靜地感受,甚至去主動思考,會逼你面對一些在現實裡會去逃避或視而不見的東西,但那種對心靈的碰撞和對靈魂的提醒,其實帶給觀眾的感受是更豐富和立體的,絕不只是膚淺的哈哈一笑,然後第二天什麼都忘了。能夠帶給觀眾這樣複雜立體又很真切的觀影感受,在這個麻木的時代,用電影去喚醒大家內心的敏感和被壓抑的情懷,對我來說也是一種快樂的追求。
談「任性」:「無論小舢板還是大郵輪,我一定是船長」
方勵說自己一直很「任性」。他再次用一個比方來比喻自己生活的狀態,「無論是生活在小舢板還是大郵輪,我一定是船長。」
新快報:在很多採訪中,你被定義為老頑童、老文青,你自己也說沒有多少同齡人的朋友,這是為什麼?
方勵:因為我不能停止對世界的好奇和探索,做不到同齡人的「養生」狀態。我就是愛折騰,停不下來。這個世界有意思的東西太多了,我連睡覺都捨不得睡,更不可能花時間去養生、休息了。大部分的同齡人都跟不上我的節奏了,可能也沒有激情跟我玩了。追求的東西不一樣了,自然就玩不到一起,我的狀態反而更能跟年輕人產生火花。
新快報:你活得這樣「任性」,又說不是因為自己的生活條件優越,那麼這種憑興趣出發的人生勇氣源自哪裡?
方勵:我的任性是來自我對「世界」的熱愛,對「人」的熱愛和對「做自己」的熱愛。這是種時刻充滿激情和熱情的生命狀態,因為有熱愛,所以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你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那就去做,去得到你想要的,有什麼好糾結呢?
我年輕時也經歷過青春時期的迷茫和對人性的絕望,真正頓悟了之後你反而發現,生命是很美好的,這個世界多麼有趣,有很多東西是值得去探索和發現的。那一刻你就會開始覺得要好好珍惜時間,要做自己,要努力去實現自己全部的好奇心和理想主義。
不管是小舢板還是大郵輪,我都是要做自己的船長。當我只有小舢板的時候,我要掌控自己人生的航向,當我有了大郵輪,我可能要承擔的責任就更重更大了,那就不只是我自己的事情了。我肩膀上可能扛著一個大團隊,很多小夥伴會跟我在一起,我就不只對自己負責了,也要對整個郵輪上的其他人負責。但無論如何,就算是小舢板,我也一定是自己的船長。
談傳統:「任何時代都需要有人執著地堅持一些東西」
方勵本身不是一個傳統匠人,但他對傳統文化十分鐘愛,這也是他為《百鳥朝鳳》下跪的一個重要原因,他佩服那些對抗時代更迭衝擊的人。
新快報:你本身怎麼看待傳統文化這件事?
方勵:我非常支持傳統文化的延續和堅守,在社會裡有年輕的、新潮的、現代的、西式的文化,也有傳統的、古老的、智慧的、東方的文化,當它們同時存在,我們生活的世界才有多樣性,才真的多姿多彩、充滿趣味。
對那些堅持著的匠人,我要表達我對他們的尊敬和欽佩,也感謝他們的堅守,因為時代總是需要這樣的人在執著地堅持一些東西,很偉大地去對抗一些來自時代更迭的衝擊,未來的我們才不會忘記自己是誰,不會弄丟自己的根。他們的堅守是有很高價值的。
新快報記者 郭曉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