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禪 海 微 瀾》元音老人 著
洞山良價祖師於悟得無情說法後作頌云:「也大奇,也大奇,無情說法不思議,若將耳聽終難會,眼處聞聲始得知。」這是他明悟了無說之說的微妙,豁開了正眼,流露出來的慶快心聲。原本斯道是無言可說、無話可表的無限風流奇特的韻事,一落言詮,便成窠臼,而非本來面目了。所以古德嘗說:「若問此事,父母所生口,終不向你道。」或云:「欲會斯道,須向『言語道斷,心行路絕』處薦。」或又云:「向上一著,千聖不傳。」等等。總之,斯道是不可言傳,只可意會的至理。
究實講來,非但出世悟道之大事無可言傳,即世俗之事往往到了微妙處亦莫可言宣,只可心領神會。「此時無聲勝有聲」即是描繪此種微妙境界。
說法、開示,只好旁敲側擊,烘雲託月,略示端倪,無法將真心全盤描繪出來給人看。因此物無可比擬,說似一物即不中,無法開口。不然,怎麼說「向上一著,千聖不傳」呢?難道學佛修道也保守秘密,像世人的祖傳秘方一樣,秘不傳人,任其淹滅嗎?假如真這樣,釋迦文佛也無須從兜率下生,現身說法了。但到這關鍵時刻,要接引人又無可言表。怎麼辦呢?祖師們有一著絕妙的活,拂袖歸方丈,微露一線風光,以讓心有靈犀一點通的英俊漢子從這裡悟去。
這無聲之說確實勝似有聲,昔傅大士為梁武帝講《金剛經》,升座後,以戒尺揮案一下,便下座歸方丈。寶志公在側云:「大士講經竟。」請看,多少神俊利落!這金剛般若豈是言語講得清的。又如須菩提洞中宴坐,釋提桓因雨花供養,須菩提問:「阿誰為我雨花?」帝釋云:「我敬尊者善說般若,故雨花為供。」須菩提云:「我未嘗說法。」帝釋云:「你無說,我無聞,斯真般若精髓。」可見無說無聞乃正說正聞也。
學者讀了「眼處聞聲始得知」這首頌,往往誤會以為要能眼處聞聲,鬚髮神通始得。就像現在做氣功的人,有特異功能,耳朵能看字,眼睛能聞聲一樣,六根能互用了,才能聽見無情說的法。殊不知無情說法是無說而說,不是有個微細的聲音,等你不用耳朵聽,用眼睛也能聞時,才能聽見的。
這無情說法是觸景生慧,心領神會,無聞而聞的一種心開意解的微妙神境。正不需等你發了神通才能聽見它的法音。
比如我們早上看見開得無比豔麗的鮮花,到晚上萎謝了,就明白人事的無常;看見月亮時圓時缺而月體實無盈虧,就反省人身與萬物,假相雖有生滅、消失,而本體實無來去、增損;又比如世俗間的「楚潤而雨,月暈而風」見微知著的經驗之談,又何嘗要發神通而後才能知道呢?
但從另一方面看來,我們能觸景生情,舉一反三未嘗不是神通妙用,因為我們一舉手、一投足,乃至穿衣吃飯,屙屎放尿,無一不是當人本性的神用。離開本性,這個世界就毫無生氣,什麼亦動不了。所以龐居士說:「神通與妙用,運水與搬柴。」這不是一切舉措與諸思想言論俱是神通妙用的明確寫照嗎?
由此看來,所謂神通就是神用無阻,不住著在物境上,為事物遮隔阻斷,而隨緣應用無礙。這是人人本具的功德,是極稀鬆平常的事,沒有什麼稀奇神妙,不必大驚小怪,更不消執著追求。
當然,我們經過勤苦鍛鍊,除盡物慾的蓋障,是可以發揮超常的神用的,能聽到常人聽不到的微細聲音。如達摩大師聞蟻行如雷鳴;道信禪師度牛頭融時,雖然睡得鼾聲如雷,卻聽見懶融禪師身上的兩個白蝨打架,一個跌在地上跌斷了腿呼痛,而不倒單未睡覺的懶融卻無聞。這種神通看來稀奇,確實引人神往,但這是人人本具的功能,不是從外追求得來的。我們只要息妄歸真,於識得本性後加以綿密保任,不隨念走,不跟境流,漏盡煩惱,恢復本性光明,即能六通齊發。若未悟本真,向外求取,徒勞神思,決不可得。即或得之,著相住境,皆是蘊魔,非但不能成聖,著魔倒有份在。
仰山禪師云:「我今分明向汝說,切莫湊泊,但向自己性海如實而修,不要三明六通。何以故?此是聖末邊事,如今只要識心達性,但得其本,不愁其末,他時日後自具足在。若未得本,總將情學他,向外馳求,亦不能得,得亦不真。」這話說得真是對,為道者金玉良言。
嘗見某些自以為得神通者,不經多時,所謂神通不知到哪裡去了,能看見的看不見了,能聽見或先知的也聽不見或不知道了。有的因用某種起用的密法求得來的神通,因心未空故,乍見某種恐怖形相嚇得魂不附體而發了精神病。有的因先知某種劫難將發生而身心不安,精神不寧生了大病,並於臨命終時什麼亦不知不曉,糊裡糊塗地隨業流向惡道去了。更有的因鬼、神、或精靈附體,發了些所謂的神通,給人家治病、看風水、算命什麼的,不多時便精神錯亂嗚呼哀哉了。
我說這些話不是嚇唬大家,實因見得多了,不忍讓後進者步入歧途,修道不成,反貽禍患,所以大聲疾呼,希望大家真誠修道,勿求神通。要發神通,須於明心見性後,更在日用中精勤磨鍊,將妄習消盡,先證漏盡通,然後啟發五神通。那才是真正證得的本性本具的神通;那才是永遠不會消亡亙古常存不變的神通。這是《大日經》說的修行正路,學者千萬不要滑口讀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