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孟子的一個弟子徐子好奇的跑來問孟子:
「仲尼亟稱於水曰:『水哉!水哉!』何取於水也?」
孔子多次「水呀水呀」得讚嘆水,水有什麼好讚嘆呢?
孟子回答他:
「原泉混混,不舍晝夜,盈科而後進,放乎四海。有本者如是,是之取爾。苟為無本,七八月之間雨集,溝澮皆盈。其涸也,可立而待也。」
孟子說水從源頭滾滾流出來,不論白天黑夜源源不斷,不見停歇。它流到坑窪地帶,就慢慢積攢成水坑、池塘、湖泊,等湖泊中水滿便又繼續往下遊流去,最終匯入大海。
可如果是無源之水,比如七八月時候的大雨,雖然來勢洶洶,一瞬間就把水溝積滿,但用不了多久水溝就會幹涸掉。
這其實與人的學問之道是一樣的,不論是古代人談的學問修養問題,還是當代這種分科之學,學習最怕「三板斧」,看起來學問水平還不錯,其實肚子裡是半瓶子晃蕩。
或是純粹為了撐面子,只學些糊弄人的皮毛本事,這都不是真正的治學精神。
真正的學習,應當如有源之水一樣,有本有源,不驕不躁,長久不斷的精進。遇到窪地就先填滿,然後再繼續流淌,把基礎打得扎紮實實。
如此一來最終才能夠匯入大海,實現廣博宏大的局面。
所以孟子緊接著做了一個結論:
「故聲聞過情,君子恥之。」
人們都愛聽恭維自己的話,這是虛榮心的緣故,而且人們往往聽著聽著便昏了頭,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少斤兩了。
孟子告訴我們,名聲超過了自己的實力,這種情況君子是以之為恥的。
我們立身處世一定要注意,絕大多數恭維的話都是假的,聽不得。
而恭維出來的虛名,尤其是高於自身真實實力的虛名更是要不得。
就比如戰國時期趙國名將趙奢的兒子趙括,紙上談兵談的非常漂亮,講理論大家都說不過他,結果便自認天下無敵。
可實際到了戰場便全然慌了手腳,以致長平之戰大敗,趙軍四十萬人被殺,自己也中箭身亡。
這就叫「聲聞過情」,這一點值得我們注意。
其實不光孔子讚嘆水的品行,有一個人比孔子還喜歡水,那就是老子。
老子講: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
孔子站在儒家修身的角度講我們要效法有源之水的源源不斷,提出我們對自身學問修養的提升也應當如此。
而老子則是站在道家的角度講這世間最大的善,就是水這種甘居下流、無私包容的品性。
古話講「到江送客棹,出嶽潤民田」,水滋養萬物,默默做著它能做到的一切,但從不自我彰顯。
所以老子評價「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能夠自甘下流,去默默承載包容一切的惡,這基本接近真正的道了。
而依循若水之善,老子給我們提出七大做人準則:
「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動善時」。
由心境的改變,到對外展現出滋養萬物,信言正治的立身處世的態度,進而做到以水一樣動靜平常、與物無爭的狀態去調和萬物,便猶如天道般似有似無卻不乏妙用,無為而無不為了。
這是儒、道兩家聖人在不同立場下對水的感悟,儘管兩家學說看似觀點並不相同,但其實其根源處二者是有著相似之處的。
比如後面孟子就提到:
「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
幾希就是很少的意思,之所以不同於禽獸的人那麼少,正是因為一般人都往不同於禽獸的方向發展,而君子保留著禽獸的本質。
這句話聽起來非常彆扭,似乎在說君子就是禽獸,但其實並不是。
禽獸代表著動物,人與動物最大的區別就在於動物時刻都能保持本性,而人在後天侵染下基本都喪失了本性。
俗話講「虎毒不食子」,老虎都知道不傷害自己的孩子,且禽獸一心只想吃飽肚子,絕對不會有惡意去殘害別的生命,可人呢?
自古以來,人們為了金錢名利,殺子、弒父、奪妻等等案例數不勝數。
如此來看大部分人還真的不如禽獸呢。
所以這句話孟子正是與前面所推崇回歸「赤子之心」的主張相呼應。
人如果能保持本性,那麼便如孟子所講:
「舜明於庶物,察於人倫。由仁義行,非行仁義也。」
比如上古時期的聖人舜,他便從天地萬物中找到規律,然後遵循規律去觀察人倫世界,建立符合天地規律的人倫大道。
這種行為用道家的話講叫「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這是順勢而為的典範。
而孟子的總結是「由仁義行,非行仁義也」,真正的仁義並不是人為創造的教條,而是符合天地義理的人倫大道。
聖人治理天下從不是「行仁義」,而是遵循大道自然使得「仁義行」。
所以,儒道不分家,其實儒道兩家思想在根源上的精神是一致的。
這是一些讀《孟子》的心得,與大家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