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真實的自己展露給別人,就意味著受傷的可能性越高;而偽裝著生活,意味著能理解自己的人就會越少。」——《刺蝟的優雅》影評
三萬人打五星好評的電影《刺蝟的優雅》,是Les Films des Tournelles公司出品的劇情片,該電影改編由法國作家莉葉·芭貝裡撰寫的小說改編而來。
影片講述了一所高級公寓中居住的醜陋的門房米謝太太、十一歲的天才小女孩帕洛瑪以及新租客小津先生的故事,以女性視角反映了社會的不合理現實,引發了人們對生命價值的思考。
影片在09年上映的同時,便獲得了開羅國際電影節「銀金字塔獎」,是一部法國標準式的慢節奏影片。
這部十一年前的影片,至今在豆瓣上保持著8.8分的高分,要好於96%的劇情片。
電影中沒有特別複雜的情節,但這樣一部法國式電影卻選擇以日本文化作為故事的載體,不禁讓人思考日本文化在法國社會中究竟有何地位?
一、禪意與恬適:《刺蝟的優雅》表現了日本的傳統文化
在電影《刺蝟的優雅》中,電影人物蕾內和帕洛瑪都在不經意間表達了對日本文化的喜愛之情。
影片伊始,辛苦工作了一天的蕾內在閒暇之時,隨手拿起了一本書籍,而這本書籍正是古崎潤一郎的隨筆集《陰翳禮讚》。
無獨有偶,影片中主要人物十一歲的天才少女帕洛瑪在自己的錄像中不止一次提到了日本登山運動員古口佳,並對其永不放棄的精神表示欽佩。
自從新租客小津先生搬進公寓之後,這部法國影片儼然成為日本文化的一種載體:
無論是天才少女帕洛瑪與小津先生學習日語,還是蕾內與小津先生共同觀賞日本電影的情節,都是在全方位展示日本的藝術、文學等人文特徵。
小說的作者芭貝裡曾經在日本居住過很長一段時間,對於日本文化有著很深的了解,影片中側重對日本文化表達固然有芭貝裡的偏愛因素存在。
但是,之所以能夠在法國社會引起巨大的反響還在於法國大多數人都對日本文化有著一定的了解。
事實上,法國人對於日本文化的推崇是有著深刻的歷史背景的。
在19世紀中期,日本開展明治維新之後,全面學習西方的文化,並且允許西方傳教士在日本傳教。
緊接著日本與法國之間的貿易交流逐漸頻繁起來,在這種頻繁的交流之中,法國逐漸對這個遙遠的東方國家熟悉起來。
1867年在法國舉行的世界博覽會成為日本文化展示的一個窗口,日本人甚至為此準備了自己國家的展館。
一些法國的藝術家在對日本的文化進行研究時,逐漸創造出帶有「和風」的藝術作品。
到了19世紀七八十年代,法國的藝術家們往返於歐洲和亞洲之間,各種介紹日本藝術文化的文章如雨後春筍一般層出不窮。
與此同時,日本的各種工藝製品大量流入法國社會,類似於木雕繪畫更是成為法國貴族身份的一種標誌。
影片中帕洛瑪繪製日式禪畫的場面更是日本文化砸法國社會的一個縮影,其中,日本的浮世繪對歐洲的印象畫派影響巨大。
1886年,第一次在法國巴黎看到日本浮世繪的梵谷,就被其中大膽的構圖以及濃厚的色彩深深吸引。
帶著對日本浮世繪的良好印象,梵谷又在法國著名日本藝術品商人西格菲爾德·比英的畫廊瀏覽了幾千部日本繪畫作,並且其中學習了日本的一些畫風。
次年,梵谷接連臨摹了著名浮世繪大師歌川廣重的木刻作品《雨中的橋》以及畫作《花魁》,並且在不斷地臨摹當中獲得自己畫作的靈感。
從現在的觀點來看,梵谷後期畫作當中強烈的色彩對比,不正是對日本畫作風格的一種繼承嗎?
自二戰以後,日美關係的改善,日本強烈地表達出一種「脫亞入歐」的傾向,將歐美等國視為自己的同盟,自然也包括了法國。
日本人的開放心態以及日本政府的積極扶持,使得日本文化在法國得到了迅速的傳播。
《刺蝟的優雅》這部電影中的一個細節更是將日本人的這種態度展現的淋漓盡致,新租客小津先生在第一次見到天才少女帕洛瑪主動詢問她是否在學習日語。
當帕洛瑪主動展示了自己的日語之後,小津先生對於少女的發音進行了友善的糾正。
與西方其他電影當中塑造的冷酷東方面孔相比,小津先生的面孔無疑具有特殊的親和性,這也在側面表現了法國社會中日本文化的一種發展狀態。
二、《刺蝟的優雅》:日本生活方式、價值觀、審美的一種滲透
在《刺蝟的優雅》這部電影當中不僅展現了日本的傳統文化,更是表達了對日本通俗文化的一種嚮往。
電影中人物蕾內第一次在小津先生家做客時,便一眼認出了小津先生家所掛畫作描寫的是日本京都的群山。
不僅如此,蕾內更是直接說出了日本電影《宗方姐妹》中的經典臺詞:「京都山脈擁有紅豆布丁的顏色」,這讓小津先生都為之驚訝。
提到日本電影在法國社會的影響,自然離不開日本的著名導演小津安二郎。
事實上,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具體來說在小津安二郎在生前一直在歐洲社會都是寂寂無名的存在,這種情況發生改變是在他去世近二十年後。
上個世紀80年代,著名電影評論家大衛·裡奇第一次將這個名字帶入歐洲社會,直接讓小津安二郎成為在歐洲社會著名的亞洲電影人。
小津安二郎的榮譽不止於此,在 2012 年全球著名電影雜誌《影像與聲音》評選出人類電影史上的最優秀影片中,小津安二郎的《東京物語》更是位列電影導演票選第一位。
小津安二郎電影克制而內斂的風格與好萊塢戲劇化的風格格格不入,但是卻十分契合法國新浪潮電影的氣質,這也成為小津安二郎作品能夠在法國社會獲得認可的重要原因。
當然,在法國赫赫有名的日本導演不止小津安二郎一個人,黑澤明、小林正樹和溝口健二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被譽為20世紀50年代黃金一代的三人的成名比起小津安二郎來說要更加順利,當然也更早。
黑澤明的電影《羅生門》早在上個世紀五十年代初,就成功斬獲奧斯卡最佳影片獎等諸多獎項,更是成為日本電影打開世界窗口的一把鑰匙。
緊接著溝口健二的《雨月物語》也不甘落後,成功斬獲了威尼斯電影銀獅獎,並且得到「每一個鏡頭都充滿詩意」的極高評價。
到了上個世紀90年代,巖井俊二、北野武和宮崎駿更是橫空出世,成為法國家喻戶曉的日本導演。
與此前的傳統文化相比,日本電影中的通俗文化在法國社會的受眾面則顯得更為窄小,只集中在有著獨特品味的藝術圈內。
但是這並不妨礙日本電影展示東方的生活方式以及價值觀,當然也少不了日本電影獨特的審美體驗。
三、《刺蝟的優雅》:日本商人形象的一種演變
在《刺蝟的優雅》這部影片中,還隱藏著一個難以覺察的因素,那便是日本在全球化背景下的商業文化。
而商業文化的最直接表現自然是商人形象。
小津先生不僅是電影中公寓的新租客,同時他還是一名來自日本的大商人。
他擁有著常人難以觸及的財富,能夠入住法國社會最昂貴的場所,甚至與法國的外交官成為鄰居。
在電影的一些細節中對於小津先生的財力更是展現的淋漓盡致,例如他送給蕾內價值不菲的高檔服裝,並且以遠高於法國社會的價格僱傭當地的人作為傭人。
與一般商人富而驕、貴而奢的性格相比,小津先生可以稱的上是一個完美的人。
在日常的生活當中,對於服務都彬彬有禮,並且自己的居室也十分簡樸。
影片當中,小津先生的法語也有很高的造詣,與法國人交流完全看不出任何差別。
並且小津先生還具有很敏銳的觀察力,可以通過一些細枝末節得出交流之人背後的故事,例如通過他通過與蕾內的隨意交流,便得知其喜歡託爾斯泰。
這一切都使得小津先生這個商人形象是那麼的與眾不同。
當然小津先生的商人形象可以看作是全球化背景下,日本公司戰略調整的一個方向。
隨著全球化趨勢的不斷加深,日本人的公司遍布世界各地,為了經營的方便,通常會選擇僱傭當地人在公司裡工作,甚至是成為執行長。
很多日本本土公司的員工在歐美工作時,都至少要掌握一門外國語言,最起碼對於英語的精通有著嚴格的標準。
事實上在上個世紀80年代,日本商人一直給歐美人留下的印象是高傲冷酷,因為他們不斷兼併歐美國家的公司,給歐美人造成了很深的憂慮。
所以在當時的法國電影中,日本商人的形象發生了嚴重的扭曲,大多數的日本商人被描繪成行為粗鄙、嗜酒如命的樣子。
進入新世紀以來,日本商人一直在改變自身孤傲刻板的形象,對於日本資本的運作來說,就是一改長期以來的高調策略,以期能更好地融入當地社會。
現實中,日本商人的這種形象改變或許沒有完全成功,但是在電影中,這種商人形象的轉變無疑是令人驚嘆的,小津先生則是其中的典型。
結語《刺蝟的優雅》一部典型的法國慢節奏風格影片,體現的卻是日本文化中價值觀以及審美。
在影片當中,日本文化成為與歐美文化對標的產物,是影片中主人公嚮往的存在,這一點與法國社會現實進行了完美的融合,是全球化背景下和諧共生的典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