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多個女人,像沙丁魚一樣,密集的躺在高低床上……「
床像是偷工減料的木匠,隨意搭建而成的,高低不平,有的甚至直直的躺個人都不夠,要睡平,都得找準對角線。
室內光線昏暗,牆上薄薄的颳了一層白灰,因為年久失修,呈現出斑駁的歲月感,房間裡,因為人太多,瀰漫著一股子爛芹菜的味道。
這樣的住宿條件,你願意住嗎?
而如果我告訴你,這家旅店開了幾十年,許許多多的人,爭先恐後的去住,你會信嗎?
那如果我告訴你,這家店在寸土寸金的地方,房費確實2元錢24小時,專門收留苦命的女子,你又作何感想呢?
今天,咱們就帶著這樣的疑問,來探訪一下,這一家「2元女子宿舍」的故事。
01 方淑珍:少時嫁人,中年被棄,老年被攆,兒子對她惟一的念想是要錢;
方淑珍年輕的時候,濃眉大眼,唇紅齒白,長得很是白淨漂亮,追求的人頗多,但是她最後卻嫁給了同村一個大她13歲的男人。
本想著,男人年紀大些,更疼人,日子也能過的鬆快點。
然而,婚後的生活,卻跟方淑珍的想像大相逕庭。
丈夫不僅不體貼顧家,反而對她呼來喝去,非打即罵。
甚至等她年紀稍微大些,丈夫覺得她「年少色衰「,不顧方淑珍為其生育了兩個兒子,毫不留情的將她攆出家門。
離家之後,方淑珍四處飄零,因為人生地不熟,迷過路,上過當;去工地挑過灰,去田裡割過稻;也打雜工,住在女子宿舍,成為「候鳥「一族。
在外多年,方淑珍最掛念的,還是自己的兩個兒子。
大兒子身體不好,她得補貼著;二兒子家庭困難,媳婦兒也是個藥罐子,自己也不能厚此薄彼。
可惜,她巴心巴腸的疼著的兒子,不僅不感恩,還對母親頗多嫌棄。
方淑珍年紀稍微大些,辭工回過一次家。結果沒住上兩天,兒媳婦兒就找事兒「攆「她,她心裡明鏡兒似的,背著薄薄的包袱,包著眼淚再次走出了家門。
事後,兒子來找過她一次,沒有關心母親在外過得如何,反而是來找母親要錢。方淑珍嘴裡嚷著沒錢沒錢,卻寧可自己一天就吃一塊錢的花卷下鹹菜,也把身上僅剩的100塊錢,掏給了兒子。
方淑珍這一次出來,也就沒打算回去了。她升級了,成為了「女子宿舍常駐大使「。
所幸,她在女子宿舍並不孤單,由於「同命相憐「,她有一個沒有血緣關係,卻親如姐妹的好朋友:王淑芹。
02 王淑芹:17歲結婚,34歲離婚,36歲再婚,生養三個兒子依舊晚景悽涼;
王淑芹年輕的時候也好看,加上當時的習俗,所以嫁人也早。17歲的時候,就經人介紹,嫁了人,沒多久生了兩個兒子。
婚後,王淑芹經歷了和方淑珍同樣的命運。
丈夫不僅酗酒,還打人。那時候王淑芹有兩條長長的辮子,丈夫時常抓著她的辮子,打得她毫無反抗的餘地。
34歲,忍無可忍的王淑芹,選擇了和丈夫離婚,孩子判給了丈夫,自己獨自一人,回到娘家。
兩年後,王淑芹再次出嫁,然而這一次,更加不幸的事情,降臨在了她的身上。
在她懷孕期間,丈夫提出離婚,而理由竟然荒唐的可笑:丈夫說自己身體不好,怕拖累王淑芹。
沒有辦法,王淑芹只能挺著肚子回到娘家,獨自生下三兒子,等著孩子大點,便飄零在外,帶著兒子住在女子宿舍,四處打工過活。
女子宿舍裡,基本都是像方淑珍和王淑芹這樣,無家可歸的可憐女人。
用她們的話來說:「哪有家?有家誰在這幹啥啊?「
她們有的經歷了不幸的婚姻,有的養育了冷血的子女,歷經磨難滄桑,卻意外聚集在這裡,因為一個經歷相似的女人,感受到了家一般的溫暖。
而這個女人,就是女子宿舍的老闆娘:孫世清。
03 孫世清:30遭背叛,帶著兒子憤然離婚,開辦宿舍,給苦命女人一個家;
女子宿舍的住戶們,都愛叫孫世清為「孫二娘「,孫世清也高興,由著她們叫。
書裡的孫二娘是個「心狠手辣「的老闆娘,而現實裡的」孫二娘「,卻是個」苦命又摳門「的女人。
孫二娘也命苦,她年紀輕輕結了婚,生了個兒子。但是30多歲的時候,兒子尚小,丈夫卻在外面亂來。
孫二娘一氣之下,帶著兒子離婚單過,先是支了個煙攤兒,後來發現周邊打零工的,多半都是些苦命的女人,晚上無地可去,於是便萌生了開宿舍的想法。
「我也是怕孤單,有了這個宿舍,雖然吵吵鬧鬧,但是熱鬧。「
孫二娘說起自己的宿舍,眼裡滿滿的都是快要溢出來的溫暖。
住戶們都說孫二娘摳門,是個「守財奴「。她張口閉口就是」拿錢來「,宿舍裡不論是燒水、洗衣服還是充電寄存物品,都是要收費的;平日裡閒來無事,孫二娘還愛去四處倒騰些舊衣服舊鞋子,三天兩頭在宿舍裡開展銷會,把這些東西,三五塊的賣給女人們。
但是即便嘴裡說著孫二娘摳門,大家心裡對孫二娘的感謝和愛戴,那是一分都不少的。
「她刀子嘴豆腐心,吼著不給錢就不許住,但人家實在拿不出錢的,她也從來不強逼著攆出去。「
「有一次查身份證查的嚴,她把一個精神有問題的女人叫出去了。第二天發現她睡在大街上,又給領了回來。還嘟囔著,沒法子,不撿回來就得睡大街了。「
「沒有活兒的時候,她會給我們想辦法找活兒,還會帶我們去做工。給水泥廠種樹,人家看她帶著一群五十歲的女人,都嫌棄咱們老,嫌棄咱們笨手笨腳,她好話說盡,讓人家留下我們,說我們勤快。」
「宿舍裡條件差,但是啥事兒她都親力親為。一天掃地掃個十來遍,床單被套洗得勤,晚上睡覺都聞得到舒服的肥皂味。」
「她帶我們做工,力氣小的都放在身邊,能搭把手就搭把手……」
說起孫二娘的好,宿舍裡的女人們,比擺談起自己的苦難,還要來勁。
談到自己辦宿舍的初衷,以及自己辦了二十來年,從2元一晚,也才漲到如今5元一碗的事情,孫二娘表現得渾不在意:
「都是苦命的人,能幫一把,是一把。況且,我也有個伴兒不是?」
這樣的孫二娘,頭髮花白,身形臃腫,卻讓我覺得,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女人。
包括這一群飽經磨難,卻沒有放棄自我,在泥濘中兀自綻放的女人們,她們即便年華逝去,皺紋爬滿臉頰,但是,我依舊,在她們身上看到了人性的美好。
當然,世間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有一個共性:那就是不完美。所有美好的事物,不是沒有裂痕,而是滿是裂痕,卻沒有崩開。
01 哪怕身處黑暗之中,只要心中不放棄希望,就能見到希望的曙光;
方淑珍40來歲被丈夫攆出家門,但是對兒子的關心,卻從未減少,甚至對丈夫不僅沒有心存怨恨,反而在丈夫年歲老去,一身病痛的時候,還會儘自己所能,為丈夫和那個家,盡一份微薄之力。
她年輕的時候,也怨過恨過,但是後來在生活的泥濘中輾轉騰挪,感受到了陌生人的愛,心裡就始終存了一分光。
印象中最深刻的,還有宋淑文,她也是女子宿舍的常住口人。只是,她的一隻眼睛,逐漸失明了。
在那個即便四肢健全,身體健康,都不容易找到工作和活兒的地方,她一隻眼睛瞎了,就意味著失去一大半的競爭力。
她一度想不開,想要就此結束自己的生命。
然而,當她無助的站在街道上,一個路過的年輕小夥子,遞給她兩個熱騰騰的包子的時候,她就在想:沒什麼是不能過去的,活著比什麼都好。
王淑芹即便經歷了兩段失敗的婚姻,還有兩個不管她的兒子,但是她從小含辛茹苦帶大的小兒子,卻十分孝順體貼,如今雖然自己並不寬裕,但是為了母親住的舒服些,還是給花300塊錢每個月,給母親單獨租了房。
宿舍裡的老姐妹提起來,笑呵呵的說,王淑芹小兒子大了,也就熬出來了。
所以你看,只要心存希望,哪怕身處黑暗之中,不要放棄前行,細心觀察,總會發現生活藏起來的糖。
02 心存希望還得腳踏實地,幸福生活都是踏踏實實「幹「出來的;
當然,除了心存希望,還得腳踏實地。
孫二娘收留的都是些苦命的女人,但是同命不同人,個人選擇,卻大有不同。
她們多數人會像方淑珍和王淑芹一樣,靠著自己勤勞的雙手,在這個世界上認真而努力的活著。
但是也有極少部分人,即便年歲老去,即便無錢果腹,也寧肯餓著肚子花上幾十塊錢,去紋個眉毛。
每天也不去找工作,就對著走廊裡,用膠布粘起來的玻璃鏡子,濃妝豔抹,企圖哪一天還能找個「老伴兒「,找個依靠。
這樣的人,多數花盡積蓄,最後從女子宿舍裡,逐漸消失了。
少女懷春不可怕,但是可怕的是,半生艱難,活到七老八十,依舊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不願意腳踏實地的好好過一生。
那麼,最後花光生活給你的運氣,也就無可厚非了。
畢竟,上帝給你的命運,你確實無法選擇,但是怎樣生活,卻可以自己努力的。
生活就是生下來,活下去。生活如逆旅,你我皆是行人,「行「者,光靠想,可是不行的。
03 助人者,人助之,天助之:生命,是一場盛大的救贖;
當被問到兒子怎麼樣的時候,孫二娘笑的見眉不見眼。
她樂呵呵的表示:兒子孝順,媳婦兒體貼懂事,自己現在年紀大了,守著老姐妹們過,也開心。
原來,她含辛茹苦帶大的兒子,因為親眼見證了媽媽的辛苦,成人之後,對媽媽十分孝順。
兒媳更是猶如「天賜「,是女子宿舍裡,曾經一個無父無母,無所依靠的女孩兒。
因為窮苦出身,會過日子能持家,跟兒子兩情相悅之後,孫二娘也沒嫌棄人家出身,覺得都是窮苦人家,誰也別嫌棄誰,能過好日子就行。
於是乎,小兩口順理成章結為連理,歡歡喜喜過起了小日子。
孫二娘無疑是個命苦的,但是她卻硬生生的憑藉一己之力,把上天給的一副爛牌,打得有聲有色,不僅救了自己,還給了別人救贖。
都說助人者,人助之,天猶助之。
這一次,我信了。
在這群飽經風霜的女人身上,我看到了滿身裂痕,但是每個人都憑藉著自己的努力,將滿身裂痕,變成了故事裡的花紋。
而這,讓她們苦難的人生,迸發出微微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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