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叫詩仙,有人叫詩聖,有人稱天下第一,有人稱世上無雙,然而這些稱號在韓昌黎面前卻都不值一提。眾人只知韓愈被推為「唐宋八大家」之首,卻少知他還有「文章巨公」與「百代文宗」之名,更與柳宗元、歐陽修和蘇軾合稱「千古文章四大家」,又是「廣東古八賢」之一,死後被追諡為「文」,史稱韓文公,又稱韓昌黎。
在唐宋歷史上,韓愈的文名是最響亮的,然而在他現存的700餘篇詩文中,被選入課本的卻是寥寥無幾:文章尚有《馬說》、《師說》,而詩歌好像僅有「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與「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二首。作為唐宋文壇的領軍人物,為何課本卻不喜歡他的詩?
這是因為,韓愈的詩獨具特色,甚至特色到了令人難以欣賞的地步,他非常喜歡描述那些奇怪悚懼的意象,追求雄奇壯美,又力求客觀真實,因此作品便會顯得腦洞大開。接下來我們舉幾個例子。大詩人孟郊曾有過中年喪子的慘痛經歷,韓愈聽說後便寫下了一首《孟東野失子》來安慰孟老哥。
其中有這麼幾句:「鴟梟啄母腦,母死子始蕃。蝮蛇生子時,坼裂腸與肝。好子雖雲好,未還恩與勤。惡子不可說,鴟梟蝮蛇然。 」韓愈說,鴟梟這種鳥出生後會吃掉自己的母親,如此才能繁衍下去;而蝮蛇生下孩子後,便會肝腸寸斷而死。以上兩種動物都是孩子害死了父母。
韓愈到底啥意思呢?他其實是在以一種另類的方式勸勉孟郊不要再悲傷:要是生個好兒子也就罷了,可一旦生下個孽障惡子,那就跟鴟梟蝮蛇一樣害人,後果不堪設想。所以啊,幼兒亡了不必悲傷,就算幼兒未亡也不必高興,以後的事誰能說得清呢?韓愈這招其實是以毒攻毒的手筆,只是不知道孟郊是否能接受得了了。
韓愈擅長描寫醜陋或怪誕的蟲獸一類的形象,這在他的作品中比比皆是。如《答張徹》詩中:「磴蘚澾拳跼,梯飈颭伶俜……峨豸忝備列,伏蒲愧分涇。」《陸渾山火》中:「山天跳地踔顛乾坤,赫赫上照窮崖垠。截然高燒周四垣,神焦鬼爛逃無門。」甚至於,後世將其作品風格概括為「險怪」詩。
韓愈還有兩首著名的戲謔打鼾的詩《嘲酣睡》,是他嘲弄一個睡覺打鼾的胖和尚留下的作品。那想像力叫一個天馬行空、光怪陸離,韓愈由打鼾竟聯想到了陰曹地府,「有如阿鼻屍,長喚忍眾罪」,「盜賊雖狡獪,亡魂敢窺閫」。咱也看不懂,也想像不到韓愈的腦洞究竟開到了好處,反正就是猛。
韓愈喜歡這種險風是有原因的,一是由於他痴迷於道家仙風之骨,總是幻想雲海飛天,二是因為他坎坷的人生履歷,希圖寄託於想像空間。當然,除了險怪奇異之外,韓愈還寫過很多俗詩。《落齒》有「去年落一牙,今年落一齒」之句,《答柳柳州食蝦蟆》說「餘初不下喉,近亦能稍稍」,硬是吃上了蛤蟆。
通過以上幾例我們可以發現,韓愈雖然文採橫溢,但比較喜歡炫技,尤其是一些生僻詞彙或者古怪蟲獸,大量用進作品之中,讓人難以欣賞。當然,韓愈也有寫得比較清新自然、富有神韻的詩,但比例很小。那麼,韓愈之詩很少被選入課本就有原因了,那就是不太敢用。
那些殘冷暴力的句子,一個是不會被人理解和欣賞,一個可能會對學生產生誤導作用。用於教學的詩詞最重要的特徵是思想要清、能量要正,要體現出來古典文化的魅力,而韓愈之作則稍顯不足,韓愈更多的時候都是活在自己構建的想像世界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