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劉宏宇
說到「起名字」,好像人人都會。至少當了父母的人,會這樣覺得。不然,家裡寶寶的名字是怎麼來的呢?
所謂「會」,也是有層次的。拿幾個字拼湊出來個貌似吉祥的意思,只是最基礎。不過就連這,實在講,也不是人人都「會」。不是就有好多年輕父母,花大價錢請什麼懂得「易學」、「卦術」的「高人」,為新生兒「卜算」名字麼?
事關寶寶,卜算就卜算吧。因為寶寶是實實在在的存在,而且還是極其重要的存在。那個名字,十有八九會伴ta一生。寄託父母虔誠的「復古式」祝福,無可厚非。
涉及到文學創作(包括影視劇本創作),給其中虛構的人物起名字,平均來講文化素養比「普通」年輕父母略高些的廣大筆者,就各種盡情發揮了。可是,有時候發揮得有點兒太那啥,弄得不咋「好看」。
作為寫作者,並不多的讀者中,所幸還有若干「鐵粉」、「擁躉」。不知是討我高興,還是真的,他們中不止一人不止一次地說我在作品裡給人物起名字「起得好」。說得多了,也就願意信了。加上實在看著是有些名字起得不咋地,就自不量力地借這篇小文,聊聊給人物起名字的那點兒事兒。
(一)起名字的三大忌
這裡說得「忌」,不光針對文學創作中為虛構人物起名字,也涉及現實生活中的起名字。
第一忌:偏字怪字。
第二忌:年齡限定。
第三忌:小字大音。
偏字怪字,文學作品裡常見,隨著「易學」、「卦術」的泛濫,現實中也越來越多見了。比如,我弟弟有個同學,名叫「宋」。沒有一個老師能在點名的時候說出「」字的讀音zhan(三聲,音同「展」)。再比如,某部網絡小說裡讀到一個人物的名字是「郤龠」,讀音應該是xi(一聲)、yue(四聲),音同「西月」。可是乍一看,想當然讀成「谷合」的有木有?
老師點名,讀不出,可以問學生本人,記不住也沒關係,記住人就行了。可作品裡,讀者口口相傳,再是改成影視,演員「谷合」、「谷合」地叫開,豈不笑話。
所謂「年齡限定」,說的是起的名字具有某種對於年齡有所限定的特徵,大致三種情況:一是名字顯「小」,二是名字顯「老」,三是筆畫太多。
小小、玲子、少強……這樣的名字,就是「顯小」——少年、青年時叫著沒毛病,老了怎麼辦?文學創作中,人物年齡段如果就是少年、青年,倒也無妨,可要是「貫穿」的人物,或是用於現實的起名,就顯得「受限」了。
顯老,同理。舉例:翰儒、知天、經墨……很難想像,一個活潑少年、玉立少女,叫成這樣的名字,會給自己和旁人帶來怎樣的違和感。
筆畫多為什麼也歸在「年齡限定」呢?很簡單——筆畫太多,字太難寫,孩子得花多少精力才能把自己名字寫對啊!有笑話說,考試人家同學都交卷了,ta這兒名字還沒寫完呢。誇張了點兒,但也不是危言聳聽。舉例:我有個舊同事,姓「樊」。本來這個姓就夠難寫的了,還給孩子起名叫「樊懿戇」。額滴神哪!連我這「專業碼字兒的」,都不敢說提筆就能把這仨字兒寫到一筆一划不錯不漏!這樣的名字,現實中,實在是苦了孩子,要放在作品裡,估計編輯、導演要打人啦!
至於「小字大音」,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章」做姓。現實中,就姓這個,沒辦法。作品裡,絕對要避免。不然,十個人裡有十個,都得給「演變」成「張」。順便一提:這個「章」得「忌」,瓊瑤阿姨是犯過噠。好在,那還是「閱讀時代」,不算問題。放在今天,可就……
(二)文學創作中人物名字的「意境」
說到「意境」,比較典型的,是武俠類作品。
稍加注意,就會發現,武俠小說及其派生的影視作品中,人物名字會跟「大千世界」有點兒「隔閡」式的「異趣」。三個特徵:
一,翻炒典故。典型例子:練霓裳。梁羽生先生著《白髮魔女傳》的「大女主」,名字典出「霓裳羽衣」。
二,多用複姓。典型例子:令狐衝。金庸先生著《笑傲江湖》的男主人公。令狐,在本來就顯得另類的複姓中,也是很少見、更另類的。
三,性別特徵含混。典型例子:陸小鳳。古龍先生《陸小鳳》的男主人公和相關數部其他作品裡的重要輔助性人物。還有——也是古龍先生給起的,眾所周知的——楚留香。光看名字,容易產生「性別錯位」。
武俠小說講的都是純虛構的「傳奇」,近似於「神話」,人物名字起得獨特些,不僅無可厚非,而且簡直是挺顯必要。
名字的「意境」,肯定也不止在武俠作品裡才有,才需要。實在是普遍需要、應該有。
比如:我母親有個年輕同事,當初還介紹跟我試著談過戀愛。挺漂亮一姑娘,北京土話叫「尖果兒」。後來沒談成,嫁了個商者,生個兒子,給取名「子豪」,說這名字,等兒子長大,人家就能叫他「豪哥」。這大概是香港黑幫片看多了而產生的「意境」。
再舉一例,是在我剛剛完成的東北抗戰相關電視劇劇本中的。是個「翻改」活兒,就是原本有完備的劇本(僅僅只是「完備」),覺得不好,讓改,我覺得不好改,索性循著本有的構架,推倒重來。劇中貫穿性虛構人物有兄妹三個,原劇本給起的名字是,大哥「屈大成」,二哥「屈大功」,小妹「屈靈犀」。覺得「屈」姓在東北不多、不夠典型,大成、大功,之於為人物設定的「有書香氣的殷實家庭」(不算「書香門第」),顯得簡單而流俗了些,且不大符合時代(人物均出生在上世紀初、早期),而且跟小妹「靈犀」的名字沒有對應性,還似有點兒「文化底蘊」上的差異。我給改成了姓林(東北較多的姓氏),並根據時代特徵,賦予了他們「安」字輩,大哥「林安康」、二哥「林安泰」、小妹「林安寧」,康泰安寧,跟時代和人物出身及其共同組成的「故事的意境」,對應得似乎妥帖了些,也還比較「上口」。
(三)時代感、地域性和上口
先說「上口」。
名字是用來「叫」的。要符合口腔發音的便利,同時注意避免不好的「諧音」。這二者,有時候會有些矛盾,但是屬於可以「對立統一」的。有些家長,為避免諧音、孩子落外號,就給起很拗口的名字,結果倒是沒外號了,孩子自己說、別人叫起來,都感彆扭。
舉例:幾年前幫一個劇本創作公司做一部大劇的策劃,老總(女的)派給我一個清華大學法學研究生(喜歡寫作的加盟者)讓「帶帶」,她自己說是我的「學生」。這個「學生」很認真,但不得其門而入。我就跟他交流「人設」的問題(人設是我認為的劇本的「最根本」),就涉及到了跟劇中人物起名字的問題。
「學生」說這個她覺得最難,因為起了好幾輪,老闆都不滿意,說人物名字,特別是「女一」的名字,要有「詩歌般的美感」。「學生」就往「蒹葭」之類的方向去動腦筋,結果又被老闆說「拽文」。
我用了不到5分鐘,就給劇中1950~1960年代(55後、60後)「軍幹」家庭出身的女主人公起了名字——肖勝春。給「學生」解釋:肖姓,聽起來、看起來,都比較女性化。「學生」認可,卻認為「勝春」的名字沒有老闆要求的「詩歌般的美感」。我在白板上寫給她看:不是春光,勝似春光,寥廓江天萬裡霜——毛澤東《採桑子·重陽》。
「學生」無話,提心弔膽拿給老闆看,比我大10歲(大致就是劇中那個女主的同齡人)的女老闆當即說「到底是老油條,這名字起得好」——她知道,這名字,那個二十幾歲的85後「學生」想不到。她說的「老油條」,就是我。
「肖勝春」,是我迄今為止在給創作所涉人物取名比較「得意」的例子。看上去,「勝春」二字挺普通,弄不好會覺得很容易重名。沒想,查了查,不確定地獲知,重名還真不多。不過就算重名,也沒關係。起名字為了不重名,挺難的,於大姓,就更難。
文學創作,不怕人物名字「重複」,就怕「不上口」、時代感和意境「不對」。
肖勝春,軍幹家庭、詩詞意境、時代特徵、上口,全齊!
一般來講,接到劇本修改的工作,我不會輕易給其中人物改名字,更不會只是改改人物的名字就算「改了一稿」。但有時候「看不下去」,就還是改了。上面「屈氏三兄妹」變成「林氏三兄妹」,可堪一例。
還有一樁,是解放前夕西南(重慶)地下工作的題材,只有策劃,沒有劇本(現在也沒有,因為終究由於涉及「統戰」和「諜戰」而沒能立項),地下黨女主,原策劃給取的名字是「東方秀珠」。拿給我讓改的老師嗤之以鼻道:什麼破名字。怎麼不叫東方明珠啊!我給改成了具有時代感和美感又多少顯得「脫俗」並且肯定「上口」的三個字——褚湘君。老師讚不絕口。
最後說說「地域性」。
我們今天是多民族高度融合的「大家庭」,名字的「地域性」或許不那麼凸顯。即便涉及不那麼遙遠地「過去」,類似南北方、東部西部這樣的地域差異,在創作時給人物起名字,也不用太拘泥。但涉及少數民族或者很古老的時代,就得考慮地域差異了。
一正一反兩例。
反例:還是上面「東方秀珠」的那個作家,在寫「上古」(炎黃時代)的小說中,給人家北方遊牧部族(最「北」也就到今天內蒙古偏南地方)的人物取名字,姓了「巴」,父親叫「巴特」,女兒叫「巴音」。那個是後來蒙古族的特徵好嗎!炎黃那時候,蒙古族不知在哪兒呢。就便有了,恐怕也不是「巴」、「巴」的!
正例:還是自誇吧——漢人科技人才娶了「有身份」的傣族姑娘,生個女兒,循了傣家習俗,沒賦予他的漢姓,給女兒取名「召鹿蘋」。鹿蘋,代表漢族血統的文化底蘊——呦呦鹿鳴,食野之蘋。召,是傣族最高的「種姓」,只有「王者」(土司)才能用。傣家女子「無姓」,「有身份」的,可以繼承父系或母系的「種姓」。這個就是典型的地域特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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