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關於少數民族,關於即將消亡的狩獵文明的故事。那片寂靜的森林,在發出陣陣怒吼,只要你想聽,就一定聽得到。「一個民族失去了自己的文化,就等於失去了一切,失去一切就面臨著消亡。工業文明帶來了一個悲慘的世界,如果有更文明世界的警察向我開槍,那就,開搶吧!」在紀錄片《犴達罕》中維佳衝著鏡頭說道。這裡是個童話世界,也是個悲慘世界。作為一個記錄者,我有幸能夠遇到並做一點記錄,雖然只是皮毛般淺薄的記錄,但這就已經足夠震撼我的內心。震撼我的,除了這片土地充滿悲劇色彩的歷史和故事,還有留霞每次離別時溫暖的擁抱,每每想到都可以治癒我那不安焦慮的心。我更願意相信這裡是一個童話故事。
冬季的大興安嶺,氣溫可達零下四十度以上,雨果「踏雪尋鹿」沒多久,面巾上就結滿了冰花。(機身:索尼A7RM4 鏡頭:SEL90M28G)
這個「童話故事」的入口在一個叫阿龍山的地方,再往北200公裡就是中國最北的城市漠河。它的拼音和英文「alone」讀法相近,我叫它孤獨的山。這個深藏在大興安嶺中的小鎮是中國最冷的地方之一,這裡被冰雪凍齡,在阿龍山的街頭像是穿越回到了九十年代。
雨果在阿龍山鎮下了綠皮火車,在鎮上提了一箱海拉爾啤酒,繼續前往密林深處,來到長滿苔蘚的原始叢林,這是他們的家。母親留霞獨自在森林中等待著兒子雨果的到來,大興安嶺的春夏來去匆匆,半野生的馴鹿也遷徙到森林深處,留霞在獵民點變得更孤獨了,酒是留霞最期待的東西。留霞愛喝酒是有原因的,一來可以驅寒,二來緩解無盡的寂寥。喝完酒的留霞總是會自言自語,像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那裡應該有獵槍有成群馴鹿有她的母親巴拉傑依,那裡是鄂溫克狩獵文明的黃金時代。
留霞,高高的顴骨深陷的眼窩。看起來有些兇,但是她卻單純善良。(機身:索尼A7RM4 鏡頭:SEL2470GM )
無盡的森林和冰雪像是阻隔著現代文明,這裡不通電也沒有網絡,就這樣與世隔絕了起來。鄂溫克人留霞在獵民點的帳篷裡守候著馴鹿和最後的鄂溫克狩獵文明。留霞有著不同於漢族人的長相,高高突起的顴骨,兩側大出正常比例的耳朵,深陷的眼窩,粗大有力的手指。就像這裡高大的松樹和茂密的苔蘚一樣,一看就是屬於這片森林的生靈。森林有著一套屬於自己的文明法則,留霞了解森林,她遵循著法則「統治」著這片森林。她清楚地知道森林裡每一片的地形和季節變化,每一頭鹿的名字,森林中突然發出的聲響,任何雪地上的腳印她都能判讀出是哪一種動物,她是這裡的「森林女王」。年近花甲的她是中國最後的獵人。像留霞這樣血統純正的使鹿鄂溫克人當地人稱他們為「老獵」。如今這樣的「老獵」不足40人了,他們大多年事已高。
森林裡是童話的話,那精靈當之無愧是馴鹿。馴鹿的世界裡有六個季節每個季節的食物不同,春天吃青草,夏天吃果子,秋天吃蘑菇,冬天吃苔蘚所以他們要不斷遷徙。留霞熱愛森林更熱愛馴鹿,她說馴鹿就是她的生命。她同樣愛的還有她唯一的兒子雨果。她把兒子取名為雨果,鄂溫克語讀「習溫」,是太陽的意思。她希望雨果可以給她和森林帶來光明和溫暖。然而在雨果很小的時候他就失去了父親,留霞又沒有能力獨自撫養他,他被送去了幾千裡之外的無錫,在那裡的希望工程小學長大。
帳篷外,雨果和媽媽打趣。這裡到了秋冬季節更是寂靜,有時候找個說話的人都難。(機身:索尼A7RM3 鏡頭:SEL2470GM )
在獵民點,雨果看著手機裡在山下下好的短視頻,留霞喝著酒。(機身:索尼A7RM4 鏡頭:SEL2470GM )
冬季,氣溫接近零下四十度,河套的冰被凍得發藍,一切好像都可以被凍住。「生存」便成了當務之急,留霞清楚地知道,只要斷了火就很容易被凍死。所以到了冬季,重度酒精依賴的她也會適當降低飲酒的量。好在兒子雨果來了,雨果不僅能幫助他挑水,劈絆子。還能幫她「找鹿」。母子提著馴鹿愛吃的「豆餅」拿著鑼呼喊著馴鹿,他們已經好幾個月沒有見到鹿了,找鹿是個體力活,常常要拿好乾糧,順著鹿在雪地上留下的腳印走上一整天甚至更久。冬季的叢林很容易迷路,需要經驗,體力和耐心。然而留霞沒有了這樣的體力,從小在城市長大的雨果也沒有這樣的耐心,他們只好在近處敲鑼呼喊鹿回家。雨果想要賣掉一頭馴鹿,然後去成都學習音樂,他想做個說唱歌手,出人頭地,但因為疫情一切都被擱置了。
挑水,劈絆子,是每天早上起來都要做的事情。河套的水結了冰,只能鑿冰挑著回家。(機身:索尼A7RM4 鏡頭:SEL2470GM )
「 一個薩滿的家族 在退出歷史舞臺
多麼悲哀請求上天寬待一定不要懈怠
離開森林要重謀生路看不見溫暖鐵爐
吃完列巴喝完茶翻山越嶺找鹿的日子
從背槍馳騁林海
到家住隔壁臨海
他付出全部真心
也渴望能受尊重
樺樹皮船飄進博物館使他從此灰心
他只在繪畫世界裡面能夠得到一絲關心
每日家中街頭酒瓶滿地醉生夢死
他不想成為現代社會手中的一顆棋子
凌晨三點走在無人街道打開畫紙
消失的文化冰川的融化都令人髮指。」
雨果在他的歌詞裡這樣寫道,像他舅舅維佳寫的詩一樣,表達著憂傷和憤怒。
留霞在別人的幫助下準備割下這頭公鹿的鹿茸,這樣一副野生鹿茸價值不菲。(機身:索尼A7RM4 鏡頭:SEL70200GM)
春天來了,馴鹿也回到了鹿圈。清晨三點,陽光就透過晨霧照在了褪去冰雪的林間草地上,滿地的小草和紅豆破土而出,冰爽的空氣混雜著香草味沁人心脾,森林中的一切都開始復甦,森林中的人們也開始忙碌起來,生活和故事還在繼續。
我要感謝索尼青年攝影師發展計劃幫助我講了這個故事,我一直是索尼的忠實用戶,可靠耐用的索尼A7RM3一直是我的常用機型。這次拿到索尼A7RM4確實讓我驚豔,更加有安全感的手感,更加順手的操作按鈕,還有更出色的畫質。在獵民點電是很寶貴的,我很擔心電池不夠用,在零下四十多度的野外拍攝,索尼設備經受住了考驗,可靠的性能讓我的拍攝順利完成。再說道這一支SEL90M28G微距鏡頭,它搭配索尼A7RM4 6100萬的像素更是如虎添翼。細節表現感人,大自然的質感從這個搭配的照片中展現地一覽無餘。
最後我還要感謝留霞和雨果,我和他們像家人一樣共處,留霞給我取了鄂溫克名字「貝爾」,是月亮的意思。最後一次去找她的時候,是一個傍晚她眼睛不好,開始她並沒有能認出我來,本能地問我找誰,讓我離開。後來我指著天上的月亮說道:「我是貝爾呀,月亮!」她突然反應過來迅速轉變了臉色,跳起來擁抱我,「是貝爾啊,我的好兒子,你怎麼才來呀!」。拉我進溫暖的「地印子」,那一刻我能感受到我眼眶的熱淚在打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