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雪憶柔
喜歡東野圭吾源於《白夜行》，從此一發不可收拾地沉迷於他筆下對人性的思索。然而作為他的死忠粉，在品讀過他大部分的著作後，依然會感慨於他每一次帶給讀者的驚喜，還有永恆不變的思考。
「人性」大概永遠都是最琢磨不透的話題，畢竟「人心」總是善變的，意隨心動，實難猜測。
每一次當我向別人推薦東野圭吾的作品時，我並不會馬上推薦他的巔峰巨著《白夜行》。如果讀者是男性朋友，我會首推《嫌疑人X的獻身》；如果是女性讀者，我會毫不猶豫地建議她看《秘密》。
當一位丈夫面臨生死抉擇時，一邊是感情深厚的妻子，一邊是寵愛有加的女兒，然而死神只允許一個人可以活命，他該如何選擇呢？
面對這個世紀難題，東野圭吾給出了貌似兩全其美的假設：讓妻子的靈魂寄居在女兒的身體，這個三口之家在私下裡依然完整。
這，真的是最好的答案嗎？讓我們一起走進《秘密》。
一個原本幸福的三口之家的平靜生活在一個雪後的清晨被打破，年近四十的杉田平介在新聞中得知，他的妻子直子和女兒藻奈美遭遇了一場車禍，正在醫院進行緊急搶救。
匆忙趕到醫院的平介，剛來得及見直子一面，妻子在奄奄一息之際看到女兒安然無恙後，便安心地離開了人世，來不及悲傷的平介只能守護在昏迷的女兒身旁。
當藻奈美終於睜開眼後，她開口後的第一句話讓平介目瞪口呆，原來妻子的肉體已亡，可是靈魂卻寄居在了女兒的身體裡，女兒看似還活著，可是靈魂已經去到了另一個世界。
這真是一個悲喜交加的消息，也是一個需要漫長時間去消化和接受的過程。
劫後餘生的直子起初並不快樂，然而當她發現女兒是以另一種方式存活下來後，反而比平介更快地接受了這個現實。
回到家中的直子和平介不得不開始了角色扮演的人生，人前父女，人後夫妻，這是多麼尷尬且微妙的窘境。
作為曾經最親密的愛人，從此再也無法有任何的親密行徑，因為女兒的身體成了有形的阻礙。
一副小學生的軀體對於直子來說就是重生，她完全可以輕鬆駕馭，於是她終於可以隨心所欲地規劃藻奈美的人生。
在外人眼中，平介是個失去妻子的單身漢，給他介紹另一半的人絡繹不絕，就連直子的班主任似乎也和平介產生了微妙的情感。不可否認的是，平介是心儀這位女教師的，然而「妻子」尚在，他把這份情感壓抑在了心底。
都說在巨大的傷痛前，女人往往比男人更堅強，在《秘密》的世界，直子從接受到改變好像都在不知不覺間，而平介一直在被動接受所有的安排。
雖然在同一屋簷下，然而這對夫妻已然貌合神離。一方在不斷成長，另一方止步不前，他們的精神世界已經偏離了最初的軌道。
與此同時，不被滿足的肉體也漸行漸遠。欲望被壓抑的平介在出差時，終於鼓起勇氣走進了「洗頭房」，然而最後關頭想起對妻子的忠誠，他還是狼狽地逃離了。
故事的第一次轉機發生在「女兒」成長地亭亭玉立以後，她有了隱私，她常常收到異性的禮物，她甚至開始與男同學約會。「意外」撞見的平介勃然大怒，他開始變得敏感多疑，他開始偷看直子的隱私，跟蹤直子的日程。
如今的直子已然不是從前那個家庭主婦，她通過努力讓「女兒」從私立學校考進了重點高中，最後又考上了醫科大學，她在優秀的道路上穩紮穩打，同時也離平介越來越遠。
故事的第二次轉機終於到來，在一個清晨，直子突然暈倒了，醒來後她時而是真正的女兒藻奈美，時而是靈魂寄生的直子。
為了保證每一次醒來後都不會錯過重要的信息，三口人從此通過日記進行溝通。此後，藻奈美醒來的時間越來越長，直子存在的時間越來越少，直到有一天直子徹底消失了，在這場拉鋸戰中，女兒藻奈美存活了下來。
你以為這樣就結束了嗎？並沒有。
九年後藻奈美要結婚了，只剩下孤身一人的平介在與戒指店老闆聊天時竟然驚訝地得知，那個藏在玩具熊裡的戒指被藻奈美改成了自己的婚戒，而這枚戒指本來屬於直子，是直子和平介約定將戒指珍藏了起來。
這個只有平介和直子知道的秘密，藻奈美又是怎樣獲悉的呢？原因只有一個。
至此，《秘密》裡的最大秘密揭曉，原來藻奈美從來沒有回來過，而直子一直都在……
有愛無性的婚姻究竟可以維持多久？平介的守護無疑讓人感動，相較之下直子的選擇顯得如此自私。
潘粵明和李小璐曾經拍過一部電視劇，叫作《青春的童話》。李小璐飾演的莫南因為患有先天性心臟病而不能有情緒波動，更別提結婚生子了。潘粵明飾演的藝術家吳家駒因為深愛莫南，決定與其開啟柏拉圖式的婚姻。然而正是血氣方剛的年齡，吳家駒終於因為忍受不了這樣的生活而出軌了。
這段感情曾經有多浪漫，收場時就有多殘破不堪，畢竟理想和現實之間總是有著不可言說和不可預測的矛盾。
愛，不代表可以脫離「性」，這是人之本性使然。
因為直子這個妻子還在，平介依靠著這份愛意和意志力壓抑著欲望，這無疑等同於滅了人倫。在倫理和人性之間，顯然愛意壓抑了性慾，這個故事從一開始就註定是悲劇。
有多少人在讀過《秘密》後為平介抱不平，然而這份名存實亡的婚姻其實一直在緩慢地訴離別，只是平介從未感知。
其實，這像極了現實中很多的情侶一樣，比如影視劇《三十而已》中的陳嶼和鍾小芹，以為穩定的感情卻突然被分了手，卻不曾想這期間有一方是默默忍受了多久才換來了短暫的相守。不怕有一方在變，只怕另一個人不肯追上變動的腳步，那麼相愛的路途就不可能再出現交點。
《秘密》中化身藻奈美的直子曾說她感覺到了「用不完的力量」，而這源源不斷的激情來自於女兒年輕的身體。直子開始重新規劃人生，她以成人的視角輕易就可以避開誤區，走向人生的巔峰。
而平介呢？樂於享受眼前的生活，甘於做一個平凡的普通人，他們在思想層面上的鴻溝已經遠遠超過這副軀體帶給彼此的不便。
如果說最初拉遠他們的是性分離，那麼最後徹底斷了他們念想的就是靈魂相悖。沒有殊途同歸的幸運，只有殘忍的現實打擊。
《秘密》裡還有個秘密，是關於直子母女這場車禍的肇事司機梶川的。
疲勞駕駛的梶川無疑是罪魁禍首，一直探求真相的平介最終得知，原來梶川離婚後一直拼命地為前妻和孩子賺錢，而這個孩子並非梶川所生。儘管前妻一直在隱瞞，但是梶川在明知真相的情況下，依然選擇無怨無悔地付出。
那一刻，得到答案的平介釋然了。原來，有時候我愛你其實不必你知道，你只要幸福就好。而這份深情和厚意，不正是平介本人對直子的一片忠誠和真心嗎？
因為深愛著直子，所以他聽任了妻子所有安排，甚至相信了那出自導自演的變身把戲。從來都是當局者迷，不是自己看不清，而是從未懷疑。直子定然是知道這一切的，所以才會賭上這一局，她的勝算籌碼正是平介的一片情深啊！
「一拳是因為你奪走了我的女兒，另一拳是因為……還有一個人。」「還有一個人？」「別問那麼多了，快閉上眼睛！」平介攥緊了拳頭。但是，在將其舉起來之前，他已經熱淚盈眶！他就地跪了下去，用雙手捂住臉，聲嘶力竭地哭了起來……
最後，當平介對著「藻奈美」的丈夫說出這番話時，那一刻，平介終於咽下了這口氣，成全了心愛的人。
東野圭吾曾說，他有過一段非常辛苦的時期，甚至一度萌發退出文壇的念頭。就在這個時期，他創作了《秘密》，並在1999年贏得了推理作家協會獎，從而迎來了創作之路的柳暗花明。
人生總是如此，充滿起起落落，即便是最堅固的情感也有分別的可能。面對不得不做出的斷舍離，成全一方的幸福該是愛情中最大的無私了。
在讀《秘密》時，我曾不止一次地想到，如果真的有另一個世界，那個弱小地生活在母親身體的女兒的靈魂，此刻該有多孤單？如果所有生死的故事都如《擺渡人》的世界，再次重逢的一家人又該如何自處呢？
對於直子所選擇的人生，年少時我會認為這是源於她的自私，經過歲月沉澱後反而能理解這種成全的無奈。放手後，總要有一個人勇敢地邁出第一步，另一方才能開啟新的人生。
有時愛一個人真的與任何人無關，只是關乎自己一人的盛事罷了。
人生苦短，若能真心真意地愛過一個人，或許也是一種幸事吧！
作者：雪憶柔
心中有點墨 故事藏山河
文字是墜入凡間的精靈
靈魂唯有在書海中方能自由
願我的文字可以溫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