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黑一雄拿了諾貝爾獎,特來分享一篇我寫於三年多以前的文章,以及當時所做的一些筆記。
我看到了一個小女孩,她緊閉雙眼,胸前懷抱著那個仁慈的舊世界,一個她的內心知道無法挽留的世界,而她正抱著這個世界懇求著:別讓我走。
——《別讓我走》
看完這本書已經好一陣子了,卻一直無法說些什麼,因其主題過於沉重,也因為想要說的太多,於是緘默就成了最後的表達模式。
這個英裔的日本作家石黑一雄完全不同於傳統日本作家或多或少有的隱晦、反抗,甚至無理的浪漫,反倒是筆觸冷靜得讓人害怕,筆下的人物「怯懦」得讓人想替他們大聲疾呼,吶喊人生的不公,看似多重選擇的生活卻是單一決絕,好似命運將他們推向一個巨大的熔爐,能改造成什麼樣,早就成為了不可控的因素。
為什麼直到今天才寫,是因為直到今天我才對主人公的情感有了感同身受的領悟。每一個在殘忍的時代中不知道向哪兒走的人,都想向這個世界吶喊,別讓我走。
我記得書中有一個極為經典的場景,雖然拍成電影時將它拿掉了,但我還是久久無法忘懷。凱西在無盡的濱海大道上走著,她的前面有一個人一手提著箱子,一手拿著氣球,她就在那人身後跟著,那人沒有回頭,她也沒有上前,就這樣一直走著,時間好像都沒有盡頭。每一個人的命運都似那人手中的氣球,被操縱者牢牢掌控著,無法逃脫。
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們每個人都是幸運兒,我們沒有那無形的手在操控著,然而,我們卻時常被不真實的內心牽引著。這才是真正的無法突破的阻抗,是無法拒絕或者說很難拒絕的因素,在一條路上,我們和凱西那些複製人一樣,別無選擇,甚至更為糟糕的是,沒有人可以聽見心中的那一聲,別讓我走。
我逐漸逐漸地才了解到,一個人的成長就是一個緩慢而必須的過程,且這過程大體相同,將人徹底區分開來的,是心。因此,才有了一瞬間的領悟,才有了持之以恆的動力,才有了本我與超我的掙扎。
在石黑一雄的筆下,責任是人在這世間沉沉的一道枷鎖。無論是《長日留痕》還是《別讓我走》,記得湯姆在面對死亡之前曾問過凱西,你所有的這些四處奔走和忙忙碌碌,所有這樣的精疲力盡與孤獨,正在將你耗盡,你一定想過,有時候你一定期望他們告訴你可以停下來了,你為什麼不問問他們,問問為什麼還要這麼久。凱西沒有回答,並且一直堅持著,甚至是一種麻木。直到所有親人離去,直到所有關於親人的記憶隨著她的死亡而消散,直到那個時候,或許,才能真正地停下來。
每一個生命體只要活著就根本不可能停下來,對於外界所抱的期望根本就是一種絕望,凱西寄希望於真正意義上的人,而我們這些真正意義上的人,連希望也無從寄存,這大約也是責任要告訴我們的,永不能停歇的動力,以及不可遏制的失去。
所以,在一個不理會你的世界裡,你吶喊著別讓我走,根本沒有用,你要自己去靠近她,然後徵服她。
2014.5.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