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佛普拉斯》從始至終都瀰漫著一股溫情的宿命感。它通過一次底層小民對上層精英的偷窺,講述了臺灣社會階層的固化,以及個體突破階層壁壘的無望。
影片的故事發生在臺南。電影一開始是一場葬禮,在送葬隊前方,我們與影片第一位小人物菜埔相遇了。生硬的敲鼓姿態和無節奏的鼓聲告訴我們,送葬隊並不是他的本職工作。事實上,對於有一個母親需要扶養的菜埔而言,送葬隊的收入實在太少了。夜幕降臨,菜埔會在一家製作大佛的工藝品廠內守夜。不過保安亭的夜晚並不孤單,因為每天夜裡肚財都會如約而至。肚財是一個拾荒者,每到夜裡他會去便利店門口撿幾份過期的飯盒帶去保安亭內和菜埔分享。肚財過得窩囊,每天低聲下氣唯唯諾諾,唯獨在菜脯的保安亭裡他能主導一晚上的話語權,他這一輩子,可能只有在這二平米的屋子裡,才能找到一點點自信。一天夜裡,兩人無聊,突發奇想決定看一看菜埔老闆黃啟文的行車記錄儀以窺探上層人的風流軼事,而在這個黑白的電影中,我們第一次在行車記錄儀中看到了彩色的圖像。自此「一個行車記錄儀引發的血案」拉開帷幕。
在黃啟文老闆的行車記錄儀中,兩人發現了他們體驗不到的快樂。他們看到了日理萬機的老闆不是在搞妹,就是在搞妹的路上。奔馳車裡難以名狀的聲響,極大的滿足了肚財和菜埔的窺淫癖,同時也印證了他們對財富和權利的想像。儘管他們止不住對權利的羨豔,但深知自己無法翻身的肚財和菜埔本想就止步於這種無傷大雅的窺淫,不料某天卻意外直擊了黃啟文對情人葉女士的謀殺。在未完成的巨型佛像面前,我們看到了啟文殘忍地用佛手連續重擊葉女士,葉女士掙扎之於一把扯下啟文的假髮,最終葉女士死亡。畫面切換回第三視角,誤入政治權利暗箱,了解真相後兩人臉上的恐懼、忌憚一覽無遺。當菜埔弱弱地問「我們要不要報警?」肚財卻厲聲說「你老媽怎麼辦,工作不要了?」是啊,在他們的生活中光是捧飯碗都沒力了,哪還有精力去管那些有的沒的。
後來,肚財非自然死亡。黃啟文找菜埔點到為止地約談,反覆強調「最重要是平安。」,後又將他母親送去了一家很好的療養病院。那一年的臺南發生了兩件大事,一件是護國法會,另一件是肚財出殯。在肚財出殯的路途上,晴好的天氣讓畫面顯得明亮溫暖,無緣無故的積水構成渡向彼岸的隱喻,原本沉重的送別也因此顯得安詳寧靜;而此時大佛也到達了目的地,原本清淨祥和的會館卻在黑白效果下顯得陰森恐怖,大佛的莊嚴殊勝更是陡增幾分詭異。護國法會上,大佛豎立在眾人面前,接受著潮水般的膜拜,突然在誦經聲間隙,大佛裡傳來了悶悶的錘響和隱隱的呼喊...
一棵樹前,有一支烏鴉,一隻猴子,一頭魚和一隻海豹。他們面對著同樣的問題:「為了公平起見,考試內容對所有人都一樣——爬上這棵樹。」
這顯然不是一種真正意義上的公平。或者說,缺失了公平對等的前提條件,所謂公平,自無從談起。就像肚財所說:"我們這個社會啊,就是三分靠作弊,七分靠背景。」當夢想+現實+決心無法解決所有問題後,電影所袒露出來的時代機遇與階層關係才是人所難以扭轉的真正阻力。在這沒有樂觀主義編織的虛偽幻境,有志者事竟成也只是小概率。啞然失笑同時悲慘我們會悲慘的發現——苦難只會摧殘人格,貧窮難以培育堅韌。
在片中你幾乎看不到肚財和菜埔有什麼大悲大喜,除了偶爾爆出幾句對有錢人的羨慕,以及發現老闆殺人後的惶恐與焦慮。他們面對周遭的一切更多的是麻木與退讓。同在底層的肚財和菜埔,一個被開垃圾場的老同學剋扣工錢、警察暴力執法後大氣不敢出;另一個被同樂隊的同事打罵,被自己的小叔坑蒙拐騙只能躲在一旁暗自嘆氣。
《大佛普拉斯》既沒有任他黃河東逝水的淡然,也沒有橫眉立目的怒火,它只是在一張張木然的面孔上,用炭筆畫出乾澀的笑臉,提醒你那背後抹不去的無奈。
在生存壓力下,導致他們沒有時間也沒有能力去考慮任何形式上的東西。當周圍的人皆碌碌無為年復一年的辛苦勞作時,又有多少人會發自內心尋求自己未來的生存之道呢?他們的人生自然也沒有任何解脫窮苦的機會。而這種堪稱極簡的情感處理,一邊點出「眾生皆苦」的命題,一邊發出無可奈何的嘆息。
這部電影拍的毫不客氣,既不粉飾太平,也不追問真理,而將一切同情與不忿都包裹進荒誕不經裡。嬉笑怒罵一番,我們才發覺蒙上雙眼雖然安逸,但那些不願直面的苦難卻不會就此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