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一向出梟雄。
1929年華爾街慘遇「黑色一周」,「投機之王」傑西·利弗莫爾(Jesse Livermore)一舉賣空整個美國,七天狂掠1億美元;2008年美國次貸危機到來之前,「空神」約翰·保爾森(John Alfred Paulson)保持警惕,率先發現了泡沫的端倪,一出手就成了當年最賺錢的基金經理。
時間來到2020年,撞上疫情的市場又見腥風血雨,自然也有乘風破浪的王者降臨。
品嘗過美股3月的史詩級波動、4月的反彈、5月的平穩和6月的幾番大起大落,薩巴資本(Saba Capital)一舉拿下了今年對衝基金業績表現的半程冠軍,年內回報率達到驚人的90%,高出排名第二的Waterfront一倍有餘。
市場一片驚嘆,又一邊紛紛感慨:天啊,那個全球最好的債券交易員、曾經的「華爾街金童」,他又回來了。
博阿茲·溫斯坦(Boaz Weinstein),圖源:Institutional Investor,作者Ryan Melgar
15歲跨入市場、16歲成為西洋棋大師、27歲升任德銀董事總經理、39歲獵殺」倫敦鯨「……最妙的是,他棋牌雙絕,賭技高超,甚至曾經通過打牌贏到了一輛巴菲特「送」的瑪莎拉蒂。
薩巴資本創始人博阿茲·溫斯坦(Boaz Weinstein)今年不到50歲,卻已在資本市場廝殺了將近三十五個年頭。
他接受過美國著名財經評論員路易斯·魯凱澤的啟蒙,在德銀當過交易員中的大明星,在金融危機之中沉沙折戟,也失意於歐洲央行化解了歐債危機。
一路走來,他不僅僅是傳奇的見證者,見證市場危機四伏,波瀾不定。他,這個屢屢憑藉聰明的頭腦和大膽的作風殺出一條血路的「黑天鵝之王」,本身就是傳奇。
「賭」出來的大贏家
人們很難不好奇,今年的市場波詭雲譎,橋水都蒙受大虧,溫斯坦怎麼就能率領薩巴資本殺出重圍?
他當然不是先知,只是嗅覺敏銳,加上行事手段利落果敢。在疫情還沒有將市場打個措手不及之前,溫斯坦就聞到了熟悉的血腥味。他察覺到一絲不對,立刻提槍上馬,殺入這個「瘋狂」的世界。
那還是在去年年底,一次「叫人難以置信的錯估」映入了他的眼帘——疫情期間風險極高的航空股,諸如美聯航等公司的高收益CDS本應很貴,但當前的實際價格竟然很低,與麥當勞、美國電信運營商Verizon等低風險企業的CDS價格相同。
太荒唐了!溫斯坦一邊震驚,一邊瘋狂掃貨買入價格低廉的垃圾級公司CDS,又以相同的價格出售投資級公司的CDS。
以極小的資本持有敞口來博取大額利潤,溫斯坦押注的,正是兩種CDS之間過窄的利差未來肯定會回到它們的歷史平均水平。
當經濟陷入衰退,垃圾債價格將大幅下跌,從而推高他持有的掉期價格;投資級的掉期不是繼續保持穩定,就是會進一步上漲,保費則恰恰可以用於支付每個月的交易成本,真是一筆好買賣。
他甚至還去「狙擊」了之前陷入財務醜聞的「德國版支付寶」Wirecard,賣出該公司12月到期的CDS,再用保費購買價格頗低的該公司股票看跌期權。如此一來,「即使債券價格跌到零,我們還是能賺錢」。
多年來,溫斯坦就一直在市場上尋覓債券價格被過度壓低、但CDS相對便宜的公司。這一次,溫斯坦又故技重施,堅持同時持有多頭和空頭頭寸,等待著市場的自我糾正符合他的判斷。
當然,誰也沒有想到的是,疫情會就這樣毫無預兆地爆發。伴隨著市場的空前波動,未能預知疫情來襲、卻意外提前布好了局的溫斯坦混得風生水起,收益水漲船高。
單是3月的前兩周,薩巴資本旗艦基金Saba Capital Master Fund就大漲了33%,藉由市場的大幅拋售來獲得回報的尾部基金則狂漲了99%。
要注意的是,那時的市場有多可怕,人人都是親歷者:股市債市原油黃金比特幣接連崩盤,央媽」「財爸」紛紛計劃聯手救市,投資者每一天都在見證史詩級的大起大落……
一片恐慌之餘,溫斯坦竟能臨危不懼賺下這一桶金,不得不說他的確有過人的心理素質和交易才能。
雖然有些類似股神巴菲特的「別人恐懼我貪婪」,但他採用的並不是價值投資那一套,而是擅長抓住尾部風險,展開「交易員」式大開大闔的人心博弈。
當市場環境越是極端,大多數投資者越是恐慌焦慮,溫斯坦則越是冷靜,越敢下注去賭市場未來會恢復常態。
越是在這種時候,場內好像越沒有人比他更懂市場。他總是能夠強烈地意識到機會來了,那雙鋒銳的眼睛也能夠很快判斷出市場的問題所在,一擊即中。
寧可錯殺,絕不放過。溫斯坦很敢賭,也有資本和膽識去在市場震蕩之際大手筆下注。在他眼中,市場或許也只是一張普通的大賭桌,就像他少年時期的西洋棋棋盤,又或是拉斯維加斯賭場上的撲克牌桌。
這個5歲就開始學習西洋棋,又在16歲贏得西洋棋大師頭銜的男人自小就與博弈有緣,長到後來,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嗜賭。
對溫斯坦來說,賭博就是日常生活。除了交易,他還會在棋盤上大殺四方,就算是背對背下兩個小時盲棋,也能把同事殺個片甲不留。
撲克、21點、殺人遊戲,溫斯坦什麼都會,也什麼都精。他愛玩牌,一聽聞同事之中有一些人是麻省理工學院秘密21點小組的成員,馬上就纏著他們說,我也要加入。
他曾經在各大賭場賺過很多錢,但隨後就因為精通算牌方法而被拉斯維加斯多家賭場列入黑名單,禁止他入內。
最為人所津津樂道的是,在德銀工作期間,溫斯坦作為公司天字第一號撲克高手的名頭實在太響,響到他的老闆安舒·賈恩(Anshu Jain)在與股神巴菲特閒聊時也情不自禁提了起來。
巴菲特對此頗感興趣,便邀請了溫斯坦參加由伯克希爾·哈撒韋公司旗下私人飛機公司NetJets在2005年舉辦的撲克錦標賽。
至於最終的結果,溫斯坦當然不負眾望,好好地給德銀長了一回臉——他贏得了大獎賽,並且在第二年拿到駕照之後回來開走了他的獎品——一輛瑪莎拉蒂。
不過,比豪車還更有意思的地方在於,溫斯坦不僅自己喜歡賭博,他還會對同樣喜歡賭博的求職者高看一眼,團隊之中幾乎都是聰明的賭徒。
在德銀任職期間,溫斯坦團隊無所不賭,就連「一小時內會不會下雨」這種小事都熱衷押注。每周五的收盤鐘聲敲響之後,團隊成員甚至還要聚在會議室裡酣戰幾個小時撲克,賭注則是100美元一注。
無論在哪一張賭桌上,溫斯坦並不總是贏家。畢竟,賭注越高,風險越大,一旦市場與他的預期失之交臂,他也會摔得越慘。
從俄羅斯債務危機到全球金融海嘯,再到今年的市場巨震,他曾經趁勢而起,也曾跌入谷底。歷盡千帆再回頭去看,這所有的起伏全都精彩無比。
天才少年:順風順水的前半生
單看溫斯坦的前半輩子,簡單的「天才」一詞,或許都會顯得太過淺薄。
1973年,溫斯坦出生在一個美國混血家庭。他的父親是美國人,經營著一家汽車保險經紀公司;母親則是精通英語、法語、波蘭語和希伯來語的以色列人,曾在以色列外交部短暫工作過,後來以翻譯為生;他還有一個姐姐,後來成了對衝基金領域的知名獵頭。
這一家人住在毗鄰華爾街的曼哈頓上西區,父母經常在每周五晚間收看一檔老牌財經節目——由著名評論員路易斯·魯凱澤主持的「華爾街一周」(Wall Street Week With Louis Rukeyser)。
受他們耳濡目染,漸漸長大的溫斯坦也成為了節目的忠實觀眾。數學與數字對他產生了無與倫比的吸引力,「交易」的念頭也慢慢開始在他聰明的頭腦裡紮根。
他的機會來得比大多數人都要早。15歲那年,溫斯坦在史岱文森高中——這是紐約一所精英學校,校友中曾有4位諾貝爾獎得主——的布告欄上看到了一則廣告,來自當時規模首屈一指的美林證券,他們正在招聘員工。
溫斯坦沒有太過猶豫,很快聯繫了美林,並最終憑藉一把低沉成熟、肖似成人的嗓音成功進入美林實習。那個暑假,他的工作並不複雜,通常也就是打打電話或者安排會議。
但在工作間隙,他得以傾聽大人們在會議上的發言,也了解到如何閱讀財報,學會了很多新東西。就在這一年,溫斯坦學以致用,就此一腳踏入資本市場,打響了投資的第一槍。
第一次試水,沒有人知道他到底是嘗到了甜頭,還是摔了個慘重。不過,這一年的經驗已經足夠讓溫斯坦意識到,他是如此熱愛華爾街,以後一定會在這裡工作。
進入密西根大學的第一年,第二次機會迅速地來到了他的手裡——當時已在高盛入職的姐姐推薦他來公司面試。很可惜的是,或是因為年紀尚小,或是因為主修哲學,這次面試並不順利,溫斯坦沒能被錄取。
但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溫斯坦大概也沒想到,自己只是在面試結束之後去了一趟洗手間,人生際遇竟會就此改變。
「你在這裡做什麼?」站在一旁的男人好奇地發問。正在洗手的溫斯坦抬頭一看,這不是曾經一同在西洋棋棋盤上大殺四方的棋友大衛·德盧西亞(David Delucia)嗎?
顯然,出現在這個地方的德盧西亞有著不同的身份——他不僅是高盛時任企業債券交易主管,也是這家投行的其中一個合伙人。聽完溫斯坦的來意,德盧西亞很快為眼前的年輕男孩安排了10次新面試。
最終,十八九歲的溫斯坦也成了高盛的一員。他和一些比他年長許多、正在攻讀MBA的二十多歲的同事一起,在高盛工作了三個暑假。
作為他的棋友與導師,德盧西亞對溫斯坦評價頗高:「有些人就是怎麼學也學不夠。像博阿茲這樣的人,只要學了基礎,剩下的東西他們就會自覺發問」。
大學畢業之後,「好奇寶寶」溫斯坦沒有選擇繼續留在高盛,反而再度回到美林,然後又去了後來被瑞信收購的帝傑證券(Donaldson, Lufkin & Jenrette)。
直到1998年,信貸衍生品市場誕生,只要一家公司出現降級或違約就能獲得回報的信貸違約掉期(CDS)成為炙手可熱的香餑餑,年僅25歲、卻已在華爾街擁有十年工作經驗的溫斯坦深受吸引,最後作出決定,跟隨老同事的腳步跳槽德銀。
德銀歲月:創造歷史的年輕人
德意志銀行是一家歷史悠久、資本雄厚的跨國大行。儘管當時剛剛踏入美國不久,德銀仍想要從CDS市場手中分一杯羹。而溫斯坦正是他們所找到的、最符合要求的人。
親手籤下聘用協議的時任德銀全球信貸衍生品部門主管Tanemura將美國企業債衍生品業務交由溫斯坦負責。在Tanemura眼中,溫斯坦既有直覺,又有鬥志,還有量化戰略思維,「顯然就是那種明星交易員」。
事實證明,Tanemura並沒有看錯人。
以往專長於交易浮動利率票據的溫斯坦很早就意識到,CDS是做空信貸市場的一種有效方式。他熟門熟路地通過買入CDS給所有的債券都上了保險,這種等同於開立空頭頭寸的做法讓他在俄羅斯金融危機引發市場動蕩的「末日時刻」大發橫財,德銀也因此賺得盆滿缽滿。
不到兩年時間,溫斯坦已經坐穩了德銀董事總經理(Managing director, MD)的職位,是德銀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一位。這種升職速度前所未有,可以說是猶如火箭上天。
27歲,大多數交易員、分析師還在職級底層掙扎的年紀,他開始負責德銀全球信貸部門,手底下管理著200名員工和100億美元資產,在華爾街聲名鵲起。
溫斯坦嗅覺敏銳,能力驚人。他在德銀度過了44個季度,其中40個季度都斬獲了可觀的利潤,有幾年都賺到了數億美元。
在溫斯坦看來,市場不可能擺脫真諦的支配。憑藉一套相對價值套利交易——用CDS「套住」企業資本結構上的無效性,精明大膽的溫斯坦大多數時候都在大賺特賺。
但有一次,他意外地撞上一隻「黑天鵝」,差一點點就摔得一敗塗地。
那是在2005年,美國老牌車企通用汽車連續虧損,股價大跌,債券也遭受重創。投資者普遍憂慮通用汽車行將破產,只有溫斯坦感覺到一絲不對勁:即使通用汽車真的破產,後果也沒有那麼嚴重,現在市場跌得太多了,是該我出手的時候了。
於是,他一邊通過CDS賣出通用汽車的債務保險做多債券,一邊以25至30美元的價格做空了通用汽車的股票來對衝風險。
結果,誰也沒有想到,這一筆原本穩穩噹噹的交易,卻被亂入的程咬金攪了局——億萬富豪柯克·科克裡安(Kirk Kerkorian)突然購入2800萬股通用汽車股權,通用股價飆升,空頭被狠狠地打了臉。
這個事情還沒有完。幾天後,標普和穆迪兩大評級機構又齊齊將通用汽車債券等級下調至垃圾級,引發債券拋售潮,溫斯坦又虧了一筆。
這可怎麼辦?溫斯坦心想,市場已經失去了理性,是否應該斬倉出局?
他猶豫幾許,決定與得力下屬共商大計,最終得出一個相當冒險的決定:加碼!慢慢等待事態回到常軌上來。
行差踏錯一步就會血本無歸,溫斯坦團隊小心翼翼地等待著市場峰迴路轉。那麼,這一場豪賭成果幾何?當然是以「熬死了對手」的溫斯坦大獲全勝而告終。
科克裡安沒能長久地拯救通用汽車,這家公司股價在2006年又跌回了地板,債券價格也收復了因評級下調帶來的跌幅。
正確的判斷加上不懈的堅持,溫斯坦從中吸取到了難忘的教訓,類似的操作也成為了他慣用的手法。贏下了如此刺激的一場賭博,他的名號也因此越傳越響了。
出走德銀 純屬失意?
溫斯坦在德銀待了十年,這些日子任誰看了都要說一句春風得意。
這個天才交易員帶領著手下的自營交易部門成為了德銀的印鈔機,2006年時甚至實現了9億美元盈利,他因此獲得的3000萬美元獎金,也僅比他自己一年的年薪少1000萬美元而已。
然而,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況且是在一場來勢洶洶的金融海嘯面前,根本沒有人可以倖免。
2008年,《華爾街日報》報導稱,溫斯坦團隊以一己之力為德銀帶來史上罕見的巨虧——18億美元,直接抹去了這家投行兩年多以來的交易收益。
這並不是溫斯坦沒有做好準備的後果。恰恰相反,他的做法與2005年通用汽車那一戰很是相似,只是這一次氣運沒有站在他這一邊,市場的災難程度也遠遠超出了他的判斷。
其實,早在2007年,溫斯坦就已經察覺到過度放貸正在給美國房地產市場造成越來越明顯的影響,擔保債務憑證(collateralized debt obligation, CDO)又異常火熱,市場健康令人擔憂。
他迅速轉動腦筋,以CDS「賣空」CDO,押注市場低估了次貸的「毒性」,一旦信貸泡沫破裂、美聯儲放鬆貨幣政策,短期利率將會下跌。
在他眼中,這筆買賣絕對合算,賭贏能換來金山銀山,輸了的代價也只不過是一小筆保費,並不會賠本。
果不其然,美聯儲在2007年9月宣布降息,溫斯坦志得意滿地賺了一筆。等到2008年3月,「大而不倒」的貝爾斯登倒下之後,溫斯坦認為最嚴重的危機已經過去,於是再度出手,抄底福特汽車、通用汽車等公司的高收益債券,並買入大量CDS進行對衝。
接下來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雷曼兄弟破產、美國政府接管「兩房」、全球金融體系瀕臨崩潰……
強烈的避險情緒在整個市場蔓延,企業債價格一跌再跌,溫斯坦手中握有的大量高收益債券落入了無人問津的狀態。
與此同時,看誰都像會馬上破產的投資者擔心交易對手方可能無法履行義務,CDS市場就此涼了,溫斯坦用以對衝頭寸的CDS也就直接沒有了用武之地。
原本相當於上了雙重保險,如今卻只能讓損失更為慘烈。溫斯坦心有不甘,一度要求風險經理授權自己買入更多CDS來作對衝,卻遭到一句冷冷的駁回:不能買入,只能賣出。
頓時,德銀曾經最活力四射的部門陷入了一片愁雲慘澹,交易員們每周例行的牌局也停了下來。最終,束手無策的溫斯坦帶著麾下愛將,選擇轉身離開。
幾年後,當再度回憶起這次讓他跌落神壇的失敗,溫斯坦顯得平靜許多:
確實,我們在2008年虧錢了。但每個人都虧了啊。具體的損失金額來說,我認為要比媒體報導的18、16億美元要低三分之一左右。考慮到當時管理的整體資產規模,損失所佔的比例其實並不大。人們對此大驚小怪,並不是因為我們虧得比別人多,而是因為我們比別人都要「大」,僅此而已。
他還坦言,無論一筆投資有多好,若有許多人同時下場,就會產生多米諾骨牌倒下的風險,投資者應該選擇不那麼擁擠的領域進行交易,這就是他從失敗當中學到的東西。
話鋒一轉,溫斯坦又提到,其實在真正離開德銀之前,他就已經動了出走的念頭。
2006年時,溫斯坦就與德銀投行部門負責人談過,表明想要創立一隻對衝基金。
德銀對此態度開放,不僅讓他給基金起一個跟德銀無關的名字以便日後單獨剝離,還與他達成協議稱,如果提前12個月提出想要獨立,作為回報,溫斯坦可以帶著手下的員工一起離去。
經過一番思考,溫斯坦將當時的自營交易部門,也就是後來的對衝基金命名為薩巴——在希伯來語中,意為「祖父」。
少年時代,溫斯坦經常在暑假前往以色列拜訪祖父母。他的外公是集中營的倖存者,曾在蓋世太保突襲華沙猶太區期間挽救了20多名猶太人的性命,隨後又偷偷送走女兒,直到戰後才奇蹟般地與妻女重聚。
這一段歷史令溫斯坦深受感動,外公因此成為了對他而言具有深遠意義的人物,「薩巴」也搖身一變,化作他職業生涯當中十分重要的金字牌匾。
2008年1月,溫斯坦向德銀坦言想要遠走高飛。一年之後,德銀也信守諾言,讓他帶著這些年親自招攬的十幾二十個得力幹將揚長而去,此後數年也一直保持合作關係。
狩獵「倫敦鯨」 東山再起
2009年4月,薩巴資本正式成立。起步之初,市場尚未恢復元氣,溫斯坦又有「背刺」德銀的操作在前,這隻專注信貸相對價值投資的對衝基金只迎來了一位投資者。
不過,到了那年8月,薩巴資本管理的資產已經達到1.6億美元,兩年後則增長至18億美元左右。這其中或許也有溫斯坦巧舌如簧的一份功勞。
但是,只會耍嘴皮功夫的人不會被華爾街記住。薩巴資本和溫斯坦一樣需要一單大買賣來證明自己,而「倫敦鯨」就在此時,悶頭撞了上來。
一切開始於2011年11月,溫斯坦在照常觀察市場的時候發現,某個金融衍生品指數的走勢似乎與其追蹤的市場並不一致。這太不對勁了。帶著疑惑,溫斯坦團隊仔細研究了大量數據,最終判定異動之下,機會來了。
於是,溫斯坦決意開始一場豪賭——對手方大舉拋售某一CDS指數,希望通過壓低價格牟利;他則反其道而行之,大手筆買入,意圖通過買盤抬高價格賺錢。
這樣的對賭,在華爾街並不罕見。激進型的交易員甚至還會在察覺自己押錯方向的時候加倍下注,搞不好就能嚇跑資金不足或是膽子較小的對手,摘下勝利的果實。
憑藉背後雄厚的資本,溫斯坦的對手也這麼做了。儘管不知道對手究竟是誰,但溫斯坦一向都是對高風險收益有巨大胃口的狠角兒。他沒有被嚇跑,雙方在接下來的幾個月裡你來我往,打得有來有回。
隨著這場「中門對狙」漸漸白熱化,越來越多交易員的目光也被吸引了過來。從2012年2月開始,場內有一個說法開始慢慢流傳開去:溫斯坦的對手方——那個大舉賣空CDS指數頭寸的傢伙空頭頭寸大得驚人,能承載這種交易規模的機構只有華爾街之王——摩根大通。
與此同時,溫斯坦則「心生一計」,在業內研討會上向大家推薦了當前「最好」的投資機會,建議買入投資級別系列9的10年期CDS指數(Investment Grade Series 9 10-year Index CDS),而這,也正是他的對手方大幅拋售的金融產品。
據一名對衝基金經理回憶,聽完溫斯坦的分析之後,臺下大約300名投資人士就開始交頭接耳。等到溫斯坦一走出會議廳大門,他們就紛紛入場了。
雙拳難敵四手,但這句話似乎並不適用於溫斯坦引來「群狼」圍攻的那位財力驚人的對手。直到那一年5月份,薩巴資本旗下的一隻基金還在蒙受20%的帳面浮虧,其他對衝基金當中,被壓垮的也不在少數。
不過,事情早已悄悄起了變化。早在4月,就有憤怒的基金經理向媒體爆料,直指摩根大通神秘交易員一個人撬動數萬億美元的債券市場,操作行為嚴重扭曲債市價格。
《華爾街日報》隨後跟進刊文,「倫敦鯨」這一稱號首次現身。摩根大通高層一開始不以為意,認為公司對此類操作駕輕就熟不會出問題,反而是媒體有誇大之嫌。
但是,在美國經濟數據差於預期、歐債危機愈演愈烈等等外部環境因素之下,曲線遠端的信用價差上升,事態漸漸向不利於「倫敦鯨」的方向發展。
當年5月,摩根大通執行長傑米·戴蒙(Jamie Dimon)在電話會議上承認,該行位於倫敦的首席投資辦公室(Chief Investment Office, CIO)出現了高達20億美元的交易虧損。
由此,業界和媒體的猜測得到了證實,「倫敦鯨」的真實身份也浮出了水面——布魯諾·伊克希爾(Bruno Iskil),是摩根大通CIO旗下負責債券衍生品交易的交易員。
摩根大通輸了。自然而然,帶隊狩獵「倫敦鯨」的溫斯坦成了名利雙收的大贏家,據悉獲利2-3億美元。再算上「群狼」的份,到第二年,摩根大通最終蒙受了62億美元的巨虧。
那一年,溫斯坦還不到四十歲,但他又一次在華爾街名噪一時,旗下對衝基金規模也迅速膨脹至56億美元的巔峰水平,一時之間,無人望其項背。
自信的「鯨魚」:好戲還會繼續上演
有人說,溫斯坦之所以能獵殺「倫敦鯨」,是因為他自己也是一頭強悍兇猛、下手迅捷無情的鯨魚。
溫斯坦擅長行走在刀尖,越是危險,他越有可能出人意料,表現令人拍案叫絕。而這也就意味著,在市場平平無奇的時候,他的表現會和市場一樣,並不亮眼。
玩轉CDS這麼多年,溫斯坦深諳自己就是在靠信貸市場波動性吃飯。然而,2012年7月,隨著時任歐洲央行行長德拉吉一句「不惜一切代價」保護歐元,信貸市場瞬間「穩如老狗」,薩巴資本也因此失去了重要的利潤來源。
機會枯竭,薩巴資本在過去的十一年裡,有五年都處於虧損狀態。但溫斯坦仍有信心,一邊在平淡中尋求發展,策略也逐漸發散。
如今,薩巴資本所管理的資產規模已較巔峰期腰斬,約在27億美元左右。旗下基金則分為三支,一支仍舊專注信貸相對價值,另一支押注尾部風險對衝,還有一支的重點則是封閉式基金(Closed-end fund, CEF)。
每一個交易日,溫斯坦都會帶領麾下30餘名精英追蹤600種CDS和1.8萬隻債券,希望從這令人眼花繚亂的數據海洋當中發掘出市場的異常,再賺上幾筆。
上半年,他已經做到傲視群雄。但進入下半年,市場現在已經逐漸穩定,不少人都認為,美國「央媽」「財爸」反覆推行刺激,溫斯坦的好日子即將過去。可他毫不畏懼。
「政府已經做了那麼多事情,現在還是有那麼多公司違約或是瀕臨違約啊,每周都有,」他這麼說道,「市場還是很混亂,很符合我們的戰略」。
離開了位於曼哈頓克萊斯勒大道的辦公室,端坐在紐約長島莊園之中的溫斯坦仍舊信心滿滿。對他而言,這個利潤之夏,這才剛剛開始。市場要想再次見證傳奇,或許並不需要多久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