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cturnes: Five Stories of Music and Nightfall
by Kazuo Ishiguro
一月因為私活兒的原因,看了石黑一雄中英文兩版短篇小說集《小夜曲》(Nocturnes: Five Stories of Music and Nightfall),算是給一年閱讀十二本書的新年願望開了個好頭。第一遍中文,專注點在於迅速熟悉故事情節,很快就掠過;第二遍英文,偏口語的語言和不難的英文單詞讓閱讀同樣進行的很順利,一邊看書一邊聽故事裡提及的爵士樂,故事也和爵士樂一樣柔緩的進行又帶著憂鬱。
石黑一雄於1954年出生於日本大阪,在他五歲時,舉家移居英倫,30歲之前再沒回到日本。後來他英日混合的身份引起了出版商的注意,這種雙重身份一直對他的思維養成和文化薰陶都有著深刻的影響。他的父母一直在家中使用日語溝通也在起初根本沒有移民的打算,他們只是想在英國待一段時間就回日本。石黑一雄說,他的腦海中一直都對日本有很強烈的情感羈絆(emotional tie),所以「我思考的不同,我看待問題的角度不同」,「雖然我在英國長大,在英國受教育,但正因為我的父母扶養我的方式教會了我日本式的美學、思維方式。我是以父母的眼光去看這世界的」。他稱自己致力於做一個「國際作家」。
評論家常常將他和村上春樹拿來相提並論,不同的是村上春樹的小說是在日本語言下的歐化外殼,而石黑一雄是在英語語言下的日本美學核心。日本美學的奠定基礎是一個叫做「物哀」的理論,「物の哀れ」(mono no aware)。這是一個很有趣的理論,基本上物哀就是情感主觀接觸外界事物,自然而然或者情不自禁的產生幽深玄靜的情感。這種情感雖並不必然是哀傷,但私認為是多少帶著些哀傷的成分。石黑一雄的小說結尾往往以敘述者憂鬱的認命結尾,他們無奈地接受過去,並且發現這種認命的感覺,反而令他們心靈的創傷稍稍得到安慰。在《小夜曲》中,所有故事的主人公都充斥著「失敗者」的氣息,鬱郁不得志的薩克斯風演奏家或曾經紅極一時的爵士歌手,還是四海為家、居無定所的英語老師。他們在故事的一開始總是陷入自我欺騙,有才華的薩克斯風演奏家以為依靠整容就可以使他的事業一飛沖天、離婚的妻子回到他的身邊,曾經紅極一時的爵士歌手以為和他相戀十七年的妻子分手再帶著年輕伴侶回歸歌壇就可以再創巔峰……故事的結尾總是不是有個明顯的結局,好像一首曲子沒寫完或者漸漸淡出。不一定像所有故事一樣有明顯的起承轉合,一切都是淡淡的。淡淡的讓讀者以為一切都沒發生過,但在悽美、憂鬱、甚至是喜劇當中回想起來,有些事情是可以去仔細咀嚼的。
石黑一雄被評論家認為是克制寫作的典範,布拉德伯裡形容石黑一雄的作品「節制,隱抑,低調,令人印象十分深刻」,著名小說家安吉拉·卡特說他的散文「哀而不傷,冷靜節制,又摻雜一絲甜美的氣息。對一位年輕人來說,這顯得非常老到」。實際上,石黑一雄擅長用第一人稱的角度書寫故事。第一人稱視角敘述故事容易給讀者帶來代入感,仿佛這就是發生在自己親朋好友身上的故事;不同於第三人稱視角,是小說中最常使用的視角,因為他更客觀、更中立。但石黑一雄了不起的地方就在於,他用第一人稱視角寫出了第三人稱視角的疏離感。仿佛這是一個和你相近又不太熟悉的朋友身上發生的故事,你不帶任何私人感情和價值觀判斷的去跟另一個你不太熟的朋友去講他的故事。
但如果你要問我我是否會像朋友去推薦這本書,答案可能是不會。就像大多數標記讀過他這部的作品的人覺得失望或者不明白他為什麼能夠得到諾貝爾文學獎。他的書畢竟不像村上春樹的作品帶有獵奇甚至奇幻的色彩,他的故事就是很隱忍的、平靜的,表面不帶一絲波瀾的,所以他的英文原版可以被當作初級英語學習素材來閱讀。可能不經過各種評論家的解讀無法體會冰山地下的湧動,正如諾貝爾評論他為,「他的小說具有強大的情感力量,揭開了我們對於這個世界的幻覺之下的深淵」(Who, in novels of great emotional force, have uncovered the abyss beneath our illusory sense of connection with the world),在快速的閱讀下還需要冷靜的思考。
畢竟作品是一個連貫性的事情,只有讀了他的全部作品,才會對他的整體風格有所了解和比較,所以我還沒資格放太多個人的觀感進入這篇讀書筆記。以後有機會會想讀《別讓我走》(Never Let Me Go), 已改編為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