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來聊聊「曼森家族」(八)蘇珊·阿特金斯的關鍵證詞

蘇珊·阿特金斯在獄中的認罪供述過程，其實是比較順利的。因為警方已經從她的獄友口中獲得了大量的證詞，因此當他們找到蘇珊的時候，蘇珊基本上已經明白髮生了什麼。

她靜靜地對地方檢察官文森特·巴基裡奧希（Vincent Bugliosi）說，她可以認罪，但這能給她帶來什麼好處。檢察官文森特儘管並不情願，但還是最終對她承諾，如果她可以如實供述事情真相的話，他將不會對她以死刑起訴。

相信看過美國犯罪司法電影和電視劇的朋友們，到這裡都能理解：在一些案情實在難以搜集證據，或是情節過於複雜，而且牽扯到集團犯罪的時候，美國的檢察官往往會通過這樣的方式，來從犯罪集團的內部打開突破口。而對於加州來說，因為當時的加州尚未廢除死刑，因此用是否以死刑來進行起訴，這是檢方手中非常重要的一個籌碼。

蘇珊當下同意了檢方提出的條件，將她在莎朗·泰特一案中的所見所聞，以及自己直接參與的謀殺過程，都進行了詳細的供述。並且她也提到了拉比安卡案件 —— 儘管當晚她沒有直接參與謀殺，而是被曼森派往了另外一處地點，實施了一起未遂的謀殺案件，但她依然供述出了當晚參加行動的人員名單。

到這一時刻，原本分頭調查莎朗泰特案件，和拉比安卡滅門案的LAPD的重案組，終於勝利會師，將兩起時間上緊緊相鄰發生的惡性大量殺人案，聯繫了起來。

1969年12月1日，在獲得了蘇珊·阿特金斯的供詞之後，警方對因盜竊車輛而在押的查理曼森，以涉嫌莎朗·泰特及拉比安卡兩起多人謀殺案的罪名進行了再次逮捕。同時警方也對可能涉嫌這些案件的泰克斯、帕特裡西亞·克倫溫克、琳達·卡薩比安三人發出了逮捕令。

而對於拉比安卡滅門案，警方也對 萊斯利·范·霍登 和 史蒂夫·格洛甘 發出了逮捕令。

泰克斯和帕特裡西亞當時因為涉嫌車輛銷贓，分別被德州和阿拉巴馬州警方扣押，在逮捕令發出後直接轉交給了加州洛杉磯警察局。

琳達·卡薩比安當時雖然已經被警方釋放，但在得知警方對自己發出了通緝令後，於第二天的12月2日向加州警方自首。而她對警方提出的條件是，因為自己沒有直接參與任何謀殺行動，所以可以作為警方的汙點證人作證，但要求警方給與她豁免權：如果沒有直接證據證明她參與了謀殺，那麼她要求在作證之後無罪釋放。

在大難臨頭的這一刻，之前所有似乎已經被曼森完全洗腦的這些年輕人，卻突然像是清醒了過來，為自己免於死刑、免於牢獄之災，在拼命做著努力。

12月5日，警方將所有已逮捕的七名案犯帶到了法庭，要求他們在大陪審團面前出庭作證。

「請說出你的名字。」檢察官文森特開始了他的問話。

「蘇珊·丹尼斯·阿特金斯。」

「首先我來宣讀你的權利。你有權應自己的要求在此宣誓，並且以自己的名義進行任何你需要進行的陳述。然而，任何你在此地進行的宣誓和陳述，以及大陪審團成員或地方檢察官對你進行的提問，都將被如實記錄在案。並且，當檢方就此對你進行指控的情況之下，這些記錄將可能成為在庭審時對你不利的證據。你沒有義務進行任何的陳述，而且你的任何陳述都必須完全出自你自己的意願，並且牢記你自己應有的權利。宣讀結束，你是否依然要宣誓並作證？」

「我願意。」

「請舉起你的右手，跟我宣誓：我在洛杉磯縣大陪審團面前鄭重宣誓，我在此進行的證詞將是事實，全部事實，並且只有事實，願上帝幫助我。」

「我宣誓。」

「阿特金斯小姐，你的律師有給你解釋過憲法賦予你的權利嗎？」

「有的。」

「所以你自願放棄你保持沉默的權利？」

「是的。」

「而且你自願在大陪審團前作證？」

「是的。」

「你知道這樣作證會讓你有可能擔上罪責？」

「我知道。」

「所以你知道你不會因為出庭作證，而被免除罪責，並且有可能因為你的供述，使你的指控減輕，對嗎?」

「我知道。我對自己的生命看得沒有那麼重，我只想知道這樣做的結果會如何。（ I understand this, and my life doesn't mean that much to me, I just want to see what is taken care of）」

「你多大了？」

「21歲。」

「你是不是有一些緊張？」

「我害怕得要死。( I'm scared to death.)」

「別害怕，很多人出庭作證時都會緊張，這很常見。蘇珊，我要給你展示一張白人男性的照片，你可以認出他嗎？」

（展示照片）

「我可以認出他。」

「他是誰？」

「查爾斯·曼森。（Charles Manson）」

「你什麼時候，在哪裡認識他的？」

「大約三年前，在舊金山的萊昂街（Lyon Street）。」

「他還有其他名字嗎?」

「他說自己叫查理（Charlie），我們也都這麼叫他。」

「你可以描述下你見到他時的場景嗎？」

「我當時和一群年輕人住在一起，在一幢大房子裡，我們彼此互相照應。那天我坐在一層的起居室裡，一個男人帶著吉他走了進來，突然很多女孩迎了上去，將他圍在中間。我看到他走過來，坐在沙發上，我就走過去坐在他的右邊。他開始彈琴。他先彈了幾首熟悉的曲子，然後開始彈唱西班牙語的歌，之後他彈起了「你微笑的影子（The Shadow of Your Smile）」，我覺得他聽起來像一個天使。」

「你是說查理曼森在唱歌？」

「是的。當他彈完之後，我望著他，問他可不可以讓我也試試彈琴，我其實是想吸引他的注意。我不知道為什麼，當時只是一心想要他注意我。當他把琴遞給我的時候，我才想起來我不會彈吉他，但是他卻看著我說「你只要想彈，就可以會彈」。我儘管不會彈琴，但他的這句話當時就跑進了我的腦子裡，我明白了他就是我一直在尋找的人。我不知道這話是什麼意思，但我真的覺得我就是在等待他的出現，他讓我的內心發生了變化，於是我跪下來親吻他的腳。我不知道為什麼，但我就是在親吻他的腳...」

蘇珊開始啜泣。

「蘇珊，放鬆，接著說你和曼森的關係。」

「幾天之後，他又來到了我住的房子。我在聽到腳步聲的時候就知道，是他來了。於是我跑下樓，在門口見到了他。他問我想不想跟他去散步，我當時就同意了。於是我們一起走了幾條街，到了海特-阿什布裡（Haight-Ashbury）的一幢房子裡，他說他想要跟我做愛。說實話，其實我也想要和他做愛，所以當他說要我脫掉衣服的時候，我想都沒想就脫光了。在那間房裡，有一面大落地鏡，他叫我走到鏡子前好好看看自己。我不想去，但他拉著我的手，走到了鏡子前，從背後扶住我的肩膀，讓我站好。我把頭轉開，他說，「好好看看你自己，你沒做錯什麼。你是完美的，你一直都是完美的。(Go ahead and look at yourself, there is nothing wrong with you. You are perfect. You always have been perfect.)」

然後，他接著說：「這是你的肉身。你出生時就是完美的，從你還是孩子的時候開始直到現在，所有的事情都是完美的。你從未犯過錯誤。而那些你覺得你犯了錯的時候的錯誤，它們根本不是錯誤」。」

「之後發生了什麼？」

「他開始問我，我是否跟我的父親發生過性關係。我看著他，笑著說沒有。他說，那你是否想過跟你的父親發生關係。而我回答：是的，我想要跟我的父親發生關係。他告訴我：沒關係，那當我們做愛的時候，你就想像著在跟你自己的父親做愛，把我想像成你的父親。之後我們就發生了關係，而且我感覺非常棒。」

「在那之後，他給你起了一個新名字，對嗎？」

「是的。」

「他為什麼要叫你 薩蒂·瑪耶·格魯茨（Sadie Mae Glutz）？」

「因為這是為了完全解放我自己，讓我忘記過去的一切。最簡單的方式就是改變自我認知，從名字開始。」

「曼森有沒有自稱是惡魔（Devil）？」

「是的。」

「他是否自稱撒旦（Satan）？」

「是的。」

「他是否自稱耶穌（Jesus）？」

「他從不自稱耶穌。」

「那麼你是否把他稱作耶穌？」

「對我來說，他就像是個基督耶穌那樣的人。」

「他是否常常談起耶穌？」

「是的。」

「他是怎麼說的？」

「他說，基督耶穌只是一個人，但他可以感知到世界和全宇宙，他自願放棄了自己的生命，讓我們也可以感受到這一切，一切基督所感受到的東西。我們應該去體驗基督為我們所作的一切。」

「你在舊金山待了多久？」

「差不多在遇到他之後，我過了幾周就跟他離開了。」

「跟他一個人嗎？」

「不，還有其他四個女孩。」

「四個女孩？」

「瑪麗·布魯納，萊茵·佛墨（Lynn Fromme），艾拉·百利，帕特裡西亞·克倫溫克，還有我。除了曼森之外，還有三到四名男性，但我不記得他們的名字了。」

「你們怎麼走的？」

「曼森找來的一輛學校巴士。」

「你們在巴士上住了多久？」

「差不多一年半。」

「你們去了哪裡？」

「加利福尼亞，新墨西哥，亞利桑那和內華達。」

「蘇珊，在你遇到查理曼森之前，你覺得你是個女人嗎？」

「不，我覺得我缺少了什麼。」

「查理讓你找到了如何成為一個女人的方式？」

「他沒有讓我找到，他給了我 —— 其實是我把自己交給了他，而他又把我自己還給了我。他讓我有了一種自信成為一個女人。」

「所以在這一年半的旅途中，你們這些女孩都是屬於查理曼森的？」

「我們自稱查理的女孩們，但他幾乎每一天都對我們說，我們不屬於他，我們只屬於我們自己。」

「但你自己認為你屬於他，對嗎？」

「是的。」

「他也和其他女孩發生關係嗎?」

「是的。」

「當他和其他女孩發生關係的時候，你嫉妒嗎？」

「最初我是嫉妒的。但當我直到他在和她們做愛時，只是因為他想要把自己的愛分享出來，並且回饋給她們的時候，我就不再嫉妒了。」

「你在這段時間裡，一直在滿足曼森的所有要求嗎？」

「是的。」

「對於他的要求，你有什麼接受的限度嗎?」

「沒有，完全接受。」

「所以你非常愛他，對嗎？」

「我愛上的是付出愛而得到的回饋，這個回饋是曼森給我的。」

「你之外的其他女孩也這樣想嗎？」

「是的。」

「所以你們都很想在他面前證明自己對他的愛，對嗎？」

「我不知道別人怎麼想。」

「那麼你想要在他面前證明，你對他的愛嗎？」

「我曾經拼命試著去證明自己愛他，但是他每次看到我在努力證明時，都會對我說：你不用證明你自己給我看，你甚至都不用證明自己給你自己看。」

「所以當曼森對你和其他女孩提出要求時，你們都會滿足他嗎？」

「是的，不過如果我們沒有去做，那是因為我們不想。」

「但是大體上，你們會按照他說的一切去做，是嗎？」

「是的。」

「你有個孩子，對嗎？」

「是的。」

「你在哪裡生下了這個孩子？」

「在斯潘攝影場，是曼森接生的。」

「你是唯一一個生下了孩子的女孩嗎？」

「不是，其他女孩也在攝影場裡生下了孩子，差不多有三個。」

「都是曼森接生的嗎？」

「是的。」

「都是曼森的孩子嗎？」

「我不清楚，但我的孩子是曼森的。」

「所以是什麼原因，讓你和其他女孩都愛上了曼森，一切按照他的意願行事，並且和他形成了這種自願的類似於奴役的關係呢？」

「因為查理曼森是我在這個世界上見過的唯一一個像男人的人，他是個完人。他不會聽別的女人說三道四，也不會讓女人指使他去做任何事情。他是個真正的男人。」

「關於查理曼森，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他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更富有愛心，他把他全部的愛，甚至他自己，都拿出來給與每一個人。」

「你覺得曼森是個邪惡的人嗎？」

「從你們的角度出發，來審視曼森的話，我覺得他是邪惡的。但是，從他自己的角度出發，他的善良就是邪惡，他的邪惡就是善良。你無法評判這個人。」

「這些話是曼森自己說的嗎？」

「不，這是我對他的理解。」

「曼森曾經稱呼你們為奴隸嗎？」

「差不多一年或者一年半以前，他開始說：我耍了你們所有人，我讓你們聽從我的一切命令，我在利用你們，你們現在都明白了，而我現在身邊有了你們這一群奴隸。有時候他也會把我們稱作羊群。」

「說這話的時候你們在哪裡?」

「在斯潘攝影場。」

「你們聽到這些話，還是像以前那樣聽從曼森的一切指示嗎？」

「是的。他每次都對我們說，做你們想做的事，如果你們不想做，就別做。但是每次他讓我什麼事情的時候，我總會想到，如果我讓他做同樣的事情，他一定會為我去做的，所以我也會按照他的意思去做。」

「談談你們到了斯潘攝影場後的生活，你們的生活狀態如何？」

「在那裡我們過的非常美好，非常和平。我們共同照看那個廢棄的農場，每天做愛，戰勝了我們的抑鬱和不適應，非常開心，我們總是在跳舞。在那裡，我每一天都迎來新的改變。」

「你說的改變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在以前，我看到有個人在做一件我不喜歡的事情，我會走過去對她說她是個傻瓜笨蛋。但是現在，我知道別人在做的事情是她們想要做的事情，這與我無關，所以我不會再去介意。每天晚上我們都會聚在一起，坐下來唱歌，而曼森會在中間彈琴，也會唱一些歌給我們聽。」

「他會唱什麼歌？」

「他唱的歌都是我從沒聽過的，甚至連他的歌詞都是我從沒聽過的語言，但是這一切放在一起就非常美妙，讓我們每個人都非常快樂，思維開放，我坐在那裡就好像自己已經死掉了一樣，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

（蘇珊的這段供述，雖然並沒有提到她們服用迷幻劑LSD的內容，但事實上她的描述與LSD的效果是相同的。）

「蘇珊，你們給自己的組織取名字了嗎？」

「在我們之間，我們自稱家族（Family），我們是一個獨一無二的家族（a family like no other family）。」

「你怎麼看待這個家族，你愛它還是恨它？」

「完完全全的愛。我們從不孤立任何人，也不憎恨任何人。我們接受所有願意放棄一切來加入我們的人，我們也放棄一切對別人有所求的想法。」

「蘇珊，在1969年8月8日，你在斯潘攝影場嗎？」

「我在。」

「那麼在當天，查理曼森有沒有給你和其他家族成員做出過任何的指示，讓你們去做什麼事情？」

「曼森沒有直接給我任何指示，他只是讓我換了衣服，遞給我一把刀子，然後讓我聽泰克斯的話，照泰克斯的指示去做。」

「蘇珊，請看這張照片，這個人你認識嗎？」

（照片在聽證會上被展示）

「我認識。」

「這是誰？」

「泰克斯。」

「那麼除了你和泰克斯，在8月8日當天，曼森有沒有對其他的成員也發出過指示？」

「我記不住了。我說實話，那天發生的事情對我來說就好像是一千年前發生的事情一樣，我覺得我從那天起已經活過1000多次人生了。」（這其實是典型的時間感錯亂，大麻和很多迷幻劑都會有類似的效果）

以上內容完全來自於蘇珊·阿特金斯在1969年12月5日，於加州洛杉磯縣大陪審團聽證會上的記錄。

在之後的供述中，蘇珊詳細地描述了曼森讓她和琳達、帕特裡西亞以及泰克斯所換上的衣服，以及曼森指示她們所前往的西耶羅路10050號，甚至沙灘男孩丹尼斯·威爾遜和曼森的關係。而她所敘述的細節，與警方在案發現場附近找到的沾有血跡的衣服特徵和數量都完全符合 —— 4件白色T恤，3條牛仔褲。

蘇珊也幾乎完全沒有出入地描述了當晚她們侵入莎朗·泰特的住所的完整細節，然而在她的描述中，早已沒有了先前在監獄中談起這起駭人聽聞的慘案時的那種興奮和炫耀感，也許是意識到了自己將被處以終身監禁乃至死刑的恐懼，或是她開始真正反思自己的行為而明白了自己的罪責，又或許是她仍然對「滅世預言」深信不疑，覺得要在這個機會裡把一切都平靜地講出來，但無論如何，在她冷靜的陳述中，陪審團的成員們第一次了解到了在1969年8月8日的夜晚，發生在莎朗·泰特和她的朋友身上的恐怖經歷。

而檢察官文森特繼續了他對蘇珊的問話：

「蘇珊，當天晚上你在那幢屋子裡，知道那些人的名字嗎？」

「我不知道。」

「那當你看到她們的時候，你有什麼想法？」

「我覺得，她們都長得很好看，衣服也很不錯，房子也漂亮。」

「你什麼時候知道那些被害者的名字的？」

「第二天早上，我看電視才知道的。」

「你在哪裡，和誰看的電視？」

「在斯潘攝影場，我和泰克斯，還有幾個女孩一起看的電視。」

「關於這件事，你們談論什麼了嗎？」

「我只記得我說了：聖靈挑了一個漂亮姑娘，幹得漂亮。( The Soul sure did pick a lulu but the Soul did a good job.)」

「你所說的聖靈，是指查理·曼森嗎？」

「我是說曼森所代表的聖靈。」

「你們談論過為什麼要這樣做嗎？」

「為了將恐懼植根於人們心裡。」

「當你們做完了這一切，回到斯潘攝影場的時候，你是什麼感覺？」

「我當時快暈過去了，我覺得我好像剛剛殺了我自己，我已經死了。」

「泰克斯怎樣反應？」

「他顯得非常緊張，好像受到了非常大的刺激。」

「帕特裡西亞呢？」

「她一言不發，非常沉默。」

「查理曼森是什麼樣的反應呢？」

「曼森是一個每一秒都在變化的人，他可以馬上變一個人，喜怒無常，他永遠都是呈現出他想要成為的樣子。」

「蘇珊，在8月10日，查理曼森對你有過什麼指示嗎？」

「他讓我換件衣服。」

「他讓你去拿刀子了嗎？」

「沒有。」

「那麼他說過你們要去哪裡，做什麼嗎？」

「他說，我們要出去做一件跟前一天晚上一模一樣的事情。」

「你們怎麼離開的攝影場？」

「開車，曼森開的車。」

「車上有幾個人？」

「7個人，曼森，泰克斯，萊斯利，格洛甘，琳達，帕特裡西亞，和我。」

「你們帶了武器嗎？」

「據我所知，我們有一把槍。」

「槍是誰拿著？」

「曼森。」

「你們是怎麼計劃的?」

「曼森讓我們分成兩組，每組1個男孩帶2個女孩，我們要去兩個不同的房子。」

「是曼森指示的？」

「是的，這不是他的原話，但他是這個意思。」

「車開出去之後，曼森下車了嗎？」

「是的，到了第一個房子之後，曼森自己下了車。」

「下車後他幹什麼了？」

「我不知道，他讓我們接著開車，兜了一圈之後回到原地接上他。」

「當他回到車上的時候，他說什麼了？」

「他說他從窗戶裡看到了牆上掛著的孩子們的照片，這讓他想換一家房子下手。」

「曼森解釋過他為什麼這樣決定嗎？」

「曼森非常喜歡孩子。」

「他因為喜歡孩子所以不願意殺害孩子嗎？」

「他說過，當你需要殺掉孩子的時候，除非是為了拯救未來的孩子們的生命，否則你不能這麼做。」

「之後發生了什麼？」

「我太累了，所以睡著了。當我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車停了，停在一所我認識的房子前。」

「你為什麼認識那所房子？」

「因為一年前，我們曾經去過那所房子。」

「你們去那所房子做什麼？」

「應該是個聚會，大概有15人左右。我們在裡面吃了LSD。」

「你和曼森去的？」

「是的，除了我們兩人，還有大概15個跟我們一起去的人。」

「停車之後，曼森做了什麼？」

「他下了車，就他自己。」

「之後呢？」

「過了一會兒，他回來了。他在車外讓泰克斯，帕特裡西亞 和 萊斯利 下了車。他說，他把人都捆起來了，這樣人們就不會掙扎著想要逃生了。於是泰克斯和那兩個女孩就下了車。」

「接下來呢？」

「泰克斯他們走向了房子，曼森拿出了一個錢包，遞給琳達，說這是女主人的錢包。」

「曼森對泰克斯說過什麼沒有？」

「他說，去那間房子裡，處理掉他們，再畫一幅誰都沒有見過的最恐怖的畫。」

「你知道處理掉是什麼意思嗎？」

「我當時不知道，但是現在我明白了，曼森是讓泰克斯殺死他們。」

「曼森之後做什麼了？」

「他等泰克斯離開後，立刻就啟動了車。」

「你們開車去哪兒了？」

「我不知道具體的地點，但從街上我能看到很多黑人。」

「所以你們來到了一片黑人街區？」

「我猜是的。」

「之後發生了什麼？」

「曼森把車停在一個加油站裡，讓琳達把女主人的錢包放進加油站的廁所。他說希望能有人撿到它，刷裡面的信用卡，這樣他們就會被認為是兇手。琳達回來以後我們就走了。」

「琳達這樣做了嗎？」

「我想是的。她從廁所回來的時候，手裡沒有拿著東西。」

在這之後，檢察官文森特再次詳細地詢問了蘇珊，有關於拉比安卡一家滅門案的細節。然而，因為蘇珊並不是親歷者，因此她只複述了來自泰克斯、萊斯利對她所講述的過程。而在這期間裡，她也始終保持著冷靜的語調。

在她講述案情期間，大陪審團的很多成員都表示出了不適感，人們很難想像，在他們面前這個只有21歲的女孩，竟然可以用一種完全事不關己的態度，談論著她自己和她的同伴們所做下的，牽扯到7名受害者的兩起血案。

檢察官文森特在這次聽證會之前，原本是極力反對給與蘇珊任何承諾的：他不希望通過許諾「不以死刑起訴」的方式，來讓蘇珊逃掉她應承擔的刑罰。然而，為了能夠確保在聽證會檢方可以從這些曼森的追隨者的口中，獲得足夠多的細節，最終他還是進行了讓步。

而蘇珊的出庭作證，幾乎持續了整整一天的時間。在她出庭期間，她對於檢方的提問非常配合，並且向大陪審團積極地指認了她所處的「曼森家族」中的每一名曾經參與策劃、實施的成員。

當這一天的聽證會行將結束之時，檢察官文森特向蘇珊·阿特金斯進行了最終的確認：

「我需要想你說明的是，今天在這間法庭裡所進行的一切問題，以及你的回答內容，你都不可以在大陪審團或是法庭進行正式討論前，向任何人透露或討論。如果你違反這個約束，將被控藐視法庭。當然，如果你認為自己的人身權利收到了任何的損害，這一約束並不影響你與任何合法的律師對你的有關權利進行討論。如果沒有其他問題的話，你可以退席了。」

蘇珊在說了聲謝謝後，就退下了證人席。

蘇珊所提供的信息，對於檢方來說可以說是一個很大的勝利：她說出了很多檢方根本無從調查的細節。

而檢察官文森特的問題中，事實上也包含了大量曼森與「曼森家族」成員們相處時的情形。他究竟是如何利用年輕人們心中的空虛，如何用自己的話語去營造出自己「超凡脫俗」的形象，以及如何去操縱他人來進行犯罪，將自己那些邪惡的念頭移植於信徒們的身上，甚至讓她們鋌而走險以身試法，卻似乎還依然蒙在鼓裡。儘管曼森非常狡猾，從不讓自己的手上沾上被害者的鮮血，然而如果不是他在慫恿、指使、命令這些年輕人，那麼這些恐怖的命案，其實根本不可能發生。

然而，就在這個聽證會剛剛結束後不久，蘇珊卻做出了一個令所有人不解的舉動：她拒絕跟檢方繼續合作，並且否認了她所有的證詞。

檢方很明確地告訴她：如果在庭審作出裁決之前撤回證詞的話，她和檢方所作的交易將無效化，換句話說，她將可能面臨死刑的懲罰。但蘇珊並不為之所動，她坦然接受了檢方以死刑進行起訴的決定。

原因很簡單：她被其他尚未被捕的「曼森家族」成員所威脅，如果她對曼森做出任何不利的證詞的話，她的孩子將被家族裡的成員們殺掉。

而在這次聽證會上，其他曼森的手下們又是如何作證的，檢方能否抓到曼森的把柄呢？我們下期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