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一財網
在這不到30天的時間裡,張昌盛是如何被感染的?又是如何治癒的?
2月14日,武漢協和醫院首批感染新冠肺炎的護士張昌盛已經出院一周有餘,再過6天,也就是2月20日左右,等兩周的居家觀察期一滿,他就可以重新回到醫院上班。
武漢封城已20多天,情人節當天,以往熱鬧的氛圍不再,醫院雙職工張昌盛夫婦也對這個日子沒有更多的期盼,「今年就在家老老實實呆著和愛人一起做頓好吃的就夠了。」張昌盛在電話那頭對第一財經記者笑稱。
作為華中科技大學同濟醫學院附屬協和醫院(下稱「協和醫院」)首批感染並治癒的十餘名醫護人員之一,在這不到30天的時間裡,張昌盛是如何被感染的?又是如何治癒的?他經歷了怎樣的心裡煎熬?
確診時「蒙了一下」
在接受第一財經電話專訪時,「問題不大」、「還不錯」、「淡定」是這個85後說得最多的幾個形容詞,而當回憶起自己1月18日當天確診的細節時,他還是表示,「當時確實蒙了,沒想到自己會中。」
據張昌盛回憶,在1月16日的時候,他出現了渾身乏力的症狀,不過因為沒有發燒,17日還接著上了個夜班,之後回家休息,「就和我平時感冒的症狀一模一樣,所以並沒有多想。」
此時,他所在的神經外科已經收治了一名普通門診的腦垂體瘤患者,這位術前檢查沒有任何異常的病人,也正是鍾南山院士提到的導致了協和醫院十餘名醫護人員感染的患者。
「這位病人確診後就轉到了感染科。此時我們部分同事也出現了發熱和肺部CT異常的情況,院領導立即就給我們這批有不適症狀的醫護先做了核酸檢測。看到結果呈陽性後,我確實蒙了,因為覺得自己應該不會中。甚至不清楚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張昌盛說,首批共有多個科室十餘名醫護確診。在最初那種完全不知情的狀況下,醫護人員所有流程的操作,不可能都是戴護目鏡或是配備三級防護的,況且防護服也沒有那麼多。「不同於傳染科或是口腔科,一般我們接診的病人其實和普通人沒什麼區別,住院時也會和醫護人員正常地聊天、交流。」比如以他日常工作的監護室為例,外科口罩、帽子、手套都是必備的防護,如果患者有傳染病的話,還配有隔離衣。
然而,這個新冠病毒恰好有一個潛伏期,這位術前沒有任何異常的病人,手術之後,可能機體受到了一些影響,身體就變得虛弱一些,此時病毒也徹底爆發出來了,隨之出現高熱、咳嗽症狀。
時至今日,張昌盛依然無法確認到底是患者還是同事將病毒傳給了他,這個病人只在他工作的監護室裡呆了一晚上,接觸時間也不是很長,這個當時極為普通的一個病人,並沒有特殊的症狀需要醫護特別關注。
這種初期難以排查的病人,也成為醫務人員感染的重要隱患。
張昌盛補充說,由於科室畢竟不屬於發熱門診或傳染科,發熱、感冒咳嗽這種病人一般也不會來他們科室就診,所以在1月20日之前也並沒有做特別完備的預防措施。「像新冠肺炎病人的無症狀潛伏期也讓初期的排查非常困難。「每一個來神經科的病人,不可能都給他做一個核酸檢測,一般情況只會做一個肺部胸片的平掃以及手術前的常規檢查,這樣也會有一些隱患。」
2月14日,在國務院應對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疫情聯防聯控機制新聞發布會上,國家衛生健康委副主任曾益新介紹,截至2月11日24時,全國醫務人員確診新冠肺炎1716例,佔全國確診病例3.8%,其中6人不幸死亡,佔全國死亡病例0.4%。湖北醫務人員確診新冠肺炎1502例,武漢1102例。
確診後,張昌盛趕緊前去醫院隔離,同樣在協和醫院工作的張昌盛愛人聽到他確診後表現得十分淡定,作為密切接觸者也在家開始了隔離,「可能她不淡定也沒在我面前表現出來。」張昌盛打趣說,不過因為平時工作時他們夫婦就會經常見到一些包括患(普通)肺炎的危重的病人,以自己的身體條件,暗忖應該是可以克服的。
幸運的是,在1月16日出現不舒服症狀的前兩天,他已經將兩個女兒送到了姐姐家,「我們醫務人員在前線有危險沒什麼,但是唯一害怕的就是連累家裡人。」
第7天的兇險十秒
據張昌盛介紹,協和醫院首批感染新冠病毒的醫護人員年齡層涵蓋了60後、70後、80後。相比其他同事,每周都會打兩到三場羽毛球的張昌盛身體素質相對不錯,「雖然以前做過一個甲狀腺小手術,但是由於經常鍛鍊,所以我的感染情況還比較輕,平時就是乏力、低燒以及出汗等症狀來回波動,有的同事情況嚴重一些。」
但是確診後的第7天,張昌盛度過了最艱險的十秒。
「1月23日的早晨,一下子感覺呼吸跟不上來,感覺身體要罷工了。當時渾身出冷汗,嘴巴不受控制地流口水。然後我就趕快把旁邊的氧氣拿過來吸並呼叫護士,整個過程持續了大概十秒。」
等護士過來時,張昌盛自己已經緩了過來。如果那個時候不能保證呼吸道的通暢以及提供足夠的氧氣,後果非常兇險。
在張昌盛看來,熬過這十秒,就感覺自己基本已經撐過來了,因為在他的認知中,這個病應該不會持續很久。他向記者解釋道,任何疾病都會有一個發展的過程,就像打仗一樣。當病毒侵入身體之後,我們自身就要進行防禦。雖然最後會兩敗俱傷,但肯定會決出勝負,就看哪一方贏得快。「如果我自身恢復得快,那就會好轉,反之就是病毒勝利。所以最終仍然是在藥物的促進作用下靠自身免疫力戰勝病毒。」
大年初一,他已有的症狀開始明顯好轉,後面幾天基本就沒有特殊的不適了。 隨後在醫院兩次病毒核酸檢測均為陰性,於2月6日解除隔離出院。
在治療期間,張昌盛並沒有打針,主要吃了幾種不同的藥品以及霧化治療。
「住院後我先吃了拜復樂,然後就是鹽酸阿比朵爾,接著又吃了奧司他韋(這個時間不是特別長),主要前兩個藥吃得時間較長,另外還做了一個α-2β的幹擾素霧化。」
張昌盛介紹,他吃的這些藥物也帶來了一些副作用,例如腹瀉和傷肝,因此又配了調解胃腸道菌群失調和護肝的藥物。
他說,因為並沒有特效藥,所以不同的患者,使用的藥方是不一樣的,這個需要根據每個人具體的身體狀況來用藥。
在治療過程中,張昌盛建議,除了樂觀的心態,新冠病人需要關注出現症狀後第3天、第7天、第10天的幾個關鍵時間節點,這也可能是疾病發展過程的幾個高危點。同時應該尤其注意是否有呼吸困難等症狀。
「因為人體的肺部是給我們提供氧氣的,如果肺部功能損傷導致心臟缺氧,大腦缺氧,會對生命造成巨大危險。所以這個時候家裡如有可能,可以備點氧氣、制氧機,尤其是家中有老人的話還是很有必要的。」
疫情過後就是生死之交
談到在隔離病房的日子,張昌盛不止一次提到了他們神經外科的特別待遇。「除了醫院的餐食,每天晚上還有一碗雞湯給我們補充營養,這段時間感覺像在坐月子。」他笑稱。
不只有餐飲企業每天贊助的滋補雞湯,科室領導每天自備的無限量水果,年三十那天護士長為每人準備的兩朵玫瑰,外科領導跑腿買齊個人物品,同事和網友不間斷地打氣……都成了這個寒冬裡最溫暖的記憶。「我們這批醫護人員在隔離時最長說的一句話就是,疫情過後大家就是生死之交。」張昌盛說。
他告訴記者,確診當天,他正好結束夜班在家休息,「那會電視裡的《中國機長》正在全民呼叫著 『8633 』航班,我這邊接到隔離通知後,同事們紛紛打電話、發微信鼓勁,那一刻就忍不住地想流淚。」張昌盛說,出院那天早晨,又看到網絡上和朋友圈那些祝福的消息,就覺得一直都有很多人都在默默地關注著他們。
出院後,繼續居家觀察的張昌盛有意避開網絡上的負面消息,經常看看地理中國等紀錄片。因為在家閒不住,他還會時不時在房裡蹦跳一下,或是做做平板支撐,揮一揮羽毛球拍子,「這也有利於後面順利去醫院復工。」除此之外,他還會每天和兩個女兒視頻,看看倆個小傢伙。不過,由於夫妻倆仍要繼續在醫院上班,短期內為了安全也並不考慮將女兒接回家。
再過幾天,等到兩周出院觀察期一滿,張昌盛要再做一次複查,沒問題後他就能繼續回到醫院工作了,「我們恢復治癒後,相對來說更為安全,也可以去做一些其他同事不便做的事情,尤其是派往一線。」
張昌盛介紹,現在他們神經外科的很多同事都被抽調去了武漢的各個方艙醫院以及協和醫院的感染科,不過他們這批出院不到兩周的醫護人員現在還不能報名去一線,「要等我們完全恢復,各項指標評估通過了才可以報名,包括捐獻血漿也是一樣的(標準)。」
對於目前的防控措施,張昌盛認為,雖然湖北省的確診病例有一天激增上萬例,但是將臨床診斷納入確診也是一個好的消息。與此同時,還應該更加透明地公布病人的信息,「比如確診、疑似病例的活動軌跡,雖然這些會暴露公眾的一些隱私,但需要權衡一下如何公開,這也是非常需要重視的方面。也能讓那些在家裡待著的居民心裡有一個概念,需要遠離哪些地方和人。」
另外他還提醒,由於封城,武漢的物資配送基本都靠志願者、快遞員以及社區工作者等代勞,這個群體也特別需要注意自身防護。「當一個人持續在外面奔波,如果不能好好休息,抵抗力就會下降,所以他們一定要做好防護。畢竟這個病毒傳染性還是非常強的。」
張昌盛最後強調,若是不幸患病,堅定和樂觀的心態必不可少,而且在這個時候一定要聽醫護人員的意見,「這種情況下,沒有任何一個醫生跟護士會希望患者情況變差,所以大家也要充分相信醫務人員,好好配合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