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萬曆詞話本《金瓶梅》第1-12回 作者蘭陵笑笑生

2021-03-03 何以為蒸黎

連載:萬曆詞話本《金瓶梅》第1-10回 作者蘭陵笑笑生

第十一回

金蓮激打孫雪娥

西門慶梳籠李桂姐

 

婦人嫉妒非常,浪人落魄無賴,

一聽巧語花言,不顧新歡舊愛;

出逢紅袖相牽,又把風情別賣,

果然寒食元宵,誰不幫興幫敗。

話說潘金蓮在家恃寵生驕,顛寒作熱,鎮日夜不得個寧靜。性極多疑,專一聽籬察壁,尋些頭腦廝鬧。那個春梅,又不是十分耐煩的。一日,金蓮為些零碎事情,不湊巧罵了春梅幾句。春梅沒處出氣,走往後邊廚房下去,搥臺拍盤,悶狠狠的模樣。那孫雪娥看不過,假意戲他道:「怪行貨子!想漢子便別處去想,怎的在這裡硬氣?」春梅正在悶時,聽了幾句,不一時暴跳起來:「那個歪廝纏我哄漢子!」雪娥見他性不順,只做不開口。春梅便使性做幾步,走到前邊來,如此如此這般這般,一五一十,又添些話頭道:「我和娘收了,俏一幫兒哄漢子。」挑撥與金蓮知道。金蓮滿肚子不快活,只因送吳月娘出去送殯,起身早些,也有些身子倦,睡了一覺。走到亭子上,只見孟玉樓搖刮的走來,笑嘻嘻道:「姐姐如何悶悶的不言語?」金蓮道:「不要說起,今早倦倒了不得。三姐你在那裡去來?」玉樓道:「才到後面廚房裡走了一下。」金蓮道:「他與你說些什麼來?」玉樓道:「姐姐沒言語。」金蓮雖故口裡說著,終久懷記在心,與雪娥結仇,不在話下。

兩個做了一回針指,只見春梅抱著湯瓶,秋菊拿了兩盞茶來。吃畢茶,兩個放卓兒,擺下棋子盤兒下棋。正下在熱鬧處,忽目看園門小廝琴童走來報導:「爹來了。」慌的兩個婦人,收棋子不迭。西門慶恰進門坎,看見二人,家常都帶著銀絲{髟狄}髻,露著四鬢,耳邊青寶石墜子,白紗衫兒,銀紅比甲,挑線裙子,雙彎尖趫紅鴛瘦小鞋,一個個粉妝玉琢。不覺滿面堆笑,戲道:「好似一對兒粉頭,也值百十銀子。」潘金蓮說道:「俺每才不是粉頭,你家正有粉頭在後邊哩。」那玉樓抽身就往後走,被西門慶一手扯住,說道:「你往那裡去?我來了,你脫身去了。實說,我不在家,你兩個在這裡做甚麼?」金蓮道:「俺兩個悶的慌,在這裡下了兩盤棋子,時沒做賊,誰知道你就來了。」一面替他接了衣服,說道:「你今日送殯來家早。」西門慶道:「今日齋堂裡,都是內相同官,一來天氣喧熱,我不耐煩,先來家。」玉樓問道:「他大娘怎的還不來家?」西門慶道:「他的轎子也待進城,我使回兩個小廝接去了。」一面脫了衣服坐下。因問:「你兩個下棋,賭些什麼?」金蓮道:「俺兩個自恁下一盤耍子,平白賭什麼?」西門慶道:「等我和你們下一盤,那個輸了,拿出一兩銀子做東道。」金蓮道:「俺每並沒銀子。」西門慶道:「你沒銀子,拿簪子問我手裡當,也是一般。」於是擺下棋子,三人下了一盤,潘金蓮輸了。西門慶才數子兒,被婦人把棋子撲撒亂了,一直走到瑞香花下,倚著湖山,推掐花兒。西門慶尋到那裡,說道:「好小油嘴兒,你輸了棋子,都躲在這裡。」那婦人見西門慶來,眤笑不止,說道:「怪行貨子,孟三兒輸了,你不敢禁它,都來纏我。」將手中花撮成瓣兒,灑西門慶一身。被西門慶走向前,雙關抱住,按在湖山畔,就口吐丁香,舌融甜唾,戲謔做一處。不防玉樓走到跟前,叫道:「六姐,他大娘來家了,咱後邊去來。」這婦人方才撇了西門慶,說道:「哥兒,我回來和你答話。」同玉樓到後邊,與月娘到了萬福。月娘問:「你每笑甚麼?」玉樓道:「六姐今日和他爹下棋,輸了一兩銀子,到明日整治東道,請姐姐耍子。」月娘笑了。金蓮當下,只在月娘面前,只打了個照面兒,就走來前邊陪伴西門慶,分付春梅,房中燻下香,預備澡盆浴湯,準備晚間兩個效魚水之歡。

看官聽說:家中雖是吳月娘大娘子在正房居住,常有疾病,不管家事;只是人情看往,出門走動。出入銀錢,都在唱的李嬌兒手裡。孫雪娥單管率領家人媳婦,在廚房上灶,打發各房飲食。譬如:西門慶在那房裡宿歇,或吃酒、吃飯,造甚湯水,俱經雪娥手中整理。那房裡丫頭,自往廚下拿去,此事不說。當晚西門慶在金蓮房中吃了回酒,洗畢澡,兩人歇了。

次日,也是合當有事。西門慶許了金蓮,要往廟上替他買珠子要穿箍兒戴。早起來,等著要吃荷花餅 、銀絲鮓湯 。才起身,使春梅往廚下說去。那春梅只顧不動身。金蓮道:「你休使他,有人說我縱容他,教你收了,俏成一幫兒哄漢子。百般指豬罵狗,欺負俺娘兒們;使你又使他後邊做甚麼去?」西門慶便問:「是誰說此話欺負他?你對我說。」婦人道:「說怎的?盆罐都有耳朵;你只不叫他後邊去,另使秋菊去便了。」這西門慶遂叫過秋菊,分付他往廚下,對雪娥說去。約有兩頓飯時,婦人已是把卓兒放了,白不見拿來,急的西門慶只是暴跳。婦人見秋菊不來,使春梅:「你去後邊瞧瞧,那奴才只顧生根長苗不見來?」春梅有幾分不順,使性子走到廚下,只見秋菊正在那裡等著哩。便罵道:「賊餳奴!娘要卸你那腿哩!說你怎的就不去了哩!爹緊等著吃了餅,要往廟上去。急的爹在前邊暴跳,叫我採了你去哩!」這孫雪娥不聽便罷,聽了心中大怒,罵道:「怪小淫婦兒!馬回子拜節,來到的就是鍋兒是鐵打的,也等慢慢兒的來,預備下熬的粥兒,又不吃。忽剌八新梁興出來,要烙餅 做湯,那個是肚裡蛔蟲?」春梅不忿他罵,說道:「沒的扯〈毛皮〉淡!主子不使了來問你,那個好來問你要?有沒俺們到前邊自說的一聲兒,有那些聲氣的!」一隻手擰著秋菊的耳朵,一直往前邊來,雪娥道:「主子奴才,常遠似這等硬氣,有時道著!」春梅道:「中有時道使時道,沒的把俺娘兒兩個別變了罷!」於是氣狠狠走來,婦人見他臉氣的黃黃,拉著秋菊進門,便問:「怎的來了?」春梅道:「你問他,我去時還在廚房裡雌著,等他慢條絲禮兒才和面兒。我自不是,說了一句:『爹在前面等著,娘說你怎的就不去了;使我來叫你來了。』倒被小院兒裡的,千奴才,萬奴才,罵了我恁一頓。說爹馬回子拜節,來到的就是,只相那個調唆了爹一般。預備下粥兒不吃,平日新生發起要餅和湯;只顧在廚房裡罵人,不肯做哩。」婦人在旁便道:「我說別要使他去,人自恁和他合氣;說俺娘兒兩個把攔你在這屋裡,只當吃人罵將來。」這西門慶聽了心中大怒,走到後邊廚房裡,不由分說,向雪娥踢了幾腳,罵道:「賊歪剌骨!我使他來要餅,你如何罵他?你罵他奴才,你如何不溺胞尿把你自家照照!」那雪娥被西門慶踢罵了一頓,敢怒而不敢言。西門慶剛走出廚房門外,雪娥對著大家人來昭妻一丈青說道:「你看我今日晦氣,早是你在旁聽,我又沒曾說什麼。他走將來,兇神也一般,大吆小喝,把丫頭採的去了。反對主子面前輕事重報,惹的走來,平白把恁一場兒。我洗著眼兒看著,主子奴才長遠恁硬氣著,只休要錯了腳兒!」不想被西門慶聽見了,復回來,又打了幾拳,罵道:「賊奴才淫婦!你還說不欺負他?親耳朵聽見你還罵他!」打的雪娥疼痛難忍,西門慶便往前邊去了。那雪娥氣的在廚房裡,兩淚悲啼,放聲大哭。吳月娘正在上房,才起來梳頭,因問小玉:「廚房裡亂的些什麼?」小玉回道:「爹要餅吃了往廟上去,說姑娘罵五娘房裡春梅來,被爹聽見了,在廚房裡踢了姑娘幾腳,哭起來。」月娘道:「也沒見,他要餅吃,連忙做了與他去就罷了,平白又罵他房裡丫頭怎的?」於是使小玉走到廚房,攛掇雪娥和家人媳婦,連忙攢造湯水,打發西門慶吃了,騎馬小廝跟隨,往廟上去不題。

這雪娥氣憤不過,走到月娘房裡,正告訴月娘此事。不防金蓮驀然走來,立於窗下潛聽。見雪娥在屋裡對月娘、李嬌兒說,他怎的把攔漢子,背地無所不為:「娘你不知,淫婦說起來比養漢老婆還浪,一夜沒漢子也成不的;背地幹的那繭兒,人幹不出,他幹出來!當初在家,把親漢子用毒藥擺死了,跟了來;如今把俺們也吃他活埋了,弄的漢子烏眼雞一般,見了俺們便不待見!」月娘道:「也沒見你,他前邊使了丫頭要餅,你好好打發他去便了。平白又罵他怎的?」雪娥道:「我罵他禿也瞎也來?那頃這丫頭在娘房裡,著緊不聽手。俺沒曾在灶上把刀背打他,娘尚且不言語;可可今日輸他手裡,便驕貴的這等的了!」正說著,只見小玉走到說:「五娘在外邊。」少頃,金蓮進房,望著雪娥說道:「比對我當初出擺死親夫,你就不消叫漢子娶我來家,省的我把攔著他,撐了你的窩兒。論起春梅,又不是我房裡丫頭,你氣不憤,還教他伏侍大娘就是了。省的你和他合氣,把我扯在裡頭。那個好意死了漢子嫁人?如今也不難的勾當,等他來家,與我一紙休書,我去就是了。」月娘道:「我也不曉得你們底事,你每大家省言一句兒便了。」孫雪娥道:「娘,你看他嘴似淮洪也一般,隨問誰也辦不過他。又在漢子根前戳舌兒,轉過眼就不認了。依你說起來,除了娘,把俺們都攆了,只留著你罷。」那吳月娘坐著,由著他那兩個,你一句,我一句,只不言語。後來見罵起來,雪娥道:「你罵我奴才,你便是真奴才!」拉些兒不曾打起來。月娘看不上,使小玉把雪娥拉往後邊去。

這潘金蓮一直歸到前邊,卸了濃妝,洗了脂粉,烏雲散亂,花容不整,哭得兩眼如桃,躺在床上,到日西時分,西門慶廟上來,袖著四兩珠子,進入房中。一見,便問:「怎的來?」婦人放聲號哭起來,問西門慶要休書,如此這般,告訴一遍:「我當初又不曾圖你錢財,自恁跟了你來;如何今日交人這等欺負!千也說我擺殺漢子,萬也說我擺殺漢子。拾了本有,吊了本無。沒丫頭便罷了,如何要人房裡丫頭伏侍?吃人指罵我,一個還多著影兒哩。」這西門慶不聽便罷,聽了此言,三屍神暴跳,五陵氣沖天。一陣風走到後邊,採過雪娥頭髮來,盡力拏短棍打了幾下。多虧吳月娘向前拉住了手,說道:「沒的大家省事些兒罷了!好交你主子惹氣!」西門慶便道:「好賊歪剌骨!我親自聽見你在廚房裡罵,你還攪纏別人;我不把你下截打下來,也不算!」看官聽說:不爭今日打了孫雪娥,管教潘金蓮從前作過事,沒興一起來。有詩為證:

金蓮恃寵仗夫君,道使孫娥忌怨深;

自古感恩並積恨,千年萬載不生塵。

當下西門慶打了雪娥,走到前邊,窩盤住了金蓮,袖中取出今日廟上買的四兩珠子,遞與他,穿箍兒戴。婦人見漢子與他做主兒,出了氣,如何不喜?由是要一奉十,寵愛愈深。一日,在園中置了一席,請吳月娘、孟玉樓,連西門慶四人共飲酒。

話休饒舌,那西門慶立了一夥,結識了十個人做朋友,每月會茶飲酒。頭一個名喚應伯爵,是個潑落戶出身,一分兒家財都敗沒了,專一跟著富家子弟,幫敗貼食,在院中頑耍,諢名叫做應花子。第二個姓謝名希大,乃清河衛千戶官兒,應襲子孫;自幼兒沒了父母。遊手好閒,善能踢的好氣球,又且賭博,把前程丟了,如今做幫閒的。第三名喚吳典恩,乃本縣陰陽生,因事革退;專一在縣前與官吏保債,以此與西門慶來往。第四名孫天化,綽號孫寡嘴,年紀五十餘歲;專在院中闖寡門,與小娘傳書寄柬,勾引子弟,討風流錢過日子。第五是雲參將兄弟,名喚雲離守。第六是花太監侄兒花子虛。第七姓祝,名喚祝日念。第八姓常,名常時節。第九個姓白,名喚白來創。連西門慶共十個。眾人見西門慶有些錢鈔,讓西門慶做了大哥,每月輪流會茶擺酒。

一日,輪該花子虛家擺酒會茶,就在西門慶緊隔壁,內官家擺酒再都是大盤大碗,甚是豐盛。眾人都到齊了,那日西門慶有事,約午後不見到來,都留席面。少頃,西門慶來到,衣帽整齊,四個小廝跟隨,眾人都下席迎接,敘禮讓坐。東家安席,西門慶居首席。一個粉頭,兩個妓女,琵琶箏阮,在席前彈唱。端的說不盡梨園嬌豔,色藝雙全。但見:

「羅衣迭雪,寶髻堆雲。櫻桃口,杏臉桃腮,楊柳腰,蘭心蕙性。歌喉宛囀,聲如枝上流鶯;舞態蹁躚,影似花間鳳轉。腔依古調,音出天然。舞回明月墜秦樓,歌遏行雲遮楚館。高低緊慢按宮商,吐玉噴珠。輕重疾徐依格調,鏗金戛玉。箏排鴈柱聲聲慢,板排紅牙字字新。」

少頃,酒過三巡,歌吟兩套,三個唱的,放下樂器,向前花枝搖颭,繡帶飄颻磕頭。西門慶應呼答應小使玳安,書袋內取三封賞賜,每人二錢,拜謝了下去。因問東家花子虛:「這位姐兒上姓?端的會唱!」東家未及答,在席應伯爵插口道:「大官人多忘事,就不認的了。這擽箏的,是花二哥令翠,構攔後巷吳銀兒;那撥阮的,是朱毛頭的女兒朱愛愛;這彈琵琶的,是二條巷子李三媽的女兒,李桂卿的妹子,小名叫做桂姐。你家中見放著他親姑娘,大官人如何推不認的?」西門慶笑道:「六年不見,就出落得成了人兒了!」落後酒闌,上席來遞酒,這桂姐殷懃勸酒,情話盤桓。西門慶因問:「你三媽、你姐姐桂卿在家做什麼?怎的不來我家走走,看看你姑娘?」桂姐道:「俺媽從去歲不好了一場,至今腿腳半邊通動不的,只扶著人走。俺姐姐桂卿,被淮上一個客人,包了半年,常是接到店裡住,兩三日不放來家。家中好不無人,只靠著我逐日出來供唱,答應這幾個相熟的老爹,好不辛苦。也要往宅裡看看姑娘,白不得個閒。爹許久怎的也不在裡邊走走?放姑娘家去看看俺媽。」這西門慶見他一團和氣,說話兒乖覺伶變,就有幾分留戀之意。說道:「我今日約兩位好朋友送你家去,你意下如何?」桂姐道:「爹休哄我,你肯貴人腳兒踏俺賤地?」西門慶道:「我不哄你。」到是袖中取出汗巾,連挑牙與香盒茶兒,遞與桂姐收了。桂姐道:「多咱去?如今使保兒先家去說一聲,作個預備。」西門慶道:「直待人散,一同起身。」少頃,遞畢酒,約掌燈人散時分,西門慶約下應伯爵、謝希大,也不到家,騾馬同送桂姐,徑進構攔,往李家去。正是:

「錦繡窩中,入手不如撒手美;紅錦套裡,鑽頭容易出頭難。」

有詞為證:

「陷人坑,土窖般暗開掘;迷魂洞,囚牢般巧砌迭;檢屍場,屠鋪般明排列。衢一味死溫存,活打劫。招牌兒大字書者:買俏金,哥哥休扯;纏頭錦,婆婆自接;賣花錢,姐姐不賒。」

西門慶等送桂姐轎子到門首,李桂卿迎門接入堂中,見畢禮數,請老媽出來拜見。不一時,虔婆扶拐而出,半邊胳膊動彈不得。見了西門慶道了萬福,說道:「天麼,天麼!姐夫貴人,那陣風兒刮你到於此處?」西門慶笑道:「一向窮冗,沒曾來得,老媽休怪,休怪!」虔婆便問:「這二位老爹貴姓?」西門慶道:「是我兩個好友,應二哥、謝子純,今日在花家會茶,遇見桂姐,因此同送回來。快看酒來,俺們樂飲三杯。」虔婆讓三位上首坐了。一面點了茶,一面下去打抹春臺,收拾酒菜。少頃,保兒上來放卓兒,掌上燈燭,酒餚羅列,桂姐從新房中打扮出來,旁邊陪坐。真是個風月窩,鶯花寨。免不得姊妹兩個,在旁金樽滿泛,玉阮同調,歌唱遞酒。有詩為證:

「琉璃鍾,琥珀濃,小槽酒滴珍珠紅。烹龍炮鳳玉脂泣,羅幃繡幙圍香風。吹龍笛,擊龜鼓,皓齒歌,細腰舞。況是青春莫虛度,銀缸掩映嬌娥語,酒不到劉伶墳上去!」

當下桂卿姐兒兩個,唱了一套,席上觥籌交錯飲酒。西門慶向桂卿說道:「今日二位在此,久聞桂姐善能禾唱南曲,何不請歌一詞,以奉勸二位一杯兒酒,意下如何?」那應伯爵道:「我等不當起動,洗耳願聽佳音。」那桂姐坐著只是笑,半日不動身。原來西門慶有心要梳攏桂姐,故此發言,先索落他唱。都被院中婆娘見精識精,看破了八九分。李桂卿在旁就先開口說道:「我家桂姐,從小兒養得嬌,自來生得靦腆,不肯對人胡亂便唱。」於是西門慶便叫玳安小廝,書袋內取出五兩一錠銀子來,放在卓上便說道:「這些不當甚麼,權與桂姐為脂粉之需。改日另送幾套織金衣服。」那桂姐連忙起身相謝了,方才一面令丫鬟收下了,一面放下一張小卓兒,請桂卿下席來唱。當下桂姐不慌不忙,輕扶羅袖,擺動湘裙,袖口邊搭刺著一方銀紅撮穗的落花流水汗巾兒,歌唱一隻駐雲飛:

「舉止從容,壓盡構攔佔上風。行動香風送,頻使人欽重。嗏!玉杵汙泥中,豈凡庸。一曲清商,滿座皆驚動。何似襄王一夢中,何似襄王一夢中!」

唱畢,把個西門慶喜歡的沒入腳處。分付玳安回馬家去,晚夕就在李桂卿房裡歇了一宿。緊著西門慶要梳籠這女子,又被應伯爵、謝希大兩個在根前,一力攛掇,就上了道兒。次日使小廝往家去,拏五十兩銀子,段鋪內討四套衣裳,要梳籠桂姐。那李嬌兒聽見要梳籠他家中侄女兒,如何不喜?連忙拏了一錠大元寶,付與玳安,拏到院中打頭面,做衣服,定桌席,吹彈歌舞,花攢錦簇,做三日飲喜酒。應伯爵、謝希大,又約會了孫寡嘴、祝日念、常時節,每人出五分銀子人情作賀,都來囋他。鋪的蓋的,俱是西門慶出,每日大酒大肉,在院中頑耍,不在話下。

舞裙歌板逐時新,散盡黃金只此身;

寄語富兒休暴殄,儉如良藥可醫貧。

畢竟未知後來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潘金蓮私僕受辱

劉理星魘勝求財 

詩曰:

可憐獨立樹,枝輕根亦搖。

雖為露所浥,復為風所飄。

錦衾襞不開,端坐夜及朝。

是妾愁成瘦,非君重細腰。

話說西門慶在院中貪戀桂姐姿色,約半月不曾來家。吳月娘使小廝拿馬接了數次,李家把西門慶衣帽都藏過,不放他起身。丟的家中這些婦人都閒靜了。別人猶可,惟有潘金蓮這婦人,青春未及三十歲,慾火難禁一丈高。每日打扮的粉妝玉琢 ,皓齒朱唇,無日不在大門首倚門而望,只等到黃昏。到晚來歸入房中,粲枕孤幃 ,鳳臺無伴,睡不著,走來花園中,款步花苔。看見那月洋水底,便疑西門慶情性 難拿;偶遇著玳瑁貓兒交歡,越引逗的他芳心迷亂。當時玉樓帶來一個小廝,名喚 琴童,年約十六歲,才留起頭髮,生的眉目清秀,乖滑伶俐。西門慶教他看管花園 ,晚夕就在花園門首一間小耳房內安歇。金蓮和玉樓白日裡常在花園亭子上一處做針指或下棋。這小廝專一獻小殷勤,常觀見西門慶來,就先來告報。以此婦人喜他 ,常叫他入房,賞酒與他吃。兩個朝朝暮暮,眉來眼去,都有意了。  

不想到了七月,西門慶生日將近。吳月娘見西門慶留戀煙花,因使玳安拿馬去 接。這潘金蓮暗暗修了一柬帖,交付玳安,教:「悄悄遞與你爹,說五娘請爹早些 家去罷。」這玳安兒一直騎馬到李家,只見應伯爵、謝希大、祝實念,孫寡嘴,常 峙節眾人,正在那裡伴著西門慶,摟著粉頭歡樂飲酒。西門慶看見玳安來到,便問 :「你來怎麼?家中沒事?」玳安道:「家中沒事。」西門慶道:「前邊各項銀子 ,叫傅二叔討討,等我到家算帳。」玳安道:「這兩日傅二叔討了許多,等爹到家 上帳。」西門慶道:「你桂姨那一套衣服,捎來不曾?」玳安道:「已捎在此。」 便向氈包內取出一套紅衫藍裙,遞與桂姐。桂姐道了萬福,收了,連忙吩咐下邊, 管待玳安酒飯。那小廝吃了酒飯,復走來上邊伺候。悄悄向西門慶耳邊說道:「五娘使我捎了個帖兒在此。請爹早些家去。」西門慶才待用手去接,早被李桂姐看見 ,只道是西門慶那個表子寄來的情書,一手撾過來,拆開觀看,卻是一幅迴文錦箋 ,上寫著幾行墨跡。桂姐遞與祝實念,教念與他聽。這祝實念見上面寫詞一首,名 《落梅風》,念道:

黃昏想,白日思,盼殺人多情不至。因他為他憔悴死,可憐也繡衾獨自! 燈將殘,人睡也,空留得半窗明月。眠心硬,渾似鐵,這悽涼怎捱今夜? 

下書:「愛妾潘六兒拜。」

那桂姐聽畢,撇了酒席,走入房中,倒在床上,面朝裡邊睡了。西門慶見桂姐惱了,把帖子扯的稀爛,眾人前把玳安踢了兩腳。請桂姐兩遍不來,慌的西門慶親自進房,抱出他來,說道:「吩咐帶馬回去,家中那個淫婦 使你來,我這一到家,都打個臭死!」玳安只得含淚回家。西門慶道:「桂姐,你 休惱,這帖子不是別人的,乃是我第五個小妾寄來,請我到家有些事兒計較,再無別故。」祝實念在旁戲道:「桂姐,你休聽他哄你哩!這個潘六兒乃是那邊院裡新 敘的一個表子,生的一表人物。你休放他去。」西門慶笑趕著打,說道:「你這賤天殺的,單管弄死了人,緊著他恁麻犯人,你又胡說。」李桂卿道:「姐夫差了, 既然家中有人拘管,就不消梳籠人家粉頭,自守著家裡的便了。才相伴了多少時, 便就要拋離了去。」應伯爵插口道:「說的有理。你兩人都依我,大官人也不消家 去,桂姐也不必惱。今日說過,那個再恁,每人罰二兩銀子,買酒咱大家吃。」於是西門慶把桂姐摟在懷中陪笑,一遞一口兒飲酒。少傾,拿了七鍾茶來,馨香可掬 ,每人面前一盞。應伯爵道:「我有個曲兒,單道這茶好處:

【朝天子】這細茶的嫩芽,生長在春風下。不揪不採葉兒楂,但煮著顏色大。絕品清奇,難描難畫。口裡兒常時呷,醉了時想他,醒來時愛他。原來一簍兒千金價。」 

謝希大笑道:「大官人使錢費物,不圖這『一摟兒』,卻圖些甚的?如今每人有詞的唱詞,不會詞,每人說個笑話兒,與桂姐下酒。」就該謝希大先說,因說道:「 有一個泥水匠,在院中墁地。老媽兒怠慢了他,他暗把陰溝內堵上塊磚。落後天下雨,積的滿院子都是水。老媽慌了,尋的他來,多與他酒飯,還秤了一錢銀子,央他打水平。那泥水匠吃了酒飯,悄悄去陰溝內把那塊磚拿出,那水登時出的罄盡。老媽便問作頭:『此是那裡的病?』泥水匠回道:『這病與你老人家的病一樣,有錢便流,無錢不流。』」桂姐見把他家來傷了,便道:「我也有個笑話,回奉列位 。有一孫真人,擺著筵席請人,卻教座下老虎去請。那老虎把客人都路上一個個吃 了。真人等至天晚,不見一客到。不一時老虎來,真人便問:『你請的客人都那裡 去了?』老虎口吐人言:『告師父得知,我從來不曉得請人,只會白嚼人。』」當 下把眾人都傷了。應伯爵道:「可見的俺們只是白嚼,你家孤老就還不起個東道?」於是向頭上撥下一根鬧銀耳斡兒來,重一錢;謝希大一對鍍金網巾圈,秤了秤重九分半;祝實念袖中掏出一方舊汗巾兒,算二百文長錢;孫寡嘴腰間解下一條白布 裙,當兩壺半酒;常峙節無以為敬,問西門慶借了一錢銀子。都遞與桂卿,置辦東道,請西門慶和桂姐。那桂卿將銀錢都付與保兒,買了一錢豬肉,又宰了一隻雞, 自家又陪些小菜兒,安排停當。大盤小碗拿上來,眾人坐下,說了一聲動箸吃時, 說時遲,那時快,但見:

人人動嘴,個個低頭。遮天映日,猶如蝗蚋一齊來;擠眼掇肩,好似餓牢才打出。這個搶風膀臂,如經年未見酒和餚;那個連三筷子,成歲不筵與席。一個汗流滿面,卻似與雞骨禿有冤讎;一個油抹唇邊,把豬毛皮連唾咽。吃片時,杯盤狼藉;啖頃刻,箸子縱橫。這個稱為食王元帥,那個號作淨盤將軍。酒壺番曬又重斟,盤饌已無還去探。正是:珍羞百味片時休,果然都送入五臟廟。 

當下眾人吃得個淨光王佛。西門慶與桂姐吃不上兩鍾酒,揀了些菜蔬,又被這夥人 吃去了。那日把席上椅子坐折了兩張,前邊跟馬的小廝,不得上來掉嘴吃,把門前 供養的土地翻倒來,便剌了一泡[禾囗屯](xi)谷都的熱屎。臨出門來,孫寡嘴把李家明間內供養的鍍金銅佛,塞在褲腰裡;應伯爵推鬥桂姐親嘴,把頭上金琢針兒戲了 ;謝希大把西門慶川扇兒藏了;祝實念走到桂卿房裡照面,溜了他一面水銀鏡子。常峙節借的西門慶一錢銀子,競是寫在嫖帳上了。原來這起人,只伴著西門慶玩耍 ,好不快活。有詩為證:

工妍掩袖媚如猱,乘興閒來可暫留。

若要死貪無厭足,家中金鑰教誰收? 

按下眾人簇擁著西門慶飲酒不題。單表玳安回馬到家,吳月娘和孟玉樓、潘金蓮正在房坐的,見了便問玳安:「你去接爹來了不曾?」玳安哭的兩眼紅紅的,說道:被爹踢罵了小的來了。爹說那個再使人接,來家都要罵。」月娘便道:「你看恁不合理,不來便了,如何又罵小廝?」孟玉樓道:「你踢將小廝便罷了,如何連俺們都罵將來?」潘金蓮道:「十個九個院中淫婦,和你有甚情實!常言說的好:船載的金銀,填不滿煙花寨。」金蓮只知說出來,不防李嬌兒見玳安自院中來家, 便走來窗下潛聽。見金蓮罵他家千淫婦萬淫婦,暗暗懷恨在心。從此二人結仇,不在話下。正是:

甜言美語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

不說李嬌兒與潘金蓮結仇。單表金蓮歸到房中,捱一刻似三秋,盼一時如半夏 。知道西門慶不來家,把兩個丫頭打發睡了,推往花園中遊玩,將琴童叫進房與他酒吃。把小廝灌醉了,掩上房門,褪衣解帶,兩個就幹做一處。但見:

一個不顧綱常貴賤,一個那分上下高低。一個色膽歪邪,管甚丈夫利害;一個淫心蕩漾,縱他律法明條。百花園內,翻為快活排場;主母房中,變作行樂世界。霎時一滴驢精髓,傾在金蓮玉體中。 

自此為始,每夜婦人便叫琴童進房如此。未到天明,就打發出來。背地把金裹頭簪 子兩三根帶在頭上,又把裙邊帶的錦香囊葫蘆兒也與了他。豈知這小廝不守本分, 常常和同行小廝街上吃酒耍錢,頗露機關。常言:若要不知,除非莫為。有一日, 風聲吹到孫雪娥、李嬌兒耳朵內,說道:「賊淫婦,往常假撇清,如何今日也做出來了?」齊來告月娘。月娘再三不信,說道:「不爭你們和他合氣,惹的孟三姐不怪?只說你們擠撮他的小廝。」說的二人無言而退。落後婦人夜間和小廝在房中行事,忘記關廚房門,不想被丫頭秋菊出來淨手,看見了。次日傳與後邊小玉,小玉對雪娥說。雪娥同李嬌兒又來告訴月娘如此這般:「他屋裡丫頭親口說出來,又不是俺們葬送他。大娘不說,俺們對他爹說。若是饒了這個淫婦,非除饒了蠍子!」   

此時正值七月二十七日,西門慶從院中來家上壽。月娘道:「他才來家,又是他好日子,你們不依我,只顧說去!等他反亂將起來,我不管你。」二人不聽月娘 ,約的西門慶進入房中,齊來告訴金蓮在家怎的養小廝一節。這西門慶不聽萬事皆休,聽了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走到前邊坐下,一片聲叫琴童兒。早有人報與潘金蓮。金蓮慌了手腳,使春梅忙叫小廝到房中,囑咐千萬不要說出來,把頭上簪子都拿過來收了。著了慌,就忘解了香囊葫蘆下來。被西門慶叫到前廳跪下,吩咐三四個小廝,選大板子伺候。西門慶道:「賊奴才,你知罪麼?」那琴童半日不敢言語。西門慶令左右:「撥下他簪子來,我瞧!」見沒了簪子,因問:「你戴的金裹頭銀簪子,往那裡去了?」琴童道:「小的並沒甚銀簪子。」西門慶道:「奴才還搗鬼!與我旋剝了衣服,拿板子打!」當下兩三個小廝扶侍一個,剝去他衣服, 扯了褲子。見他身底下穿著玉色絹[衤旋]兒,[衤旋]兒帶上露出錦香囊葫蘆兒 。西門慶一眼看見,便叫:「拿上來我瞧!」認的是潘金蓮裙邊帶的物件,不覺心中大怒,就問他:「此物從那裡得來?你實說是誰與你的?」唬的小廝半日開口不得,說道:「這是小的某日打掃花園,在花園內拾的。並不曾有人與我。」西門慶 越怒,切齒喝令:「與我捆起來著實打!」當下把琴童繃子繃著,打了三十大棍, 打得皮開肉綻,鮮血順腿淋漓。又叫來保:「把奴才兩個鬢毛與我撏了!趕將出去,再不許進門!」那琴童磕了頭,哭哭啼啼出門去了。  

潘金蓮在房中聽見,如提冷水盆內一般。不一時,西門慶進房來,嚇的戰戰兢 兢,渾身無了脈息,小心在旁扶侍接衣服,被西門慶兜臉一個耳刮子,把婦人打了一交。吩咐春梅:「把前后角門頂了,不放一個人進來!」拿張小椅兒,坐在院內花架兒底下,取了一根馬鞭子,拿在手裡,喝令:「淫婦,脫了衣裳跪著!」那婦人自知理虧,不敢不跪,真箇脫去了上下衣服,跪在面前,低垂粉面,不敢出一聲 兒。西門慶便問:「賊淫婦,你休推夢裡睡裡,奴才我已審問明白,他一一都供出來了。你實說,我不在家,你與他偷了幾遭?」婦人便哭道:「天那,天那!可不冤屈殺了我罷了!自從你不在家半個來月,奴白日裡只和孟三兒一處做針指,到晚夕早關了房門就睡了。沒勾當,不敢出這角門邊兒來。你不信,只問春梅便了。有甚和鹽和醋,他有個不知道的?」因叫春梅:「姐姐你過來,親對你爹說。」西門 慶罵道:「賊淫婦!有人說你把頭上金裹頭簪子兩三根都偷與了小廝,你如何不認 ?」婦人道:「就屈殺了奴罷了!是那個不逢好死的嚼舌根的淫婦,嚼他那旺跳身子。見你常時進奴這屋裡來歇,無非都氣不憤,拿這有天沒日頭的事壓枉奴。就是你與的簪子,都有數兒,一五一十都在,你查不是!我平白想起甚麼來與那奴才?好成材的奴才,也不枉說的,恁一個尿不出來的毛奴才,平空把我篡一篇舌頭!」 西門慶道:「簪子有沒罷了。」因向袖中取出那香囊來,說道:「這個是你的物件 兒,如何打小廝身底下捏出來?你還口強甚麼?」說著紛紛的惱了,向他白馥馥香肌上,颼的一馬鞭子來,打的婦人疼痛難忍,眼噙粉淚,沒口子叫道:「好爹爹, 你饒了奴罷!你容奴說便說,不容奴說,你就打死了奴,也只臭爛了這塊地。這個香囊葫蘆兒,你不在家,奴那日同孟三姐在花園裡做生活,因從木香棚下過,帶兒系不牢,就抓落在地,我那裡沒尋,誰知這奴才拾了。奴並不曾與他。」只這一句 ,就合著琴童供稱一樣的話,又見婦人脫的光赤條條,花朵兒般身子,嬌啼嫩語, 跪在地下,那怒氣早已鑽入爪窪國去了,把心已回動了八九分,因叫過春梅,摟在懷中,問他:「淫婦果然與小廝有首尾沒有?你說饒了淫婦,我就饒了罷。」那春梅撒嬌撒痴,坐在西門慶懷裡,說道:「這個,爹你好沒的說!我和娘成日唇不離腮,娘肯與那奴才?這個都是人氣不憤俺娘兒們,做作出這樣事來。爹,你也要個主張,好把醜名兒頂在頭上,傳出外邊去好聽?」幾句把西門慶說的一聲兒沒言語 ,丟了馬鞭子,一面叫金蓮起來,穿上衣服,吩咐秋菊看菜兒,放桌兒吃酒。這婦人滿斟了一杯酒,雙手遞上去,跪在地下,等他鍾兒。西門慶吩咐道:「我今日饒了你。我若但凡不在家,要你洗心改正,早關了門戶,不許你胡思亂想。我若知道 ,並不饒你!」婦人道:「你吩咐,奴知道了。」又與西門慶磕了四個頭,方才安坐兒,在旁陪坐飲酒。潘金蓮平日被西門慶寵的狂了,今日討這場羞辱在身上。正是:

正是:

「為人莫作婦人身,百年苦樂由他人。」

潘金蓮這婦人,平日被西門慶寵的狂了,今日討得這場羞辱在身上。有詩為證:

金蓮容貌更溫柔,恃寵爭妍惹寇讎;

不是春梅當日勸,父娘皮肉怎禁抽。

西門慶正在金蓮房中飲酒,忽聽小廝打門,說:「前邊有吳大舅、吳二舅、傅夥計女兒、女婿、眾親戚,送禮來祝壽。」方才撇了金蓮,整衣出來前邊陪待賓客。那時應伯爵、謝希大等眾人,都有人情。院中李桂姐家,亦使保兒送禮來。西門慶前邊亂著,收人家禮物,發柬請人,不在話下。且說孟玉樓打聽金蓮受辱,約的西門慶不在家裡,瞞著李嬌兒、孫雪娥走來看望金蓮。見金蓮睡在床上,因問道:「六姐,你端的怎麼緣故?告我說則個。」那金蓮滿眼流淚,哭道:「三姐,你看小淫婦,今日在背地裡白唆調漢子,打了我恁一頓,我到明日和這兩個淫婦,冤讎結的有海深!」玉樓道:「你便與他有瑕玷,如何做作著把我的小廝弄出去了?六姐,你休煩惱,莫不漢子就不聽俺每說句話兒?若明日他不進我房裡來便罷,但到我房裡來,等我慢慢勸他。」金蓮道:「多謝姐姐費心。」一面叫春梅看茶來吃,坐著說了回話。玉樓告辭回房去了。至晚,西門慶因上房吳大娘子來了,走到玉樓房中宿歇。玉樓因說道:「你休枉了六姐心,六姐並無此事。都是日前和李嬌兒、孫雪娥兩個有言語,平白把我的小廝扎罰子。你不問了青紅皂白,就把他屈了。你休怪六姐,卻不難為六姐了。我就替他賭了大誓,若果有此事,大姐姐有個不先說的?」西門慶道:「我問春梅,他也是般說。」玉樓道:「他今在房中不好哩!你不去看他看去。」西門慶道:「我知道,明日到他房中去。」當晚無話。到第二日,西門慶正生日,有周守備、夏提刑、張團練、吳大舅許多官客飲酒。拿轎子接了李桂姐,並兩個唱的,唱了一日。李嬌兒見他侄女兒來,引著拜見月娘眾人,在上房裡坐吃茶。請潘金蓮見,連使丫頭請了兩遍,金蓮不出來,只說心中不好。到晚夕桂姐臨家去,拜辭月娘,月娘與他一件雲絹比甲兒、汗巾花翠之類,同李嬌兒送出到門首。桂姐又親自到他花園角門首:「好歹見見五娘。」那金蓮聽見他來,使春梅把角門關閉,煉鐵桶相似,就是樊噲也叫不開。說道:「我不開!」這花娘遂羞訕滿面而回。正是:

廣行方便,為人何處不相逢?

多結冤讎,路逢狹處難迴避。

不題李桂姐回家去了。單表西門慶至晚進入金蓮房內來,那金蓮把雲鬟不整,花容倦淡,迎接進房,替他脫衣解帶,伺候茶湯腳水,百般殷懃扶侍,把小意定貼戀。到夜裡,枕席魚水歡愉,屈身忍辱,無所不至。說道:「我的哥哥,這一家都誰是疼你的?都是露水夫妻,再醮貨兒!惟有奴知道你的心,你知道奴的意。旁人見你這般疼奴,在奴身邊去的多,都氣不憤。背地裡架舌頭,在你根前唆調。我的傻冤家,你想起甚麼來!中了人的拖刀之計,把你心愛的人兒,這等下無情折剉!常言道:『家雞打的團團轉,野雞打的貼天飛。』你就把奴打死了,也只在這屋裡,敢往那裡去?就是前日你在院裡,踢罵了小廝來,早時有上房大姐姐、孟三姐在根前,我是不是說了一聲也是好的。恐怕他家裡粉頭,淘淥壞了你身子。院中唱的,只是一味愛錢。你有甚情節,誰人疼你?誰知被有心的人聽見,兩個背地伯成一幫兒算計我。自古人害人不死,天害人才害死了!往後久而自明。只要你與奴做個主兒便了。」於是幾句把西門慶說的窩盤住了,是夜與他淫慾無度。到次日,西門慶備馬,玳安、平安兩個小廝跟隨,往院中來。卻說李桂姐正打扮著陪人坐的,聽見他來,連忙走進房去,洗了濃妝,除了簪環,倒在床上,裹衾而臥。西門慶走到,坐了半日,還沒一個出來陪侍。只見老媽出來,道了萬福,讓西門慶坐下。虔婆便問:「怎的姐夫,連日不進來走走?」西門慶道:「正是因賤日窮冗,家中無人。」虔婆道:「姐兒那日打擾!」西門慶道:「怎的那日姐姐桂卿不來走走?」虔婆道:「桂卿不在家,被客人接去店裡,這幾日還不放了來。」說了半日話,小頂人拿茶來,陪著吃了。西門慶便問:「怎的不見桂姐?」虔婆道:「姐夫還不知哩!小孩兒家不知怎的那日著了惱來家,就不好起來,睡倒了。房門兒也不出,直到今日。姐夫好狠心,也不來看看姐兒!」西門慶道:「真箇?我通不知。」因問:「在那邊房裡?我看看去。」虔婆道:「在他後邊臥房裡睡。」慌忙令丫鬟掀帘子,西門慶走到他房中,只見粉頭烏雲散亂,粉面慵妝,裹被便坐在那床上,面朝裡。見了西門慶,不動一動兒。便問道:「你那日來家,怎的不好?」也不答應。又問:「你著了誰人惱?你告我說。」問了半日,那桂姐方開言說,說道:「左右是你家五娘子!你家中既有恁好的,迎歡買俏,又來稀罕俺們這樣淫婦做甚麼?俺們雖是門戶中出身,蹺起腳兒,比外邊良人家不成的貨兒高好些!我前日又不是供唱,我也送人情去。大娘倒見我甚是親熱,又那兩個與我許多花翠衣服。待要不請你見,又說俺院中沒禮法。只聞知人說你家有的了五娘子,當能請你拜見,又不出來。家來,同俺姑娘又辭你去,你使丫頭把房門關了。端的好不識人敬重!」西門慶道:「你倒休怪他!他那日本等心中不自在。他若好時,有個不出來見你的?這個淫婦,我幾次因他再三咬裙兒口嘴傷人,也要打他哩!」這桂姐兒反手向西門慶一掃,說道:「沒羞的哥兒,你就打他!」西門慶道:「你還不知我手段。除了俺家房下,家中這幾個老婆丫頭,但打起來,也不善著。緊二三十馬鞭子,還打不下來,好不好還把頭髮都剪了。」桂姐道:「我見砍頭的,沒見砍嘴的!你打三個官兒唱兩個喏,誰見來?你若有本事到家裡,只剪下一料子頭髮,來我瞧,我方信你是本司三院,有名的好子弟!」西門慶道:「你敢與我排手?」那桂姐道:「我和你排一百個手!」當日西門慶在院中歇了一夜。到次日黃昏時分,辭了桂姐,上馬回家。桂姐道:「我在這裡眼望旌節旗,耳聽好消息。哥兒你這一去,沒有這物件,就休要見我!」

這西門慶吃他激怒了幾句話,歸家已是酒酣。不往別房裡去,逕到前邊潘金蓮房來。婦人見他有酒了,加意用心伏侍。問他酒飯,都不吃。吩咐春梅把床上拭抹涼蓆乾淨,帶上門出去,他便坐在床,令婦人脫靴,那婦人不敢不脫。須臾脫了靴,打發他上床。西門慶且不睡,坐在一隻枕頭上,令婦人褪了衣服,地下跪著。那婦人諕的捏兩把汗,又不知因為甚麼,於是跪在地下,柔聲大哭道:「我的爹爹,你透與奴個伶俐說話,奴死也甘心!饒奴終夕恁提心弔膽,陪著一千個小心,還投不著你的機會。只拿鈍刀子鋸處我,教奴怎生吃受?」西門慶罵道:「賊淫婦!你真箇不脫衣裳,我就沒好意了!」因叫春梅:「門背後有馬鞭子,與我取了來!」那春梅只顧不進房來。叫了半日,才慢條斯禮,推開房門進來。看見婦人跪在床地平上,向燈前倒著桌兒下了油,西門慶使他,只不動身,婦人叫道:「春梅,我的姐姐!你救我救兒!他如今要打我。」西門慶道:「小油嘴兒!你不要管他。你只遞馬鞭子與我,打這淫婦!」春梅道:「爹你怎的恁沒羞!娘幹壞了你的甚麼事兒?你信淫婦言語來?平地裡起風波。要便搜尋娘,還教人和你一心一計哩!你教人有刺眼兒看得上你,倒是也不依他!」拽上房門,走在前邊去了。那西門慶無法可處,反呵呵笑了,向金蓮道:「我且不打你,你上來。我問你要樁物兒,你與我不與我?」婦人道:「好親親,奴一身都骨朵肉兒,都屬了你。隨要甚麼,奴無有不依隨的。不知你心裡要甚麼兒?」西門慶道:「我心要你頂上一柳兒好頭髮。」婦人道:「好心肝,淫婦的身上,隨你怎的揀著燒遍了也依,這個剪頭髮卻成不的,可不諕死了我罷了!奴出娘胞兒,活了二十六歲,從沒幹這營生,打緊我頂上這頭髮,近來又脫了奴好些,只當可憐見我罷!」西門慶道:「你只嗔我惱,我說的你就不依我。」婦人道:「我不依你再依誰?」因文問:「你實對奴說,要奴這頭髮做甚麼去?」西門慶道:「我要做網巾。」婦人道:「你要做網巾,我就與你做。休要拿與淫婦,教他好壓鎮我。」西門慶道:「我不與人便了,要你發兒做頂線兒。」婦人道:「你既要做頂線,待奴剪與你。」當下婦人分開頭髮,西門慶拿剪刀,按婦人當頂上,齊臻臻剪下一大梆來,用紙包放在順袋內。婦人便倒在西門慶懷中,嬌聲哭道:「奴凡事依你,只願你休忘了心腸。隨你前邊和人好,只休拋閃了奴家。」是夜,與他歡會異常。

到次日,西門慶起身,婦人打發他吃了飯出門,騎馬逕到院裡。桂姐便問:「你剪的他頭髮在那裡?」西門慶道:「有,在此。」便向茄袋內取出,遞與桂姐。打開觀看,果然黑油也一般好頭髮,就收在袖中。西門慶道:「你看了還與我,他昨日為剪這頭髮,好不費難。吃我變了臉惱了,他才容我剪下這一梆子來。我哄他只說要做網巾頂線兒,徑拿進來與你瞧,可見我不失信。」桂姐道:「甚麼稀罕貨!慌的你恁個腔兒。等你家去,我還與你,比是你恁怕他,就不消剪他的來了!」西門慶笑道:「那裡是怕他的,我語言不的了。」桂姐一面教桂卿陪著他吃酒,走到背地裡,把婦人頭髮早絮在鞋底下,每日躧踏,不在話下。到是把西門慶纏住,連過了數日,不放來家。

金蓮自從頭髮剪下之後,覺意心中不快。每日房門不出,茶飯慵餐。吳月娘使小廝請了家中常走看的那劉婆子看視,說:「娘子著了些暗氣,惱在心中,不能迴轉。頭疼噁心,飲食不進。」一面打開藥包來,留了兩服黑丸子藥兒:「晚上用薑湯 吃。」又說:「我明日叫俺老公來,替你老人家看看今歲流年,有災沒有?」金蓮道:「原來你家老公,也會算命?」劉婆道:「他雖是個瞽目人,到會兩三樁本事:第一,善陰陽講命,與人家禳保;第二,會針炙收瘡;第三樁兒不可說,單管與人家回背。」婦人問道:「怎麼是回背?」劉婆子道:「如何有父子不和,兄弟不睦,大妻小妻爭鬬,教了俺老公去說了,替他用鎮物安鎮,鎮書符水,與他吃了,不消三日,教他父子親熱,兄弟和睦,妻妾不爭。若人家買賣不順溜,田宅不興旺者,常與人開財門、發利市、治病灑掃、禳星告鬥都會。因此人都叫他做劉理星。也是一家子新娶個媳婦兒,是小人家女兒,有些手腳兒不穩,常偷盜婆婆家東西,往娘家去。丈夫知道,常被責打。俺老公與他回背,書了二道符,燒灰放在水缸下埋著。渾家大小吃了缸內水,眼看著媳婦偷盜,只相沒看見一般。又放一件鎮物在枕頭,男子漢睡了那枕頭,也好似手封住了的,再不打他了。」那潘金蓮聽見,遂留心,便叫丫頭打發茶湯點心與劉婆吃了。臨去包了三錢藥錢,另外又秤了五錢,教買紙札信物,明日早飯時,叫劉瞎來燒神紙,那劉婆子作辭回家。

到次日,果然大清早晨,領賊瞎徑進大門,往裡走。那日西門慶還在院中未來。看門小廝便問:「瞎子往那裡走?」劉婆道:「今日與裡邊五娘燒紙。」小廝道:「既是與五娘燒紙,老劉你領進去,仔細看狗。」這婆子領定,逕到潘金蓮臥房明間內。等到半日,婦人才出來,瞎子見了禮,坐下。婦人說與他八字,賊瞎子用手搯了搯,說道:「娘子庚辰年庚寅月乙亥日,巳丑時,初八日立春,已交正月算命。依子平正論,娘子這八字中,雖故清奇,一生不得夫星濟。子上有些妨礙,亥中一木,生到正月間,不作身旺論,不克當自焚。又兩重庚金羊刃,大重。夫星難為,克過兩個才好。」婦人道:「已克過了。」賊瞎子道:「娘子這命中,休怪小人說,子平雖取煞印格。只吃了亥中有癸水,庚中又有癸水。水太多了,衝動了,只一重巳土,關煞混雜。論來男人煞重掌威權,女子煞重必刑夫。所以主為人聰明機變,得人之寵辱。只有一件,今歲流年甲辰,歲運並臨災殃,必命中又犯小耗勾絞。兩位星辰打攪,雖不能傷,只是主有比肩不和,小人嘴舌,常沾些啾唧不寧之狀。」婦人聽了,說道:「累先生仔細用心,與我回背回背。我這裡一兩銀子,相謝先生買一盞茶吃。奴不求別的,只願得小人離退,夫主愛敬便了。」一面轉入房中,拔了兩件首飾,遞與賊瞎。賊瞎接了,放入袖中,說道:「既要小人回背,用柳木一塊,刻兩個男女人形像,書著娘子與夫主生時八字。用七七四十九根紅線,扎在一處。上用紅紗一片,蒙在男子眼。中用艾塞其心,用針釘其手。下用膠粘其足,暗暗埋在睡的枕頭內。又硃砂書符一道,燒火灰,暗暗攪在豔茶內。若得夫主吃了茶,到晚夕睡了枕頭,不過三日,自然有驗。」婦人道:「請問先生,這四樁兒是恁的說?」賊瞎道:「好教娘子得知。用紗蒙眼,使夫主見你一似西施一般嬌豔。用艾塞心,使他心愛到你。用針釘手,隨你怎的不是,使他再不敢動手打你;著緊還跪著你。用膠粘足者,使他再不往那裡胡行。」婦人聽言有這等事,滿心歡喜。當下備了香燭紙馬,替婦人燒了紙,到次日,使劉婆送了符水鎮物與婦人,如法常頓停當。將符燒灰,頓下好茶。待的西門慶家來,婦人叫春梅遞茶與他吃,到晚夕與他共枕同床。過了一日兩,兩日三,似水如魚,歡會如常。

看官聽說:但凡大小人家,師尼僧道,乳母牙婆,切記休招惹他。背地甚麼事不幹出來?古人有四句格言說得好:

堂前切莫走三婆,後門常鎖莫通和;

院內有井防小口,便是禍少福星多。

畢竟未知後來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相關焦點

  • 《金瓶梅》及其作者「蘭陵笑笑生」
    在《水滸傳》繁本系統一百回本、一百二十回本的第23-26回、七十回本的第22-25回,這段故事是這樣描寫的:清河縣人武松景陽崗打虎成名,被陽穀縣知縣參做步兵都頭,巧遇在此挑賣炊餅的胞兄武大郎。不久,武松奉命去東京公幹。       武大郎的妻子潘金蓮,經茶坊王婆撮合,與破落戶財主西門慶勾搭成奸。小販鄆哥發現姦情,告知武大。武大捉姦,卻被西門慶打傷。王婆、潘金蓮、西門慶索興合夥藥殺武大。
  • 連載:萬曆詞話本《金瓶梅》第69、70回
    香港電視連續劇《金瓶梅》(11〜20集)連載:萬曆詞話本《金瓶梅》第一回連載:萬曆詞話本《金瓶梅》第二回連載:萬曆詞話本《金瓶梅》第三回連載:萬曆詞話本《金瓶梅》第四回連載:萬曆詞話本《金瓶梅》第五回連載:萬曆詞話本《金瓶梅》第六回
  • 連載:萬曆詞話本《金瓶梅》第79、80、81回
    >連載:萬曆詞話本《金瓶梅》第七回連載:萬曆詞話本《金瓶梅》第8、9、10回連載:萬曆詞話本《金瓶梅》第11、12回連載:萬曆詞話本《金瓶梅》第13、14回連載:萬曆詞話本《金瓶梅》第15、16回 連載:萬曆詞話本《金瓶梅》第17、18回連載:萬曆詞話本《金瓶梅》
  • 《金瓶梅》作者蘭陵笑笑生就是徐渭
    《金瓶梅》作者蘭陵笑笑生就是徐渭。
  • 不揭謎底為淵源 ——蘭陵笑笑生《金瓶梅》與蘭陵探析小覽
    這部輝煌而不朽巨著的作者竟然是蘭陵笑笑生。蘭陵笑笑生,何許人也?也許至今這個謎底尚未解開,乃至眾說紛紜;但不管怎麼說,《金瓶梅》一書的作者署名蘭陵笑笑生,它確定無疑與蘭陵有著密切的聯繫。臨沂師專研究室主任、教授、著名作家王汝濤在《把「金瓶梅」作者蘭陵笑笑生還給蒼山蘭陵》(以下簡稱《蘭陵》)一文中強調:蘭陵笑笑生就是蘭陵笑笑生,不必拉大小名仕來充數;笑笑生是蘭陵人。王先生在《金瓶梅作者考》《金瓶梅與蘭陵笑笑生》專著中,均已大量的論證資料,認定「金書」與蘭陵的關聯。
  • 連載:萬曆詞話本《金瓶梅》第76、77、78回
    香港電視連續劇《金瓶梅》(11〜20集)連載:萬曆詞話本《金瓶梅》第一回連載:萬曆詞話本《金瓶梅》第二回連載:萬曆詞話本《金瓶梅》第三回連載:萬曆詞話本《金瓶梅》第四回連載:萬曆詞話本《金瓶梅》第五回連載:萬曆詞話本《金瓶梅》第六回連載
  • 《金瓶梅》作者笑笑生的創作智慧
    凡此諸多方面,都顯示了《金瓶梅》的小說的智慧,也即顯示了笑笑生的智慧。   蘭陵笑笑生的好友欣欣子在《金瓶梅詞話序》中謂《金瓶梅》「語句新奇,膾炙人口」[1]。明公安派領袖袁宏道見到《金瓶梅》後極度稱讚,並以其配《水滸傳》為「逸典」[2](P1419)。
  • 為什麼中國著名的禁書《金瓶梅》的作者沒有被命名為蘭陵笑笑生
    學者們認為《金瓶梅》對後世文學創作有很大影響,像《聊齋志異》,《紅樓夢》這樣的傑作有向他人學習的痕跡。魯迅先生說是「世情書」的「描摹世態,見其炎涼」。支持者說:「作品宛如一部光怪陸離的社會生活長卷,生動地展現在讀者面前,使那段中國封建社會腐朽沒落的頹敗百象躍然紙上」。反對者認為,這本帶有過多性描寫的書,是「淫書」,應該受到譴責和銷毀。
  • 連載:萬曆詞話本《金瓶梅》第1-18回 作者蘭陵笑笑生
    上面寫道:「眷生陳洪頓首書奉大德西門親家見字。餘情不敘。茲因北虜犯邊搶過雄州地界,兵部王尚書不發人馬,失誤軍機,連累朝中楊老爺俱被科道官參劾太重。聖旨惱怒,拿下南牢監禁,會同三法司審問。其門下親族用事人等,俱照例發邊衛充軍。生一聞消息,舉家驚惶,無處可投。先打發小兒、令愛,隨身箱籠家活,暫借親家府上寄寓。先即上京投在家姐夫張世廉處打聽示下。待事務寧帖之日回家,恩有重報,不不敢有忘。
  • 蘭陵笑笑生之「蘭陵」竟是「金華酒」
    編者按:國際金瓶梅研究會會長徐仁達、副會長趙頌平最近發表的《蘭陵笑笑生之「蘭陵」竟是「金華酒」》一文,以新的思維方式,提出一個新的觀點:「蘭陵」不是地名,而是「酒」的代名詞。並用《說文解字》的方式解讀「蘭陵」二字,暗合蔡榮名的名字。從另外一個側面旁證《金瓶梅》的作者為蔡榮名。
  • 一份關於蘭陵笑笑生究竟是誰的直覺報告
    王世貞、屠隆、王稚登、丁惟寧、賈三近這些人,才華當然算是還可以,但是他們可都是進士,我的直覺是,蘭陵笑笑生絕對不可能是進士,絕對不可能是在科場上一路高歌猛進的人,嘿,就是這麼絕對,就是這麼D。天賦直覺。蘭陵笑笑生應該只是一個秀才,至於是什麼樣的秀才,可以關照水秀才和溫秀才。
  • 蘭陵笑笑生品牌升級創作想法
    那麼,這樣一個有「老字號」之稱的蘭陵笑笑生品牌,要如何進行品牌升級?我們先來了解一下項目背景項目背景 蘭陵笑笑生酒業有限公司坐落在具有3000年釀酒歷史的蘭陵古鎮上 ,王氏家族傳承四代 ,是山東文化名酒。民以食為天,「老字號」品牌通常以質量取勝,而蘭陵笑笑生酒業正是用歷史的醇厚味道感染了好幾代人的味蕾。
  • 「天下第一奇書」作者「蘭陵笑笑生」之謎被揭開
    丘長孺交遊甚廣,「朋友圈」有著名的「公安三袁」袁宗道、袁宏道、袁中道,還有劉承禧、董其昌、陶望齡、馮夢龍、湯顯祖、王穉登等,這些當時有名望的仕人都是早期抄藏過《金瓶梅》的重要人物。更為重要的是,丘長孺與流寓麻城十幾年的著名思想家、史學家、文學家、晚明最大的「異端」李贄結有莫逆之交,終日與之下楗讀書,潛心研究《水滸傳》《西廂記》等小說戲曲。
  • 《金瓶梅》作者「李開先說」述議
    1962年出版的中國科學院文學研究所中國文學史編寫組編寫的三卷本《中國文學史》中《金瓶梅》一節由吳曉鈴執筆,該書認為,「《金瓶梅》作者的真實姓名和生平事跡都無可查考。不過,從《金瓶梅》裡可以看出:作者十分熟練地運用山東方言,有是山東人的極大可能,蘭陵正是山東嶧縣的古稱」。
  • 揭秘中國禁書《金瓶梅》作者之謎
    「蘭陵笑笑生」究竟是什麼意思?下面就請讀者和小編一起來探討下這本書的作者!關於《金瓶梅》的作者一直都爭論不休,不過最有可能是王世貞!王世貞,江蘇太倉人,明代嘉靖、隆慶、萬曆時期文壇領袖,曾主持文壇40餘年。《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評價其:「考自古文集之富,未有過於世貞者」。許建平說:「王世貞著述之豐富為中國古今第一人,但我們對這位大家的研究還不夠。
  • 連載:萬曆詞話本《金瓶梅》第1-60回 本期更新59、60回
    連載:萬曆詞話本《金瓶梅》1-58回1-58回請點擊上方連結查看第五十九回
  • 丁朗:初刻《金瓶梅詞話》系廿卷本考
    現在卻出了怪,「母親」身上竟然留有「兒子」給予的胎記了:萬曆詞話本的「在屋裡被小玉撞破」一語竟源自於崇禎本第五十四回的具體情節!互為母子是絕不可能的。萬曆本《金瓶梅詞話》「既然他們可以為《金瓶梅詞話>》寫底本」,為何在前後兩回明顯牴牾的時候,他們「連最簡單的整理工作也沒做過」③呢(比如刪去第55回開頭那段任醫官論病的多餘文字)?
  • 梅節:從文本探索《金瓶梅》的作者
    《金瓶梅》作者問題,七嘴八舌,至今無解。學林智叟雖一再提點「吃蛋就好」,但研究《金瓶梅》的人「讀其書,想見其為人」,總想把作者找出來。從欣欣子序,我們知道「蘭陵笑笑生」這個名字,但蘭陵笑笑生是什麼人,我們並不知道。《金瓶梅傳》(藝人本的原名)浮出水面,便受到上層文人的關注,紛紛搜集、傳抄,猜測作者。
  • 張進德:​《金瓶梅》作者諸說
    (明)蘭陵笑笑生  著周文開列了紹興老儒說、金吾戚裡門客說、嘉靖間大名士說、蘭陵笑笑生說、世廟時一巨公說、王世貞門人說、某孝廉說、藝人集體創造說、浙江蘭溪一帶吳依說、李開先的崇信者等10說,其餘7說分別是:「不審古今名飲者
  • 究竟誰是《金瓶梅》的真正作者?
    今天小編想和大家討論一下它的作者,這本奇書的作者蘭陵笑笑生之謎一直被稱作金學界的「哥德巴赫猜想」,四百年來無人可解。在《金瓶梅》作者的二十三種說法中,王世貞說、李開先說、賈三近說、屠隆說,受到很多讀者的認可。而在這四說中,又以王世貞說提出最早,影響最大,似乎在晚明及有清一代,佔據著絕對的統治地位。「世傳《金瓶梅》一書為王弇州(世貞)先生手筆,用以譏嚴世蕃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