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下很多人在搞藝術綁架,當你在網上發表觀點,說不喜歡史上的某位名家時,往往會被群起而攻之,要麼嘲笑你不懂藝術,是外行。要麼說你不懂裝懂,是在嗶眾取寵。甚至有人攻擊你不尊重歷史,不尊畏傳統文化。似乎你連喜歡和不喜歡的權利都沒有,真是豈有此理。
不喜歡顏體,或不喜歡哪一家,都與是否懂得藝術無關,既使是不喜歡王羲之的書法,也不代表就是不懂書法藝術,更不能據此就認為人家是外行。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不需要理由,更不接受強制。
有很多書法家,在書法藝術中浸潤多年,他們整日臨池,通覽古今書家之所長,也深知之其所短。他們中的有的人性格內斂,不喜歡哪一家,只是棄之一邊,不去學習。還有的人明明不喜歡,但欲借史上名家揚名上位而裝喜歡,比如明代書家董其昌,明明對柳公權書法沒有感覺,但卻裝作很喜歡的樣子,對柳公權書法大加讚揚,說什麼自從學習柳書後,連王羲之都疏遠了。結果遭到無情的打臉。清代梁章鉅就質疑董其昌的這套說辭,他在《退庵金石書畫跋》中就直言不諱地揭露說:「雖然董其昌說柳書對他影響如何之深,但在他的書法中,卻看不到半點柳公權的影子。」著實令人尷尬不已。
但也有的書家性格外露,將個人好惡掛在嘴邊。北宋大書法家米芾少年亦曾學習唐楷大家柳公權,對柳公權楷書的優劣利弊非常了解,在其中年自成一家後,毫不客氣地抨擊柳公權楷書,說其開史上俗書之先河,他惡貶說:
「柳公權師歐而不及遠甚,而為醜怪惡札之祖,自柳世始有俗書。」
米芾對在書法史上具有重要地位的柳體楷書進行了嚴厲地批評,直言不諱地說出了對柳公權的不喜歡,難道我們就能據此認為米芾不懂書法,是外行嗎?
米芾對柳體楷書的反感與他的個人欣賞口味有關,與他對書法藝術的個人理解有關,米芾在自我書法藝術的審美觀點之上,說出了他對柳體楷書的反感和不喜歡,這完全與懂不懂書法無關,只是個人喜好而已。
米芾的書法風格狂放張揚,這是他性格特點的體現,米芾這種性格特點的人,不喜歡過多的規矩和法度的束縛,不喜歡嚴整拘謹一路的書風,這造成了他對柳公權楷書的反感,這是他個人審美觀點所促成的。
我不喜歡歐陽詢和柳公權的楷書,我雖然曾臨習過他們的楷書,但對他們的看法並未因此而有所改變,反而越來越覺得他們的書法嚴謹有餘,活潑不足,用筆和結字皆有固化和模式化的缺點,不符合藝術所具有的天馬行空的屬性。我喜歡初唐時期褚遂良的楷書,認為他的書法靈動飄逸,在藝術欣賞性上遠勝「歐、柳」,這難道不可以嗎?就可以據此認定我不懂書法,是外行嗎?
你可以不同意我的觀點,你可以反駁我說:歐陽詢和柳公權的書法不在褚遂良之下,但那只是你的觀點,我不會因為你喜歡歐陽詢與柳公權,就據此說你欣賞水平低,判定你藝術品味不高。我們對書法內涵的理解不同,處在書法學習的不同階段,對書法藝術的審美觀點也不同,所以造成我們的偏愛不同,這才是根本原因,這不應該成為問題。你可以保留你的觀點,繼續喜愛歐陽詢與柳公權,但我也可以繼續推崇我最喜愛的褚遂良楷書,繼續陶醉在他那靈動飄逸的瀟灑氣質中,這是我的權力。
我一直認為,在對書法藝術的理解和欣賞上,不存在高與低的問題,只存在個人偏好問題,不能用一種標準去衡量,去判定每個人藝術欣賞水平的高與低,這不科學。何況從來就不存在這樣的一種標準。
你喜歡聽交響樂,我喜歡聽京戲,我們的欣賞水平高低怎麼區分?你能因為我喜歡聽京戲,而你喜歡交響樂,就說我的欣賞水平不如你嗎?
現在有些人一聽到有人說喜歡趙佶的瘦金體楷書就裝模作樣地說,你欣賞品位不高。還有人聽到有人推薦瘦金體就嗤之以鼻。似乎瘦金體是什麼碰不得的俗體、妖體。那我請問:你根據什麼標準認定的瘦金體就不如所謂的「楷書四大家」的書法?這種標準難道是法定的?我以瘦金體為標準來衡量其它的書法,難道就不可以?有人說學習瘦金體容易導致用筆浮滑,但這不是瘦金體的問題,是你學習方法的問題。搞清楚這一點,很重要。
我認為,這只是個人欣賞口味的問題,難道喜歡「歐、顏、柳、趙」的才是欣賞水平高,喜歡瘦金體的欣賞水平就一定低?這完全沒有道理。
欣賞藝術就應當以本真的心態,以發乎自然的心理來觀察藝術,真正能打動你的,觸動你內心的才是好藝術。這與裝腔作勢,不懂裝懂沒有半點關係,更不應當借藝術搞什麼高低貴賤,搞世俗庸俗的那一套,給藝術穿上神秘的外衣,然後大搞藝術玄虛化,將一幅普通的書法作品無限度地吹捧,搞得欣賞者都尷尬無比,都無法說出自已內心中真正的觀感,只能隨聲附和地表示認同,其實他們心裡一團懵逼。
有人無限度地吹捧顏真卿的書法如何好,然後裝模作樣地附和顏真卿行書《祭侄文稿》天下第二大行書的說法。還煞有介勢地分析其用筆技巧與章法,甚至對顏真卿因在悲傷激憤狀態下所造成的神志不清,而導致的文章中出現的多處的掉字、漏字,勾勾抹抹大加稱讚,說其書寫技法如何的高超,其感情如何地充沛,簡直令人感到可笑之極。
《祭侄文稿》是顏真卿在痛失二大至親後,又遭到奸臣的打壓之時所書就的一篇祭文,人在那種精神狀態下,能把文章寫完就已經很不容易。試問:誰能在親兄弟和親侄子屍首兩地之時,還有心情賣弄什麼用筆技巧,還能顧及什麼章法?這符合人性嗎?在我看來《祭侄文稿》就是一篇普遍的祭文,根本談不到有什麼技法和章法上的東西可以學習借鑑,唯一可貴之處,就在於它是書者感情與心境的自然流露。它的不同之處就在於碰巧顏真卿本身是個書法家,還在中國書法史上佔有重要地位,這就成了一些人吹噓,誇大這篇祭文的抓手。這種過度地吹捧和玄虛化,在某種程度上和那些所謂的武術大師所搞的那一套如出一,與那些吹噓中醫裡包治百病的神醫簡直是是一個模子裡扣出來的。
所以我說,在欣賞品評藝術方面,誰也別裝高深,大家都回到本真的狀態,以率真自然的心境來觀察品評藝術,這樣才能真正體驗到藝術所帶給我們的各種感受,才不會被那些世俗的東西阻擋我們打量藝術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