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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月,從鄭爽「疑似代孕生子」,到華晨宇「是的,我們有一個孩子」,再到陳年瓜「毛曉彤陳翔錄音」披露,娛樂圈的爆炸新聞一茬接著一茬。吃瓜群眾戲稱,自己就像一隻猹,在瓜田裡上竄下跳。(「猹」出自魯迅的短篇小說《故鄉》,是一種愛吃瓜的生物。隨著「吃瓜群眾」一詞的出現,許多愛好八卦的人士開始自稱是「猹」。)
「我天,XXX上熱搜了」
「我跟你說,XXX和XXX離婚了」
「你知道嗎,XXX和XXX..」
當你正在認真做其他事情的時候,如果身邊有人竊竊私語,你是不是會忍不住豎起耳朵偷偷聽,或者直接加入其中——沒有人能抵抗吃瓜的吸引力。
「吃瓜」一詞源自網絡表情包「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用於形容圍觀某事物的人群。2016年,「吃瓜群眾」入選當年十大流行語。由此,「吃瓜」作為「八卦」的代名詞流行開來。
「吃瓜」吸引力來自於它能讓人感覺到興奮和快樂。羅賓·鄧巴在《梳毛、八卦及語言的進化》中談到,人類八卦閒聊是一種社交行為,和靈長類動物互相梳毛撓痒痒一樣,可以刺激內啡肽的分泌,讓人感覺到興奮和快樂。因此,用「吃瓜」打發時間能夠讓人們實現生理上放鬆,免除精神壓力。
在刻板印象裡,八卦似乎總是和女性有關。但要知道,「吃瓜」並不僅僅是女性的專屬。
有研究證明,雖然女性在討論八卦的次數上多於男性,但在講評價性八卦的量上男女之間並沒有顯著差異1。比如,以女性為主的八卦討論組「豆瓣鵝組」和男性為主的「虎撲」,在八卦討論上都顯示出了同樣的熱情。可以說,男性和女性在嘴碎程度上是一致的。
這是因為八卦本質上是一種信息交換行為。原始社會中,人類需要通過信息交換維持自己在群體中的關係。羅伯特·賴特在《道德動物》寫道,通過親身經歷來搜集情報,費事費力,還可能有危險。而八卦閒聊,可以讓我們迅速知道誰可以合作,誰是混蛋,哪裡有危險和機會。
可以說,八卦是一種良性的信息交換行為,可以消除信息的不確定性,讓我們發現潛在的危險。
同時,八卦也能成為我們的社交資本。埃姆裡斯·韋斯科特在《惡習的美德》中認為八卦不僅能滿足個人心理上的快感,而且能促進社會制度運行,尤其是能「促進人與人之間的親密」。
八卦也是人們追尋認同感,探討價值觀的工具。竇文濤說:「到今天,我們所有的人生問題,都可以拿明星的故事和名字來聊。」小三、出軌、代孕、棄養……看似是討論明星的八卦事件中,實際上是在輸出自己的觀點,折射個人的價值觀。
//鄭爽代孕棄養事件之後,引發了人們對於代孕這一社會事件的討論
今天,八卦依然在我們社交中發揮著重要作用。我們通過討論八卦來篩選志同道合的朋友,減少與陌生人之間的距離感,增加朋友之間的親密感。「聽到八卦就像拿到贓物,它使你立刻成為向你傳播八卦的人的同謀。」
當然並不是所有的八卦都能讓我們快樂,相比之下,我們更熱衷於談論明星的八卦醜聞。
深圳大學腦功能與心理科學中心團隊研究證實,當人們聽到明星的醜聞時(對比聽到明星的正面新聞),大腦獎賞迴路表現得更為興奮。2 因此,我們聽到明星的八卦醜聞,就像吃下一份高熱量的甜點或油炸食品一樣愉快。
吃瓜看起來是在對別人的事情指手畫腳,實際上卻是在關注自己。社會比較理論認為,人們需要通過和他人的比較來維持穩定和準確的自我評價,以及維護自尊和自我價值。
當今社會中,明星往往佔據較多的社會資源,在追求去中心化、生活化、互動性的網際網路時代,人們不再嚮往完美而精緻的「前臺」人設,更加渴望平視,渴望共性。明星的醜聞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他的社會地位,普通人的自我感覺可能會變得良好。
//《緊急公關》中談到,明星的完美人設都是包含商業價值的,在現實生活中明星也只是普通人。
同時,當我們圍觀明星的負面新聞時,我們很容易產生道德上的優越感。道德許可理論認為,人們心中有一個道德銀行,當我們做善事的時候會形成一定的道德積分,這種積分會在我們做不好的事情的時候進行「收支相抵」。
圍觀明星的醜聞八卦,雖然我們並沒有做什麼道德上的善事,但看到別人道德敗壞的時候,我們很容易對自己的道德產生自信。
回想你的吃瓜時間線,是不是被幾個社交平臺佔據了全部的注意力。從微博熱搜看到消息後激情轉評,隨後再到豆瓣各大吃瓜小組熱火朝天地討論,同時還要在微信上的私聊小群和朋友圈搬運瓜。如果說,吃瓜群眾如一隻上竄下跳的猹,那麼平臺就是那位刺猹的人。
1977年,達拉斯·斯麥茲提出「受眾商品論」,指出媒介公司的使命其實是將受眾集合併打包以便出售,媒介公司的真正商品是受眾群體。
如今,看上去網際網路技術給予了我們一定的自由,但實際上微博熱搜榜已經將我們應該關注什麼、討論什麼安排得明明白白,關注八卦的我們成為了局中的商品。
畢竟,免費午餐的享受者不僅僅是在消磨時光,還在創造價值,而這種價值,最終將通過購買實現。
面對日益複雜的信息系統,受眾的注意力成為了稀缺資源。諾貝爾經濟獎獲得者赫伯特·西蒙在對當今經濟發展形勢進行預測時說道:「隨著信息的發展有價值的不是信息,而是注意力。」為了獲取更加準確的用戶信息,平臺藉助大數據技術捕捉用戶的瀏覽信息進行推送,同時根據多項指標預測購買力,向廣告商收取費用。
看上去,我們是嬉笑怒罵的旁觀者,實際上,早就成為了兜中魚,籠中鳥。
2016年,藝人喬任梁去世後,各種八卦消息在網絡散播,謠言不斷。作家韓寒在微博上發表了這樣一段話:
2017年,劉震雲小說《吃瓜時代的兒女們》出版,書中描寫了吃瓜時代裡現實又荒誕的人和事。
他曾說道,小說的主角其實是從沒有正面出現的「吃瓜群眾」,是這些群眾在用關注力推動小說的情節發展,他們是網民和輿論,是街上的看客,還有正在看這本書的讀者。這些故事經過網絡發酵,成為我們小圈子的談資,於是我們產生了一種錯覺和興奮,似乎我們的每一次「吃瓜」行動都在改變著這個世界,我們因而越加熱衷吃瓜。
在我們的文化裡,曾對「吃瓜」這種行為持批判態度。比如魯迅先生在他的小說《藥》裡,對這類「看客」進行了尖銳的諷刺:「頸項都伸得很長,仿佛許多鴨,被無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著。」
勒龐在《烏合之眾》寫到,群眾的情感是衝動、易變和暴躁的。當我們獨立思考時,我們是理性、周全的,一旦我們處在一個集體後,就開始失去理智。當個人隱身於「吃瓜群眾」這一群體之後,似乎所有刻薄的言語、肆無忌憚的圍觀都變得理所當然——這件事與我無關,我只是個看熱鬧的。
誠然,人類的好奇心無法避免,但八卦也應該有八卦的操守。畢竟,現實世界不能淪為「娛樂之城」,我們也不能成為「娛樂至死」的物種。在吃瓜之餘,少一點盲從和衝動,多一點思考和理智,才不會在「狂歡」中迷失。
參考文獻:
[1]Megan L. Robbins,Alexander Karan. Who Gossips and How in Everyday Life?[J]. Social Psychological and Personality Science,2020,11(2).
[2]Peng,Li,Wang,Mo,Chen. The ugly truth: negative gossip about celebrities and positive gossip about self entertain people in different ways[J]. Social Neuroscience,2015,10(3).
*文中圖片均來源於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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