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很早以前,有個慧春尼姑,年紀輕輕,出落得十分秀美,惹得和她一起學禪的那些比丘們,心痒痒的,欲舍不能。內有一比丘,還暗裡寫了封情書,要求和她來次私下的約會,可慧春沒理會他。
第二天,禪師上堂說法。當說法剛一結束,慧春尼就站起來對昨天寫信給她的那位比丘說:「要是你真的這樣愛我,那現在就來擁抱我吧。」
沒有絲毫褻瀆成分。慧春尼當取即取的勇氣,正是一種衝破內心矛盾的大無畏精神的表現。而我們的那位比丘,則因為內心充滿矛盾,無法衝決而陷於深深的痛苦之中。
凡事當取則取,當舍則舍。取則大無畏,舍則雲煙散。由此,我聯想起了大含和尚遭劫的事:
一天晚上,大含和尚正在方丈室挑燈夜讀。忽然,方丈室門被衝開,眼前儼然站著一個手持利刀的彪形大漢。
「你是要東西,還是要我的命?」大含和尚問。
「我想弄點錢花。」大漢說。
「這錢你就拿去吧。」大含和尚慷慨解囊,把身邊的錢連同錢囊一起擲給大漢,依然不動聲色地讀他的書。
大漢的錢,正想轉身出門,不料大含卻招呼說:「等一等。請你出去把門關上,謹防宵小進來。」事後,那強盜漢子對人透露:「我打家劫舍多年,從來也沒像上次那樣感到驚慌失措。」
「風來疏竹,風過而竹不留聲;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大含和尚面對盜賊,鎮定自若,哪有半絲兒的畏懼?原因在於他深深懂得,此時此刻,當舍則舍,已經沒有其他餘地可供商量選擇。然而妙在,事過境遷,雖有損失,可卻心裡絕無掛礙。
試想,掛礙既無補於事,又損害健康,豈非愚者所為?況且,佛門對於發利,向來是看得很淡薄的。倒是那個強盜漢子,因為入於不當取而取的歧途,所以事過留影,心裡撲通撲通的一直放不下來,這就害人害己,讓自己處在內心矛盾的尖銳衝突之中。
事情來了以本心對付,事過境遷,心也隨之而空,這就是佛家智慧,心理平衡法的獨到之處。
在人生的徵途上,無塵禪師是個不幸的過來人。造化並沒有特別的鐘情於他。小小年紀,家道中落,後來又在「文革」的悽風苦雨中掙扎沉浮。直至慈父見背,老母被鬥,兩個弟弟天各一方,不久,小弟弟又不幸天逝淮北。
此後,雖然在改革東風的吹拂下,家庭漸漸有了生機,終因過去所受磨難太多,髮妻竟身罹絕症,棄我而魂歸何方?留下了那雙可憐的小兒女。
痛定思痛,無塵找佛書來讀。先是為了尋求解脫,後來終於使他領悟,中國儒、釋、道三家文化,無不光輝璀璨,從而蔚成我國民族文化的三大柱礎,就像一鼎三足那樣,無論缺少了哪一足,都將使鼎失卻固有風貌。
風雨十年人。經過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的磨練,加上釋家智慧的開啟,如今無塵對於人生的榮辱得失,確已較之過去,看淡多了。
人生在世,取之以義,當取則取,不當取則不取,當取得也未必就一定終身為你所有,須知世事變幻,本屬無常,況且生命有限,哪有恆常不變之理?至於那些按理不該取的,那就堅決一毫不取,否則風過留聲,心起波瀾,在內心的矛盾衝突中失卻心理平衡,豈非自討苦吃?
或問:「當取則取,但取不到又怎麼辦呢?」
答曰:經過爭取,無濟於事,那就壯士斷腕,作捨棄論,有時即使損失巨大,也全然不必為此而太懊喪了。當取則取的是勞動所得。多勞多得;當舍則舍的是非義之財。不勞而獲。
當然,取捨的不僅是財,還有感情、榮辱,以及其他等等,這看似尋常,其實卻蘊含哲理,蘊含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