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連載：蓮塘——閩侯甘蔗程氏家人傳說（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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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程天尺家先前很闊
上節說到，1832年的年初，本書主人公程天尺的高祖父母利隆夫婦的子女在18天裡先後失去母親和父親，突然成為孤兒。
高祖父就是祖父的祖父。人的上九代依次是：父親、祖父、曾祖父、高祖父、天祖父、烈祖父、太祖父、遠祖父、鼻祖父。
天尺的高祖父利隆逝世時年僅36歲，他的長子貞奎10歲，次子8歲，三子5歲，老么兩歲。
他們這麼點兒大，今後如何成長？誰給他們找吃的弄吃的？誰給他們衣服穿，誰給他們棉被蓋？
程老漢我繼續查看，發現就在利隆逝世20天不到，1832年農曆二月初八（公曆3月9日），比利隆大8歲的哥哥利乾也死了。
這是怎麼回事呢？
兇殺？自殺？
都不是，是瘟疫。
1830年代，甘蔗一帶發生了瘟疫。
清代福建的瘟疫主要有三樣：鼠疫、霍亂、天花。
據福建省晉江市地方志研究者林榮國《近世福建瘟疫之研究》，「道光九年（1830年）福州流行天花」。
天花，是由天花病毒引起的烈性傳染病，傳染性強，來勢兇猛，發展迅速，未免疫人群感染後不到一個月就會死。致死率高達30%。
利隆的妻子胡氏、利隆、利隆的哥哥利乾，死於同一場天花瘟疫。
在公曆1932年的1月中下旬，胡氏就已經感染了天花。胡氏再傳染給她丈夫利隆，利隆又傳染給他哥哥利乾，就這樣這個家庭在一個多月裡死了三個大人。
僥倖的是，族譜顯示，利乾、利隆兄弟各自的兒子們都安然無恙，都長大成人、生兒育女。
這些兒童，是誰把他們拉扯長大的呢？
是這些兒童的伯母、即伯父利乾的老婆、父親利隆的嫂子林氏。她沒死，她也得了天花，但她躲過了死神，活到了1849年，享年59歲。
（上圖：福建閩侯程氏世系圖。）
看官或問，利乾的遺孀林氏以及利乾、利隆兄弟的孩子們，怎麼躲過瘟疫的呢？
嗯，其實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經歷了2020新冠疫情的人們也很容易理解這個問題。
任何一種傳染病，傳染性再強也不會百發百中，天花也一樣。任何一種傳染病，致死率再高也不是沾上就死，許多人被感染之後會產生抗體，獲得免疫力，天花也一樣。
清朝康熙皇帝就因為出過天花沒死，才得以在他父親死後，以7歲之齡越過比他大1歲的哥哥福全繼承皇位，而福全沒能繼承皇位的原因之一就是他還沒出過天花，體內有沒有抗體並不明確，生命前景難測。
話說甘蔗程氏，程利乾與林氏育有4個兒子，1832年利乾逝世時，長子貞祥已經18歲，次子14歲，三子10歲，四子6歲。
利乾的弟弟利隆，夫婦倆都在1832年初逝世，留下了4個未成年的兒子，最大的10歲，最小的才兩歲。
這也表示，如果不考慮實際上可能存在的女兒，林氏在丈夫利乾以及小叔子利隆夫婦逝世後，至少要照料8個子侄，其中7人未成年。
這8個子侄，無一遺漏，後來個個都長大成人，娶妻生子，子又生子，孫又生孫，170多年裡繁衍了10代人，利乾利隆兩兄弟現在在世的後人約有一二百口。
利乾的遺孀林氏一肩挑起了兩家8個孩子的重擔，確保她丈夫及小叔子各自的血脈得以傳承。1832年之後，她又活了17年，到1849年逝世，享年59歲。即使在晚清那個時代，這個歲數也不算長壽。作者查看了族譜中清代道光年間「利」字輩宗親，活到七八十歲的很多。所以我認為，林氏可能是積勞成疾累死的。不算18歲的長子，她要拉扯7個未成年子侄，真的很辛苦。
晚年程天尺曾對兒子們說過這位林氏。他說：「若是沒有我的這位高祖伯母，甘蔗程家就一定無儂家（我們）這一厝（家）人。故而講，伊就是儂家這一支的大恩人。這也正是儂家全厝人都跟福州的道清走得近的原因。」
福州程道清是利乾長子貞祥的玄孫，程天尺是利隆長子貞奎的曾孫。讀過前幾章的讀者已經明白，甘蔗程氏，「道」字輩比「天」字輩小一輩。
阿Q有一句名言曰：「我們先前比你闊多啦。」
這還真不是無稽之談。
祖上富有，後來家裡發生了大事，頓時或漸漸變窮，這是千百年來人類社會不停發生的故事。
魯迅自己家就是這樣。魯迅說：「到我十三四歲，我家忽而遭了一場很大的變故，幾乎什麼也沒有了。」
這個變故，一般認為就是發生在1893年的科舉弊案——魯迅祖父、內閣中書周福清企圖賄賂考官為自己的兒子（魯迅的伯父）謀一個舉人功名，不料事敗，周福清被判了個「斬監候」，害得家裡人年年要送錢打點換取只「監候」而不「斬」。這個家就這樣敗落。
中國有個成語講的就是這個現象：家道中落。
程天尺家也是這樣，他祖上比一般人「闊多啦」。
天尺的高祖伯父名利乾，高祖父名利隆，連起來看就是「利乾隆」。
（上圖：乾隆皇帝畫像。）
利乾生於乾隆戊申年（1788年），但利隆生於1797年1月27日，已經是嘉慶丙辰年的十二月了，當年正月登基的顒琰當嘉慶皇帝都一整年了。
就算甘蔗離北京很遠很遠，消息非常閉塞，朝廷改年號都一年了，利隆的父親也不可能不知道這件事。為什麼還非要給這個兒子起名利隆呢？
因為他們的父親很感念乾隆皇帝。
利乾與利隆哥倆年齡相差將近9歲，他們之間必有一兩個姐妹。因為女兒不進族譜，隨便起一個金花銀花的名字就行了，利乾利隆這樣的「妙設計」跟她(或她們)無關。
不過，事實上，乾隆皇帝作為太上皇並沒有真正退位，朝政還是他老人家親自主持。嘉慶皇帝親政是兩年後的1799年2月，乾隆皇帝駕崩之後。如果這麼說的話，利隆這個名字還算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