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圖/胡曉江
馬家輝·日落所在
兩岸三地近年出現不少具電影感的電視劇,或古裝或時裝,皆有可觀:劇情較不老套,對白較不罐頭,一出連一出,掀起了一波連一波的追看風潮。只可惜,通常到了第十集左右,或情節流於硬拖,或懸疑趨於平淡,令觀眾沒法不按著搖控器的快轉鍵呼嘯而過,像啃雞肋般勉強將之看完了事。所謂專業,應該不僅是把事情做好,而更在於持續地把事情做好。半途而廢者,大多數隻因得意忘形。
歐美影集也有類似現象。許多劇情如果只拍十集八集,可得95分;卻因拖延至二三十集甚至更多,欣賞指數過了半途便江河日下,比油價的暴跌速度更急更快;但往往到了臨尾幾集,狀態回勇,重新爆發高潮。所以最佳觀賞策略應以「慢—快—慢」的三拍節奏進行,把時間和眼力留給其他新片。
公平地說,並非編劇或導演失準。只不過觀眾看完前十集,領略了劇集的精彩關鍵,對於情節或對白有了固定的預期,往下看,大概猜到會發生什麼事情,而且期待更高,希望刺激的更刺激,悲情的更悲情。後面的集數即使保持平穩水平,由於「期望值」提升了,觀眾即難感到滿足——像所有上癮的物質,唯有不斷把質量往上拉高始可尋回相等的享用快感。觀眾的進步比你想像中的快,而你,不進則退,拍戲和做人的道理其實沒有兩樣。
以《紙牌屋》第三季為例,看過的人都說遠遠比不上前兩季。其實新一季在鏡頭剪輯等技藝層面上並不見得比先前弱,劇情的緊湊度也不會較低,只不過,我們被前兩季寵壞了,又等了這麼久,期待遂高,若無超越便是退步。另有一個關鍵理由:前兩季講的是凱文·斯派西往上攀升之艱辛歷程,由議員而副總統而總統,無惡不作,狡詐多端,是一場鬥智鬥力鬥狠的 up-hill battle,觀眾邊看邊罵,卻都暗暗投射,讓男主角替沒機會也沒膽量的自己去把壞事做盡。新一季說的是他在總統任內的種種挫敗,going down the hill,很難引發什麼認同或共鳴,連同情也談不上,只覺得悶。說壞人成功的戲總比失敗的戲來得吸引。觀眾,其實沒有太多同情心。
《紙牌屋》第三季在香港也做足了宣傳功夫。銅鑼灣鬧市掛起高高的廣告牌,凱文·斯派西傲視行人,如神,如帝,似在提醒世人,他已成為總統,江湖有事,白宮內,風雲起,敬請追捧收看。這照片必經嚴重 PS,看上去比他在劇集裡年輕十歲。《紙牌屋》第二季不過是一年前的作品,相隔幾百個日子,不知何故,新一輯裡的斯派西竟然老了十歲:眼袋沉甸甸地垂下如兩個魚網,雙頰下墜得更誇張,一張瘦削的長臉幾乎變成國字臉;而身形,顯然骨質高速疏鬆,背彎了,肚突了,再也撐不起那套畢挺西裝。中年男人的魅力徹底失去,近於一個糟老頭。
而他的女人,戲裡的女主角,景遇類近:原先明亮機智的眼光忽然暗淡,臉形亦由尖變方,除了高挺的鼻梁仍在,其他都變了,變得不易辨認,可真是「夫唱婦隨」,夫妻同命,皆在老去的路上急步前行。都說一個人過了某個年齡會像墜崖般老得一發不可收拾,看來是真的,男女相同,誰都躲不開肉身衰老的宿命。再好的整形醫生亦只能遮掩若干老化痕跡,像替一輛老車噴漆或裝潢一座老房子,新是新了,但那種新,任誰都看得出是翻新的新;讚美歸讚美,真正驚嘆的只是遮掩功力而非新顏豔貌,只不過「人艱不拆」,不願說穿罷了。倒奇怪為什麼男女主角不去大修特修,修了總比沒修好,吃幕前這口飯,輸人不輸陣,輸藝不輸臉,沒資格讓自己在觀眾眼前老去。
但不管老不老,新一季確實不夠刺激。理由除如前所述,觀眾一般不喜看人走向末路,亦因這一季完全沒有桃色香豔,尤其沒有了權力大叔和小蘿莉之間的瓜葛拉扯。結果只剩一群中老年男男女女在白宮內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囉唆念白,實不容易挑動觀眾的追看興趣。俗語道「菸酒不分家」,其實,權勢與桃色也不分家,否則便會沉悶單調,失去了情緒上的刺激懸念。到了第四季,請小蘿莉再出場,沒有她,如奶油蛋糕上忘了放櫻桃,寡淡無味,恐怕比第三季更失色。
◆本文刊發於《新周刊》2015年4月15日第441期。授權轉載請與「新周刊」微信後臺聯繫,合作請發郵件至neweeklyteam@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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