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馬惠彬
每到「古運河景區」看到新修建的「九達天衢」牌坊時,就有點說不出的感覺。總感到新而不誘人、壯而不符實,看不出「九達天衢」牌坊的宏偉氣勢。
在老德州人的記憶中,雖然古牌坊已破舊不堪、殘缺不全,但它那一壓群雄的磅礴氣勢,仍是那麼引人入勝。牌坊下那七隻形象逼真、栩栩如生的石蛤蟆,刻畫出了九達天衢古牌坊獨一無偶的特點。
讓德州人引以為榮的「九達天衢」古牌坊,它的故居在現德城區的橋口街和米市街的中間,運河故道上的廣寧橋以南,約三米左右的地方。古人之所以在古運河旁建立該名稱的牌坊,是在向人們述說:大運河是德州城的興起之源,有了大運河的興旺,德州城才會有「九達天衢、神京門戶」之稱。(說它在大西門外是不對的,此位置距大西門約三華裡,小西門外還靠譜。)
德州興,源於金始於元
古老的德州城,自古以來就是通往北疆的交通要衝,它「控三齊之肩背,為河朔之咽喉」,兵家必爭之地。宋金之戰,在德州城流過的大運河,為金人做出了不小的貢獻。金代設都於北京後,於金·天會七年(1129),朝廷在德州城西北的老虎倉,設置了將陵倉儲藏皇糧朝廷在此設置捕盜司、達魯花赤、監支大使等官職,統管漕糧的運輸和儲藏的安全。
從此,德州城便成了歷代王朝的倉囤和駐防的重地。通往北京的官道,就被公認為是進出京城的「御路」了。進出京城的官員、商賈、進京趕考的舉子,運往京城的物資均在德州城路過。
元朝統一中原後,由於「元都於燕,去江南極遠,而百司庶府之繁,衛士編民之眾,無不仰給於江南。」因而急需打通連接南北交通的大動脈。由於黃河經常泛濫,隋朝開鑿的通濟渠早已被淤塞,失去了運輸的功能。儘快開通便捷的水運之路成了當務之急。
故忽必烈和他的大臣們就把目光投向了大運河。中統三年(1262),忽必烈任命水利專家郭守敬「提舉諸路河渠」。 郭守敬沿隋朝大運河一路考察,精心設計出了開鑿、疏浚方案。從至元三十年(1293)開始,在郭守敬和馬元貞的帶領下,歷時十年先後從開鑿了大都到通州的通惠河,從通州到大沽的通州運糧河,疏通了從大沽經滄州、陵州(德州)、至臨清的御河,開挖了從臨清至東平的會通河,從東平至濟州(濟寧)的濟州河,使北方的河流與南方原有的大運河相通。從此,京杭大運河再次貫通了海河、黃河、淮河、長江、錢塘江,使祖國的五大水系相互貫通,從元朝的大都出發,可直接到達南方的杭州,大運河便成了元朝最主要的南北大動脈。元·至元十九年(1282),大運河全線開通後,元朝將陵倉改為陵州倉,德州城便步入了漕運的碼頭和儲藏皇糧的重要基地之一。而德州城西貫穿米市街和西關街①的,進出大都的古驛道(俗稱官道、旱道、御路)被河截斷,古人就在此處修了座石橋將御路貫通,有了這座西關一帶顯現了繁華昌盛。
這時,德州的土城已破舊不堪,四處坍塌。唯獨運河岸邊的這座小石橋附近比較繁華,這裡有董子讀書臺、文廟、慈氏寺等古建築群,這裡商業興旺,人文經濟發達,因而,在這一帶出現了「先有西關後有德州城」的民謠。由此可知,作為「九達天衢、神京門戶」 的運河名城德州,它的興旺發達應:源於金、始於元,興於明清。
德州興 ,繁榮於明清
元朝末期,四處農民起義、戰火不斷,再次致使會通河淤塞。明朝建立後,永樂九年(1411),濟寧州同知潘叔正向朝廷建言:「會通河道四百五十餘裡,其淤塞者三分之一,浚而通之,非唯山東之民免轉輸之勞,實國家無窮之利也。」
此時的朱棣正考慮遷都北京,這個建議正和皇帝之意即被採納。故朝廷隨即派出宋禮調發青、兗、徐、濟四州,即直隸民工十六萬餘人,對大運河再次進行了疏浚。
歷「二十旬而工成」。重新恢復了「漕運大通,帆桅連牆而下,舟艦魚貫而行」的景觀。這次疏浚不僅使會通河全線貫通,而且將河道加深,「深則能蓄水,而其深三丈」。
為了保證河道的暢通,宋禮還規定了「每年一小挑,間年以大挑」的維護制度。從此,大運河數百年暢通無阻。大運河的貫通,使其「過淺船約萬艘,載約四百石,糧約四百萬石,若涉虛然」。德州城地處運河岸邊,當即成了南北貫通的樞紐,運河裡「舳艫相衝,官艦賈舶,絡繹不絕」。城裡,「大聚四方之俗探奇貨於遊市,號為百商之淵」。運河兩岸,「市肆櫛比,棉旦數十裡」。德州城抓住了這一發展的機遇,很快躍入了經濟發達、人文興旺的地域,成了全國三十幾個重要城鎮之一和文化高地。
九達天衢牌坊的誕生
綜上可知,德州城的興旺發達源於運河,是運河漕運和民航的興旺,給德州創造了發展機遇。當時,在西關街和米市街之間的運河上,橫跨著一座小石橋,此橋連接了御路,是進京城的要害之地。橋上整天車輛不斷,行人如穿梭,故橋的兩邊商業異常的繁華。可能是人們認為這座石橋橫跨在運河上,是它使御路和運河在此處,形成了一個十字交叉點,所謂的水陸運輸的交匯之地,就是指的這裡。
故人們就將水旱交通的要衝進行了重修,並在這座石橋的南邊修了座名曰「九達天衢」的牌坊。從此,德州城才有了「九達天衢、神京門戶」的尊稱。
至於此橋、此牌坊是何年、何代、何人修建的,因暫時查不到歷史資料,故不好確定。人們只好根據它的建築風格說:「它是明朝的建築②」。這座威武雄壯的古牌坊,直到1952年前後,它還在廣寧橋的南邊屹立著,為了修補廣寧橋,才將其拆毀了。廣寧橋一直為過往的行人和車輛服務著,直到上世紀70年代末,才被原「德州農機廠」給拆毀了。
無論怎麼說,古老的石橋,威風凜凜的牌坊,它們見證了舊運河和這一帶漕運的興旺和繁華,見證了古運河流經德州城西的歷史,這一無可辨別的實事。
九達天衢牌坊是一座橫跨南北驛道,坐北面南四柱八扒、三層重簷、三門鬥拱式石木結構的過街牌坊。牌坊的頂部,系中間高、兩邊低,四周簷子均微微上翹,每層四角的簷子均突出上翹,是一個典型的大屋頂式明代風格的建築物。它的頂部覆蓋著黃、綠相間的筒式琉璃瓦,它金碧輝煌,鮮豔奪目,靚麗壯觀。
鬥拱重簷之間,均鑲嵌著木雕圖案的擋板,上有牡丹、芍藥、月季、芙蓉、秋菊、冬梅等花卉,其雕刻技藝精湛,花卉玲瓏剔透、秀麗逼真。中央門楣上鑲嵌著藍底金字的匾額,上書《九達天衢》四個正楷大字,字體雄健渾厚俊偉、蒼勁有力。
據民間口傳:明朝嘉慶年間,奸相嚴嵩出京南巡路過德州城時,正逢牌坊即將落成之時,在下屬殷切的請求下而題之。另有記載,清朝末年維修牌坊時,又由朱啟鈴先生重新改寫,朱啟鈴先生系清末民初的著名書法家,曾任北洋政府國務院代總理。
古牌坊最高點約8米、總寬約10米。因有行人和車輛在其下面走,故它沒有臺基其底部與路面持平,它下面的路面全部由南北向的青石鋪成,並與約三米處的廣寧橋連接。4根直徑約25公分左右的朱紅色主立柱插入基石。每根朱紅色的主立柱,均由兩根「扒柱」(斜支柱)分南北向支撐著,八根「扒柱」的基石上,各有一隻栩栩如生的石雕蛤蟆(青蛙)趴在上面,貌似護衛著朱紅色的柱子。
古牌坊的中門寬約一丈(兩輛老式的鐵輪牛車不能並行),兩邊的掖門面寬約5市尺,系人行通道。整座牌坊頂部雕梁畫棟、奇巧美觀。下部的八根扒柱基石上的七隻石雕蛤蟆(青蛙),是古牌坊獨有的特點,是九達天衢古牌坊,屹立在古運河橋頭邊的獨特標誌。這七隻石雕的蛤蟆栩栩如生、形象逼真,有的昂首俯腰,有的目睜口張,有的翹頭遠望,有的支爪若跳,它們形態各異、活靈活現。
多少年來,以它們的魅力,吸引著路過牌坊的行人,所有路過者無不伸手去撫摸它們,
特別是來牌坊處玩耍和路過的孩子們,更是爭著爬到上面去玩耍,長年累月每個石蛤蟆,均被人為摩擦的油光烏亮、細膩無比。而使人感到疑惑的是:牌坊下面的八個石座上,卻只有七隻石雕的蛤蟆,唯獨東北角「扒柱」的基石上,只有蛤蟆趴過的痕跡而沒有蛤蟆。由此,而給德州城留下了一段耐人尋味、美麗的傳說,這是怎麼回事呢?
聽老人們講:由於修牌坊時,選用的石質不一,百年後,西南角上的那隻石蛤蟆,經不住常年的日曬雨淋和風化,而漸漸的開裂了。如再重新再雕一隻,很難與另外七隻石蛤蟆匹配,人們就將那隻損壞的石蛤蟆砸掉,留下幾道痕跡,並將這塊沒有蛤蟆的基石,移到不顯眼的東北角上。後來,聰明的德州城人,就編撰那段人人皆知的神話傳說③,此舉不僅彌補了少一隻蛤蟆的不足,還增添了古牌坊的魅力,使壞事變成好事。
雄偉壯麗、氣勢磅礴的九達天衢古牌坊,因年久失修在德州解放前夕,已搖搖欲墜,局部出現了塌落。解放初,除了「九達天衢」四個金字外,其他部位均已退顏無色了,多數木雕圖案只可見到輪廓,有不少地方露出了木頭的原色。頂上的琉璃瓦也出現了局部墜落,只有那七隻石蛤蟆仍是孩子們的至寶。
九達天衢牌坊的消失
自古以來,米市街和橋口街就以廣寧橋④為分界線,因牌坊建在廣寧橋的南邊,當屬米市街管理。在1952年前後,廣寧橋的西半部坍塌,影響了正常的交通。經橋口街與米市街協商,兩街聯合將搖搖欲墜的古牌坊拆了。將拆下來的圓木柱子,修補了石拱橋的坍塌部位。並將部分石料鋪在了坍塌的橋面上,餘下的石料,在靠近米市街路西的海子沿上,修了座溜口嘴子。那七隻石蛤蟆和帶有折皺的那塊基石座,被移到流口嘴子上做了護欄。小塊的木雕被人們拿回家去燒了,最可惜的是,上有「九達天衢」四個正楷大字的牌匾不知了去向。那些磚、石雕的小件堆積在海子邊無人過問,後來有的被孩子們砸碎、有的被丟進了海子,最後全部沒了蹤影。
從此,九達天衢牌坊就在德州大地上消失了,不過海子邊的那七隻石蛤蟆還在。當人們見到石蛤蟆時,還能追思一下那座古牌坊。當孩子們走到這裡時,還要坐到油光滑蘊的石蛤蟆上去玩一會。直到「文革」結束,它們還虔誠的趴在海子邊供孩子們玩耍。
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末,原德州農機廠在修鑄鋼車間時,這一珍貴文物連同廣寧橋,都被他們埋了起來。後來,德州農機廠不景氣又把這塊地賣給了「德州玻璃廠」。玻璃廠在修車間時,發現了這七隻石蛤蟆。不知何原因,他們對其採取了秘密的爆破方式,哪知爆破時幾塊石頭飛上了「王家樓」的房上,將房子砸了兩個大洞,這其中就有塊半截的石蛤蟆頭。王家為了儘快索賠,就將這些碎石頭(包括那塊半截的石蛤蟆頭)放在路邊展覽。附近居民均見證了該事。哪知這個辦法真靈,「玻璃廠」很快就給王家在院裡蓋了三間磚房。房子改好後,王家才允許玻璃廠把那幾塊石頭弄走,自此,這些石蛤蟆就無影無蹤了。
哀嘆!這些寶貴文物的下場!哀嘆!下令毀掉這些文物的無知之人!
至此,氣勢磅礴的九達天衢古牌坊,以及那些可愛的石蛤蟆,全都變成了美麗的傳說。今天,我們只好到古運河景區,去看那座更威武、壯觀,且沒有運河文化特色的新牌坊了。
註:
1、西關街:即現在的橋口街。自明朝修完磚城後,橋口街就被命名為「西關街」。直到民國時期,才命名為橋口街。
2、最早有記載的是清·光緒末年的《德州鄉土志》中,將「九達天衢」牌坊列為「古蹟」;民國《德州志》「坊表」一節中,將九達天衢坊列為德州第一坊。乾隆《德州志》中記載了四十幾座牌坊,其中卻沒有九達天衢坊。從明·嘉靖《德州志》到清乾隆《德州志》,均未發現關於九達天衢坊的詳細記載。
3、九達天衢的傳說:各種版本的傳說不下十餘種。但中心意思都是,南方人來偷石蛤蟆,將九達天衢牌坊寫的神乎其神。
4、廣寧橋:系石拱橋。兩邊用長條石頭做欄杆,條石圓拱的斷面上,有石刻的「廣甯橋」橋名,字體的邊沿深凹、中間突出為小圓弧狀。
馬惠彬,男,1944年生於德州市德城區橋口街,大學文化,企業退休員工。由於我生在運河邊、長在德州城,對運河、對德州歷史有著特殊的感情,故2005年退休後,便介入了對德州地域歷史及德州運河文化的研究,先後寫出了有關德州歷史和運河文化的文章350餘篇、200萬餘字。先後在各種報刊雜誌和書籍上發表了260餘篇。寫出了各種類型的詩詞歌賦等近300餘首,在各種報刊雜誌和書籍裡發表了百餘首。已出版《德州史話》 一、二集,《北廠志》、《橋口街志》、《水獸旱船》等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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