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啓超(1873.2.23—1929.1.19)是清末民國時期,由道德文章而及書法的一個重要人物,他一生留下了很多手稿及楷書作品。其字具有典型的文人特質,乾淨工整文雅。
在翻閱他的書法作品,大致將其書法典型風格分為三種。
一、楷書相關的作品。
梁啓超的楷書作品,其基調是歐體,結構嚴謹,用筆工整。
不過歐體字結構字形過於拘束,最大只能寫成中楷,如寫成大字則失去了其清秀嚴謹,反而顯得結構鬆散清瘦沒有骨力,梁啓超採取的解決方法是借用張猛龍、爨寶子碑、爨龍顏碑的筆意將歐字筆畫進行誇張以增加張力,至於張玄墓誌的舒緩梁啓超並沒有獲得。
然而,梁啓超的大字楷書對聯,還是顯得過於拘謹了,沒有大江東去之勢。從這個角度上來講,是梁先生的性格及行為風格所決定的,任何人逃不過自己的性情與胸襟。那麼,梁先生也是能夠以書法抒情的人了,能以書法寫出自己的胸襟已是難能可貴。
由此,我們可以知曉梁先生其人的真正脾性及思想指向。其它的傳說解說都有待考究。這就是書如其人——人如其書。他的審美思想中尤重平整工穩(他臨的張遷碑亦是如此),而未能走向自然質樸。他的嚴謹透示出,他很難真正越過雷池一步,他的理性更不會使他像其師康南海先生的粗獷豪邁的書寫。
以楷書做基礎的一些碑拓題跋在行書楷書之間,儘管字小,但風格氣質相類。
二、中年前的行書。
晚年行楷書多是以其楷書做基礎的,純大字行書作品所見甚少,翻閱了網上能找到的圖片多是贗品,筆力羸弱浮滑。即使偶爾看到的一張,也未必是其成熟期的作品,沒有足夠的信息來支撐,也代表不了其真正的風格。
1997年王光英題字的《二十世紀中國名人書法大成》裡面載有的這張作品,用筆與中晚年不一樣,用筆自由灑脫,結字鬆散自然,筆力厚實,了無晚年書法的嚴謹拘束。這是典型的清進士及民國文人字,這是這個時期所獨有的用筆法——受制於清朝碑學思潮的用筆。當屬梁先生的字,如是造假,也得大功力有童子功才行,一個能寫字到這種程度的人他的人格決定不會造這種假。但不知是寫於什麼時間,文中的署款「秋雲仁兄」也未做考證,考證太耗力。這張字與其流亡日本寫給日本大隈重伯爵的信相似,此時,是戊戌(1898)變法失敗之後,此時梁先生26歲。那麼這張字多是中年之前寫的了。中晚年成熟期後再沒看到這類型的字了。
另一張,收藏於劉海粟博物館的字,題款「海粟兄」,似有章草習氣在裡面,沒有足夠的信息來支撐,不敢判斷,或許也是中年時期的泛泛之作,與其晚年嚴謹認真不同。
三、小行書文稿信札。
歐陽詢得傳王羲之筆法,其子歐陽通亦當承之。然梁啓超所寫的是歐體的碑版,而非是其手跡之用筆法,從梁啓超傳世的字跡來看,他是以歐碑的手段來寫字,並聽從於時代的召喚,與清朝的崇碑弄潮兒一樣,以碑法入筆法,當然與嚴謹的二王一系的筆法不相干——從其手札中更可看得清楚。
這種文稿寫法,民國文人多如此,甚至難以辨別,與他們平常的大字寫法不一樣。這就所謂的「稿書」吧。民國文人寫小信稿文稿不太講究古法新法,信筆而書,多自然可愛。趙之謙、胡適、陳獨秀、魯迅等等的手稿都與其大字書法不一樣,近的啟功也是如此。而康有為、何紹基、林散之等專業書家手稿與大字書法基本保持一致。米芾說:「吾書小字行書,有如大字。唯家藏真跡跋尾,間或有之,不以與求書者。心既貯之,隨意落筆,皆得自然,備其古雅。」又云:「凡大字要如小字,小字要如大字。褚遂良小字如大字,其後經生祖述,間有造妙者。」大字寫成小字的輕鬆流暢不易,小字寫成大字的氣勢與格局也更難。二者相通,方為大寫家也。
至於其臨摹的作品多屬工整一路,未見風格。他臨寫的張遷碑,基本上全用自家法了,原來活潑拙樸的張遷碑給寫的工穩俊秀文雅了。其偶見的篆書屬凡凡之輩。
耿仁堅/20200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