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向東
我的心口還在隱隱作疼。
這讓我想起了母親的病情。母親站在村頭,一手捂住心口,一手拍著我背著的編織袋上的看不見的泥土說,強子啊,出去好好幹,別想娘,啊?
我那時眼一酸,沒敢哭出來。我哭出來,娘的心口會更疼的。
現在,我知道,心口疼真是讓人受罪的一種病,就好象有許多管子在抽著你的血,直冒冷汗。
我心口疼,是因為被那個開奧迪車的中年男子用橡膠棍狠狠地搗了一下。
我是這個小區的保安,橡膠棍是公司給配發的。平時,把它提溜在腰間,美氣得如一條叼回了獵物的狗。那天,我發現一輛奧迪轎車停在了小區裡的人行道上,便摘下腰間的橡膠棍,呼嘯著跑了過去。
那個中年男人正關車門。中年男人很胖,在他身上隨意哪裡一戳,就可以滴出二兩油的那種胖。我說,同志,這裡不能停車。胖子瞄了我一眼,目光裡充滿醉意和敵意。我往後退了退,又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
胖子邊推搡我邊鄙夷地問,你算老幾呀?
我算老二。我在家排行老二。現在在一起幹保安的幾個弟兄們都知道。他們還知道我當過兵,而且是偵察兵。在我們幾個共用的桌子的玻璃板下,壓著我的全家福照片和在部隊比武得獎的照片。
我說我算老二,大哥你算老一。我豎起了大拇指說。
胖子吐了一口酒氣。當胸就給我一拳。
我覺得自己如果這樣的拳打過來我也躲的話,白白浪費了我多年來練的功夫。我胸本能地一挺,迎拳而上。我似乎聽到了胖子的胳膊裡發出枯枝被風吹斷的聲音。胖子單腿在地上蹦了蹦,甩了甩弄疼了的胳膊。從我的手裡奪過橡膠棍,向我直撲過來。
我說大哥我們有規定,您的車不能停在人行道上,要不我給您開到停車位?
胖子根本沒聽到我在說什麼。我分明已經感覺到自己面臨的威脅。我沒有躲閃,儘管我知道我只要一個側身就可以躲過這一棍。公司規定,我們不能與業主發生糾紛,否則會被開除,所以我還是迎了上去。一陣鑽心的疼痛從我的心窩裡蔓延開來。豆大的汗珠從我的額頭浸出來。
胖子扔了橡膠棍罵罵咧咧上了樓。我蹲在路邊捂住自己的胸口喘粗氣。記得那次拳擊比賽,連長一個左勾拳打在我的胸脯上,當時就是這種感覺。裁判員問是否停止,我晃動手裡的拳擊手套,重新跳了起來。我左拳晃幾下,迷惑連長,見連長露出空擋,一個右擺拳打在連長的下巴上。連長輸了那次比賽。
我看著樓上的窗戶,晃動了一下我的右擺拳。胖子開開窗戶向我喊,小子,不服呀?
我大腦一熱,衝著胖子來了一套拳擊動作。左擺拳、右擺拳,左勾拳、右勾拳!
胖子關上窗戶,拿著兩副拳擊手套跑下來。他自己帶上一副,把另外一副扔給了我。
久違了,拳擊手套。看著它,我心中有了一種躍躍欲試的衝動,我帶上了拳擊手套。
保貴氣喘噓噓地跑過來,拉住我說。強哥,明天我們就發工資了,可不敢惹事!
我一愣,用拳擊手套拍了一下自己的頭,就是,明天就要發工資了。妹妹昨天來信說,母親的病更重了,等著我再寄些錢抓藥呢。
我想卸掉手套。胖子的拳頭已經劈頭蓋腦地向我砸來。我雙手護住頭,迎接著胖子的狂風暴雨。胖子的拳風一點也不犀利。我想,只需我一個左勾拳,一個右勾拳,便可以把他放倒路邊……
我如數領到了當保安以來的第一個月的工資。我捂著胸口來到郵局,把它寄回了家。
我掙錢了,我可以養家了。我有了工資,母親的心口疼就可以治療了,妹妹也能繼續上學了。
可我的心口在隱隱作疼。我擔心,我可別像母親那樣,也得個常年心口疼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