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天,是應該轉涼的時候。暑氣到這會是一點也熱不起來了,不但是早晚,哪怕熱中心站在樹蔭下,也覺著風涼的。夏是真的結束了。
這種時候,冰的不再惦念,一眼望過去,什麼可樂、果汁、氣泡水統統不想再見。看著玻璃杯裡的冰塊在那晃晃悠悠地飄浮著,胃是一百個不願意。可燙的又覺得不妥帖,秋天乾燥,人時不時的還容易冒點虛汗,覺得心浮氣躁的,一口熱湯下去,從喉嚨燙到心底,有點火上澆油的意思,煩惱平白無故翻了一倍。
這時候還是溫,最適合。
溫,是一種度。不是熱,也不是冷。是比熱涼一點,比冷又暖和一點,多一點則燙,少一點就冷。難弄是難弄了一點,但人間百味,妙不也就妙在這裡麼。中國人特別歡喜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事情,上升到理論,就是哲學問題,什麼意境、玄學,能折騰出長篇大論,搬出唐宋元明清來。
溫,最適合的是酒。《紅樓夢》裡賈寶玉要吃冷酒,寶姐姐一通勸說就讓他回了心意。寶釵表面嫻熟文雅,實際上私底下也是雜學旁收,她說酒「若熱吃下去,發散就快,若冷吃下去便凝結在內,以五臟去暖它,豈不受害」?
溫,還適合的是水。早上起來溫水一杯,清腸養生。餐廳裡點餐不想配酒不喜歡甜膩飲料的,來杯溫水最有功架。外加吃好葷素甜點後,再讓服務員添上一次,送兩粒維生素下去,完成妥帖的一餐。
溫水溫酒我都一般,唯獨喜歡溫吞熱甜酒釀。江南盛產糯米,勤勞勇敢而又會吃的人民,想著法子做成各種好吃的。糯米蒸成飯後發酵,也是在不冷不熱的溫度下,就恰恰好成了酒釀。溫度差一點,水還是水,飯還是飯,一點沒有花頭。溫度過了一點,酒釀變成了酒,糯米飯直接成了酒糟,雖說萬物皆有用。
酒釀冷著吃不靈,有股子隔夜飯的味道,熱過了頭酒氣揮發掉,又成了泡飯,可惜了。那麼,還是要不冷不熱,溫吞著來。酒釀小火溫好,煤氣灶的另一邊好再備一些其他花頭。 冬天麼,自然是小圓子,白白糯糯的,年夜飯的最後華彩就在這。不年不節的,糯米圓子我歡喜換成年糕粒。要那種火鍋年糕,切成小粒,水裡汆下就好撈起,再配上幾粒桂圓乾,撒一把幹桂花,就是份極嗲的宵夜。
白露天,「陰氣漸重,露凝而白」。老底子人說這天開始,男人家不能再打赤膊,女孩子晚上也不好再出門乘風涼了,淋了露水要生毛病的。
不冷不熱的夜,溫吞一碗甜酒釀,吃吃玩玩。爭什麼是非,管什麼八卦,日子其實也就這樣,溫吞地過,才好。
誦讀 朱亞南 SMG新聞主播
題圖 Hana Seo 作品
文字選自:
上海文化出版社《只是最美好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