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阿爾貝·加繆的長篇小說《鼠疫》被改編成了電影,我們一定會在這個非常時期,第一時間推介給大家,但很可惜,沒有電影。那麼,在這漫長的等待疫情結束的過程中,我們電影工廠網還能做些什麼呢?編輯們思考,《鼠疫》既然能給我們帶來如此多的對當下疫情的觀察和思考,那不如一起讀《鼠疫》吧!怎麼讀呢?我們的方式是選擇其中值得大家思考的段落,每日分享幾段,一直到疫情結束。
《鼠疫》(La Peste)是法國作家阿爾貝·加繆創作的長篇小說,也是其代表作。該書通過描寫二十世紀四十年代,北非阿爾及利亞一個叫奧蘭的城市在突發鼠疫後,以主人公裡厄醫生為代表的一大批人,面對瘟疫奮力抗爭的故事,淋漓盡致地表現出那些「知其不可而為之」的真正勇者,不絕望不頹喪,在荒誕中奮起反抗,在絕望中堅持真理和正義的偉大的自由人道主義精神。
以下為小說節選內容,場次、小標題及評論均為編者所加。
閱讀《鼠疫》,感悟當下 04讀
《》,感悟當下 04
第九場:老醫生卡斯泰爾來找裡厄
……
警長出門時,感嘆道:「自從這種高燒引起大家議論以來,要管的事就太多了.」警長問大夫,這次情況是否嚴重,裡厄說他一點兒也摸不著頭緒。「是天氣作祟,不過如此。」警長下了結論。當然是天氣作祟。白天越往前走,拿什麼東西都越黏手,而裡厄每出一次診,就感到恐懼增添一分。
就在那天傍晚,城邊街區那個老病號的一個鄰居,正用手壓住腹股溝,滿嘴胡話,還嘔吐不止。比起門房來,他的淋巴結要大得多,其中一個開始流膿了,很快就像爛水果那樣破裂。
裡厄回到家,給省藥品儲備庫打電話。他在當天的工作筆記上僅僅提了一句:「答覆缺貨。」可是,別的地方又出現類似的病例,請他出診了。顯而易見,必須切開膿痕。用手術刀兩下就劃個十字,淋巴結便流出膿血。病人流血,仿佛五馬分屍。而且,腹部和小腿上也出現了黑斑,一個淋巴結流盡了膿,隨即重又腫脹起來。病人死去時,大多都籠罩在燻天的臭味中。
在鼠患期間,報紙連篇累牘地報導,現在卻不置一詞了。這是因為老鼠死在街頭,而人則死在家裡。報紙只注意街頭發生的事件。好在省政府和市政府開始反思了。只要每位大夫診治不超過兩三個這種病例,誰也想不到要行動起來,這種狀況就會持續下去。然而,只需有個人想到做一做加法,情況就大不一樣。相加的數字令人觸目驚心。僅僅數日,死亡的病例就成倍增長,而關心這種怪病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這是一場名副其實的瘟疫。正是選擇這種時候,比裡厄年長得多的一位同行,卡斯泰爾來看望他了。
「當然了,」卡斯泰爾對裡厄說,「您知道是怎麼回事兒吧,裡厄?」
「我正等待化驗的結果。」
「我呢,我就知道,也用不著等什麼化驗。有一段時間,我在中國行醫,二十年前,我在巴黎也見過幾例。只不過當時,還沒大敢給他們的病定名。公眾輿論,那可是神聖的:切勿恐慌,千萬不可恐慌。還有,正如一位同行所講:」這不可能,眾所周知,瘟疫已然從西方滅絕了。對,眾所周知,除了死者。好了,裡厄,您跟我一樣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裡厄還在思索。他站在診室的窗口,眺望摟抱海灣的懸崖的巖頭。天空雖為藍色,但是,隨著午後時間的流逝,光澤也漸趨暗淡了。
「是的,卡斯泰爾,」裡厄說道,「真是難以置信,但這很像鬧了鼠疫。」卡斯泰爾站起身,朝門口走去。「您知道別人會怎麼回答我們,」老大夫又說道,「鼠疫在溫帶地區,多少年前就根除了。"「根除了,根除是什麼意思? 」裡厄答道,同時聳聳肩膀。「說得是呢。不要忘記:不過二十年前,巴黎還發生過。」「沒錯兒。但願今天,不會像當年鬧得那麼嚴重。說起來,真是難以置信。」
【老醫生卡斯泰爾在暗示和提醒裡厄什麼呢?】
第十場:裡厄醫生的思索
「鼠疫」這個詞,剛才第一次說出來。記述到這裡,暫且不提站在窗前的裡厄,先讓敘述者解析一下,裡厄大夫何以遊移不決,又深感意外,他對事態的反應程度雖有差異,卻跟我們大多數同胞的反應一樣。的確,天災人禍是常見之事,不過,當災難臨頭之際,世人還很難相信。人世間流行過多少次瘟疫,不下於頻仍的戰爭。然而,無論鬧瘟疫還是爆發戰爭,總是出乎人的意料,猝不及防。裡厄大夫跟我們的同胞一樣,也是猝不及防。必須這樣來理解他的遊移不決。也必須這樣來理解他在擔心和信心之間搖擺不定。面對一場爆發的戰爭,人們總是這麼說:「這仗打不久,這麼打也太愚蠢了。」
毫無疑問,一場戰爭肯定是愚蠢到家了,但是愚蠢並不妨礙戰爭會持續很久。人若是不總為個人著想,那麼就會發覺,原來愚蠢是常態。在這方面,我們的同胞又跟所有人一樣,他們考慮自身,換言之,他們是人本主義者:他們不相信災禍。災禍無法同人較量,於是就認為,災禍不是真實的,而是一場噩夢,總會過去的。然而,並不是總能過去,噩夢接連不斷,倒是人過世了,首先就是那些人本主義者,只因他們沒有採取防範措施。我們的同胞,論罪過也並不比別人大,只不過他們忘記了應當謙虛,還以為自己無所不能,這就意味著災難不可能發生。他們繼續經營,準備旅行,發表議論。他們怎麼能想到鼠疫要毀掉他們的前程,打消他們的出行和辯論呢?他們自以為自主自由,殊不知只要還有災難,永遠也不可能自主自由。
裡厄大夫在他的朋友面前,即使承認散居的幾個患者在毫無徵兆的情況下,剛剛死於鼠疫,但是他仍認為不存在鬧瘟疫的危險。不過,人當了醫生,畢竟了解病痛,也多了點兒想像力。裡厄大夫憑窗眺望這座並無變化的城市,隱約感到心頭萌生不安的情緒,即面對未來的這種輕微的沮喪。他在頭腦裡極力搜集自己對這種病症所了解的情況。一些數據在他的記憶中飄忽顯現,他心中暗道,人類歷史經歷過三十來次鼠疫大流行,大約死了一億人。一億人死亡,是個什麼概念呢?
……然而,這種令人眩暈的景象,一碰到理性就破滅了。不錯,「鼠疫」這個詞已經說出口了,不錯,就在此刻,瘟疫正折磨、擊倒一兩個犧牲品。可是,這有什麼,說停就停了。眼下應當做的,就是應該承認的事實便明確承認,果斷驅逐不必要的疑慮,採取切合實際的措施。接下來,鼠疫就會停止流行,因為鼠疫不能單憑想像或者假想存在。如果鼠疫停止流行了,這種可能性最大,那麼就萬事大吉了。萬一情況惡化,那也能夠掌握,看看有沒有辦法先控制住,然後再戰而勝之。裡厄大夫打開窗戶,突然湧入市井的喧囂。從鄰近的車間傳來鋸床的聲響,無休止地重複短促而尖厲的聲音。裡厄抖了抖精神。確實性就在那裡,在每天的勞作中。其餘的一切都繫於遊絲,繫於微不足道的舉動,不可在這裡面戀戰。做好本職工作才是關鍵。
裡厄大夫正這樣浮想聯翩,忽聽有客人來訪。來訪者約瑟夫·格朗,這名市政府職員雖然工作龐雜,仍然定期被派到統計處協管戶籍。統計死亡人口,自然也就成了他的份內之事。他生性樂於助人,答應把統計結果抄一份,親自送到裡厄家中。
大夫瞧見格朗同他的鄰居科塔爾走進來。這名職員手上揮動著一張紙。
「數字增加了,大夫,」格朗宣稱,「四十八小時裡,死了十一人。」
裡厄跟科塔爾打了招呼,問他感覺如何。格朗解釋說,科塔爾執意要向大夫表示謝意,同時也深表歉意,給大夫添了這麼多麻煩(科塔爾是格朗的鄰居,自殺未遂,被格朗救下,並請裡厄大夫治過傷)。不過,裡厄在注意看統計表了。
「好吧,」裡厄說道,「也許應該下個決心,叫出這種疾病的名稱了。迄今為止,我們總是原地踏步。我要去化驗室,你們跟我一起走吧。」
「對呀,對呀,」格朗跟在大夫身後,邊下樓邊說道,「是什麼東西,就該叫什麼名稱。那麼,這種病的名稱是什麼呢?」
「我還不能告訴您,況且,您知道了也沒好處。」
「您瞧,」職員微笑道,「說出來還真不那麼容易。」
【既然歷史上已經發生過如此多次的鼠疫,為什麼人類還沒有吸取足夠的防治鼠疫的經驗教訓?為什麼說出真相這麼不容易?】
第十一場:省長參加裡厄力爭召開的衛生委員會會議
……
第二天,裡厄力爭召開的衛生委員會會議,雖被認為不是時機,省政府還是同意了。
「不錯,居民都感到不安,」裡夏爾承認,「而且,這樣街談巷議,什麼事都誇大了。」省長對我說:『你們要開會就趕緊開,但是不要聲張。』況且,他確信這不過是一場虛驚。」
貝爾納•裡厄開車捎上老醫生卡斯泰爾,一道去省政府。「您知道嗎,省裡沒有血清了。」卡斯泰爾對裡厄說道。「知道了,我給省藥庫打過電話。藥庫主任十分震驚。必須從巴黎調運過來。」「但願用不了多長時間。我已經發過去電報了。」裡厄回答。
省長很熱情,但是有點兒焦躁。「先生們,我們開會吧,」省長說道,「要不要我概括地談一談形勢?」裡夏爾認為沒有必要,醫生們都了解,問題僅僅在於應當採取什麼措施。
「問題在於,」老卡斯泰爾突然冒出一句,「要弄清這是不是鬧鼠疫。」兩三位醫生歡呼響應,其他醫生似乎猶豫不決。省長卻猛然一抖,下意識地轉身望望門口, 仿佛要察看一下門是否關嚴,沒有讓這句聳人聽聞的話傳到走廊去。
裡夏爾則朗聲說道,依他之見,切勿驚慌失措:這不過是高燒伴隨腹股溝淋巴結腫大的併發症,現在只能講到這個程度,而無論在科學上還是生活裡,任何假設都是很危險的。老卡斯泰爾沉靜地咬著發黃的小鬍子,抬起明亮的眼睛看了看裡厄,然後,他那和善的目光又移向與會者,指出他非常清楚這是鼠疫,但是要正式確認,勢必就得採取無情的措施。他深知正是有這種顧忌,他的同行們才往後退縮。因此,為使他們安心,他情願接受不是鼠疫的說法。省長坐不住了,聲稱不管怎麼說,這樣論事推理總歸不是好辦法。「這樣論事推理的辦法好不好,不是關鍵,」卡斯泰爾說道,只要能引人思考。」
裡厄一言不發,有人就詢問他的見解。他說:「這是一種傷寒性高燒,而且還伴隨腹股溝淋巴結炎和嘔吐。我曾做了腹股溝淋巴腫塊切片送去化驗,化驗結果是辨認出了傳播鼠疫的粗矮形桿菌。要全面判斷,還必須說明,這種桿菌有些變異,不大符合傳統的描述。」
裡夏爾強調指出,正是這種情況導致猶豫不決,至少還得等待幾天前開始的批次化驗的統計結果。
「如果有一種細菌,」裡厄沉默片刻,又說道,「三天工夫就能使脾臟腫大三倍,使腸繫膜神經結腫成橘子那麼大,裡面充滿了糊狀物,那就恰恰容不得猶豫了。各個傳染源日益擴大。疾病按照這樣的速度傳播,如果不能被遏止的話,那麼用不了兩個月,就能奪走全城一半的生命。因此,你們稱這為鼠疫或者增長性熱症,都無關緊要。關鍵只有一點,你們必須阻止它屠殺全城半數居民。」
裡夏爾認為,無論怎樣,都不應該描繪得一團漆黑,況且,病症的傳染性還未得到證實,因為那些患者的親人還很健康。
「可是,還有別的人死了,」裡厄指出,「當然了,傳染性從來就不是絕對的,不然的話,那就要成幾何數無限增長,人口就會以驚人的速度銳減。這不是把什麼都描繪得一團漆黑,而是要採取防範措施。」
這時,裡夏爾想要總結一下當前形勢,提醒大家注意,這場疫病如果不能自動終止,那麼為防止蔓延,就必須實施法律規定的嚴厲措施;為此,也就必須公開承認是鬧了鼠疫,而說鼠疫又不能絕對肯定,因此還得認真考慮。
「問題並不在於了解——」裡厄仍然堅持,「法律規定的措施是否嚴厲,而在於確認這些措施是否必要,以防止全城半數居民喪生。餘下的事情屬於行政範疇,而我們的體制恰恰設置了省長這一職位,以便處理行政問題。」
「當然了,」省長說道,「不過,我需要你們正式確認這是一場鼠疫。」
「即使我們不確認,」裡厄說道,「鼠疫照樣存在,可能害死全城半數居民。」
裡夏爾有點兒煩躁了,插言道:
「事實上,我們這位同行認定是鼠疫,他對症候群的描述就是明證。」
裡厄回應說,他描述的不是症候群,而是他親眼所見。他親眼所見,正是腹股溝淋巴結炎,黑斑,進入譫妄狀態的高燒,四十八小時之內就斃命。裡夏爾先生能否肯定,不採取嚴厲的預防措施,瘟疫也會停止,他能否為此擔負責任?
裡夏爾遲疑了,他注視著裡厄,說道:
「坦率地告訴我您的想法,您確認這是鼠疫了嗎?」
「您這樣提問題不恰當。這不是措辭的問題,而是爭取時間的問題。」
「您的想法,」省長說道,「會不會是這樣,即使沒有鬧鼠疫,也應該實施鼠疫流行期間所規定的預防措施呢?」「如果非要我有一個想法,那的確是這樣吧。」醫生們商議起來,裡夏爾終於說道:「那好,我們就負起責任,行動起來,就當這種疾病真是鼠疫。」這種說法嬴得了熱烈讚許。
「您也是這種看法吧,我親愛的同行? 」裡夏爾問裡厄。「怎麼個說法無所謂,」裡厄回答,「我們就這樣說吧:我們決不能就當全城半數居民不會死於非命,因為這樣無作為,那些人就可能遭殃。」
在普遍陰鬱的情緒中,裡厄離開了。不一會兒工夫,他就行駛到了城郊,聞到油炸食品的香味和尿臊氣,只見一個腹股溝血淋淋的女人,朝他轉過身來,發出慘死的號叫。
【省長在害怕什麼?醫生們在害怕什麼?裡厄的建議能夠得到省長的充分重視嗎?】
未完待續
以上內容節選自湖南文藝出版社。阿爾貝·加繆著。李玉民譯。 推薦大家閱讀全文。歡迎大家微信留言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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