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法無非是用筆和結字,趙孟在《蘭亭十三跋》中說:「結字因時相傳,用筆千古不易」。所以用筆學誰都是一樣的,只要他的用筆是正確的。這需要書法的墨跡真跡,不用多,幾行就足以勘透用筆法。
結字的方法,體現在外形,每個時代都有每個時代的審美,也就是趙孟說的「結字因時相傳」。這麼說來,字的結體在各個時期都是不一樣的,不但各個時代,同一時代每一家的結體也是不同的,這就是書體。
就拿楷書來說吧,魏晉時期鍾繇、王羲之的楷書,甚至到初唐的虞世南。他們的楷書都有一個共同特點,那就是工穩。他們的作品雖然工穩,但不呆板,各有一種神逸的風姿。鍾繇的空靈神秀,王羲之則遒媚清秀,虞世南端雅秀麗。靈、清、雅是三個人不同的側重。
唐朝的字體更是百花齊放,眾所周知的就有褚體、歐體、顏體、柳體。同是楷書,個人都有個人不同的外形,不同的面貌,這種不同,就是隨時代之美的外在表現。大唐的盛世,註定了書法會以各種不同的、合理的形式出現。
結字既然不同,結字法是不是不同呢?清初的馮班在《鈍吟書要》中記載,「結字,晉人用理,唐人用法,宋人用意。」這樣看來,不同的結字法則,字體也不一樣。
從篆書最初結字完全肇於自然,到隋朝釋智果《心成頌》,總結出結字法十八法,到歐陽詢發展成《三十六法》,再到後來又有李淳的《大字結構八十四法》,還有黃自元的《間架結構九十二法》。書法從篆隸開始到今天,結體方法就像一棵大樹。由原來的簡單明了,到現在的細緻入微,枝繁葉茂。
這種結體方法,結果卻是使現在的書學如同鏡花水月,讓人越來越摸不到頭腦,不知道該從哪裡下功夫。另一方面,又好像通往書法的道路比比皆是,就如同順著每一個樹梢都可以摸到樹幹一樣。但這每一個枝條都是孱弱不堪的。
人們試圖通過歐、顏、柳、趙,蘇、黃、米、蔡,董、王……來窺探書法的秘密,似乎沒有人能得到。書學也向樹枝一樣,時間越長,枝椏越多,越弱。甚至今天的人們都無法企及明清,更別說宋元了!
或許人們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這些人的書法都受困於唐楷的法度森嚴。從兩晉到隋唐,書法當然要發展,於是就有了各家用兩晉的方法,結合隋唐的文化風貌,開闢出一個又一個新的書法之路,就像大樹上各個方向的分枝。
但是他們的明顯的特點,卻已經不是晉法,而是使晉法改顏換貌的各自突出的特點。在這種基礎上再深入,也不可能有突出的改變,因為這時進行改良的母本基因已經太弱,限制也太多!這種被唐法捆住,走不出框架的書法,不免有奴書之嫌。而許多人強勢脫離,無所不用其極,最終卻落入醜書的行列。
可憐還有很多人在津津樂道某人的某些字,出自哪個名家法帖!有心的人可以想一想,這些點畫的外形與誰更相近有什麼值得重視的呢?也不過是僅僅得其形而已。
在解讀唐宋名家時,包括後來的趙孟,再後來董其昌,他們的學書經歷最終無一例外地師法了鐘王。晉人「用理」結字,所得也就妍美別致,韻味無窮,後來者,用這種方法才能擺脫唐法下的奴書。
要用晉法的「理」,當然要先弄明白「理」的含義。《說文解字》中,「理,治玉也。」「玉雖至堅。而治之得其理以成器不難。謂之理」。玉石雖然堅硬但是弄清了結構原理,再去處理就不那麼難了。後來引申為「按照事物的規律或是非得失的標準進行處置」。
字形可以隨時代而變,方法要用晉法。這個結字的「理」就是「穩」,不管以哪種方式來達到,最終要立得住。或如山川之穩,泰山、朱峰、崑崙、太行,穩得都震撼;或如雜技,走鋼絲、倒立、頂技同樣震撼。覺得「險」是美,就處處設險,然後化險為夷;覺得「拙」是美,可筆筆稚拙,根深蒂固;覺得清瘦是美,便舒展點畫,收緊中宮。
這些其實宋人已經意識到了,他們用當時代的理念去理解晉人的結字方法,得到的結果是用「意」來結字,以求自然,終歸不如用事物本身的規律來結字,更趨近於事物的自然之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