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性愛。電影。
當這三個詞同時出現，便很容易讓人想歪。
人們往往只看到「性」，而忽略了「愛」。
就像今天要介紹的這部大尺度日本片。
別動不動只會問車牌。
不妨來聽聽，一個感性細膩的女孩能在情與欲之中讀出什麼。
下面肉叔把主場交給朋友@秋裡 ，讓她來跟大家聊。
文 | 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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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為，這個世界上的愛情片，可以分為兩類——
日本愛情片（不是愛情動作，別瞎想）和非日本愛情片。
不管和什麼國家相比，日本愛情片總有不可取代的獨特魅力。
日本愛情片敢於用情慾來理解愛情，甚至理解世界。
像追夢一樣虔誠地追逐情慾的極樂，像赴死一樣歡欣地迎接情慾的恐怖。
從來不畏懼挑戰倫理、打破禁忌、超越極限……著迷地想知道情慾的盡頭是什麼？盡頭的盡頭是什麼？
也許有人覺得有點……變態？
我卻從中看到了一種近乎英勇的的悲壯。
從今年這部新片說起吧。
它絕對能納入日本愛情片必看清單。
光看海報和簡介，你就能嗅到內味兒。
火口的兩人
全片只有兩個人，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
全片男人和女人只做了兩件事情：做愛和聊天，有時候是一邊做愛一邊聊天。
片長115分鐘，男人和女人相處不到一個星期，至少做了15次（多到真數不過來）。
在不同的地方，用不同的姿勢。
片頭一開始，就是一張張大膽的性愛自拍。
當然這只是情慾的噱頭。
關鍵是，情慾的內裡。
聽上去如此AV的劇情，竟然毫無低俗和輕佻之意，反而真真切切地拍出了痛感。
為欲而痛，為愛而痛，為生而痛。
來細看故事——
男人叫賢治（柄本佑 飾），女人叫直子（瀧內公美 飾）。
故事的開端，在江邊釣魚的賢治，接到父親的電話，聽說直子要結婚了。掛了電話的他，錯愕地看著遠方。
幾天後，直子敲響賢治家的門。
兩個人見面，毫不尷尬，自然聊起各自的父母，從前的故事。
原來兩人從前好過。
但似乎時間衝淡了一切？
可以一起吃飯喝咖啡互訴家常，賢治還幫直子去採購新婚家具，參觀婚房。
很正常，很乾爽。
但總覺得哪裡隱隱不對。
直到，賢治翻開曾經的相冊，裡面全是他們多年前激烈做愛的照片。
人會假裝，但照片不會。
這一張張照片就是他們曾經愛過的明證。
突然，直子湊近賢治：
你真的一點都不想念我的身體嗎？
賢治沒回頭、沒做聲，但眼神已經說明一切。
那種從來沒有被真正平息的欲望，又起來了。
爆發，只是時間的問題。
果然，在直子的婚房，賢治放好家具準備走，直子衝出去拉住他：
只要今晚就好
讓我們回到過去 好嗎？
於是，乾柴烈火，一點即燃。燃了一整晚。
可是一晚怎麼夠？
第二天，賢治又去找直子，見了面一句話不用說，兩人又扭成一團……
直子還有10天結婚，她的未婚夫還有5天回來。
所以「就一晚」的約定變成「他出差回來前你必須走。」
他們還有5天，5天總夠了吧。
剩下的時間，兩人不分晝夜的做愛。
從床上，到桌子上、大巴上、小巷裡……身子都腫了。
所以這是一部婚前和前任偷歡的電影？
還是太小看導演。
看到一半，從兩人的談話中，才發現這是一段不能公開的禁忌之戀。
他們是有血緣關係的表兄妹？！
那麼問題來了，他們之間究竟有沒有愛情？
或者這樣問，欲望是否可以通向愛情？
愛情究竟是什麼呢？至今最為公認的愛情理論來自心理學家斯騰伯格。
他認為愛情需要從三個維度衡量：親密、激情和承諾。
三者皆有的是完美愛情，不過完美的愛情太稀少，很多人只有其二或者其一。
賢治和直子之間，的確有愛。
但是這種愛，太危險。
首先，他們有別人無可取代的親密。
兩人除了做愛，就是在聊天，從彼此的欲望，聊到各自的秘密、疾病……恨不得把全部的心都給對方展現出來。
一天晚上直子吃壞東西拉肚子，賢治悉心照料她。
病好了之後直子憂傷地問如果再這樣，怎麼辦？她不能讓丈夫照顧自己，因為她覺得羞恥。
只有在賢治面前她不羞恥，做什麼、被怎麼對待她都不會羞恥。這就是兩人的親密無間。
這種親密本質是一種精神上的極度信任和依賴。
親密來自熟悉。
他們是表兄妹，從小一起長大，生活上知根知底，後來又搞上了，身體的距離也無限縮小。
當兩個人在彼此面前的自我暴露程度越高，親密感就越強。
但親密不足以產生愛情，最多算是喜歡。喜歡也可以發生在朋友、親人之間。
讓賢治和直子發展出愛的，是激情。
激情與肉慾有關，是生理喚起的本能。
直子說自己對賢治的身體一直欲罷不能，賢治第一天晚上和直子做愛之後，就一直硬著。
一般戀人的激情可能來自陌生感和新鮮感。但隨著彼此熟悉度的增加，激情的消褪的一定的。
按理說，直子和賢治這樣極度熟悉的人，激情是難以長留的。
他們的激情之所以能打破時間的魔咒，正是因為禁忌。
越禁忌，越刺激。
不是不小心捲入不倫之戀的禁忌，而是主動挑戰道德倫理，身敗名裂的禁忌。
他們享受這個危險的遊戲。
多年前，他們只在商場的廁所、街邊的小巷這樣的公共場合做愛……這是為了不讓人發現嗎？
不是。
多年後，他們在直子的婚房，在坐滿人的大巴上做愛……這是為了不讓人發現嗎？
不是。
他們不停地往情慾盡頭試探。
下一秒就會敗露而墮入深淵，這一秒才能最盡興地攀爬情慾的巔峰。
但是他們的愛情從來沒有明天，因為沒有承諾。
斯騰伯格將這種只有激情和親密的愛情稱之為，浪漫之愛。浪漫之愛註定不會長久。
賢治和直子的極盡情慾的浪漫之愛，已經不是長不長久的問題，而是如何快速毀滅的問題。
不要忘記電影名字《火口的兩人》。
火口，不是一個地名。火口，指的是火山口。
片中多次提到了火山。
第一次，直子和賢治翻看相冊，看到曾經兩人赤身裸體緊緊相擁躺在火山海報旁的照片。這是他們第一次想要殉情，當時他們才二十多歲。
最後一次，是聽說富士山又要爆發了，他們相信末日就要來了。他們再次緊緊抱在一起，賢治說：我可以射在裡面嗎？
直子說可以哦。
你看，情慾的深處，一定是通向死亡的。
因為情慾是一個經不起時間的東西。想要長久地停在情慾巔峰，最後只有死這一條路，至少在人類至今已知的範圍內。
日本愛情片，不是第一次這樣表現情慾：
《感官世界》中，女藝妓和男主人瘋狂做愛幾天後，在最後一次高潮中殺死了男主人。
《失樂園》中，婚外戀的男人和女人在享受情慾的極樂後，一起殉情。
這種因情慾而起的欣然赴死，並不是一句變態就能解釋的。
《火口的兩人》原著作家白石一文說過：
直子與賢治將自我封閉在兩人專屬的小世界裡，伴隨著男女之間自然而然的肉體關係，仿佛被拋入了無法說謊的宇宙之中，當中有著快感，也袒露出人們原本擁有的特質。按照弗洛伊德的本能說，人不只有生本能（以性為主導），還有死本能。死本能是一種與生俱來的，要摧毀秩序，回到前生命狀態的衝動。
兩種本能都能帶來力比多，也就是快感。前者是建設性的，後者是破壞性的，作用相反，但卻同時並存，此消彼長。
當在情慾盡頭選擇死的時候，就是生本能與死本能的短暫融合，快感到了極致。
可以說，人都有這樣的衝動，只不過大部分人不敢做，甚至不敢想。
我們不想為了極樂焚燒自己，我們還有理智，我們不是動物。
日本愛情片中的男人和女人，也有理智，也因為自己觸犯道德而羞愧。
只是最終，他們仍然選擇更多聽憑自己身體的直覺。
聽從身體不對嗎？
很多人信奉理性，選擇壓抑或者貶低本能，因為理性似乎代表秩序與正確，本能似乎與野蠻低等掛鈎。
但真是這樣嗎？如果人們都成為思維強大、身體孱弱的人，會開心嗎？
近年來很多創新的科學家企業家（比如賈伯斯），以及無數的心理學家，在針對如何專注、如何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的問題上，都不厭其煩地推薦一個方法——冥想。為的就是放棄頭腦的控制，找回身體的直覺。
思維可以撒謊，但身體永遠在說實話。
所以這種過把癮就死的愛情，在一般人看來是一場悲劇。
但是，對於當事人而言，這首先是一種對生命的誠實，其次也是一種勇敢的反抗。
在死於自己選擇的極樂以及死於生命的無常之間，他們毅然選擇前者。
什麼是生命的無常？
表兄妹因為倫理不能在一起，只是最淺層的。
更深層的是，當兩個人排除萬難，突破禁忌在一起時，情慾還能維持巔峰嗎？誓言還能兌現嗎？愛情還能長久嗎？
我對答案是懷疑的。
影片中，賢治說過一句話，讓我映像深刻：
和你在一起只是平淡地生活會很不甘心
是的，有時候，殺死愛情、殺死生命力的，就只是平淡而已。
所以在日本愛情片的男人和女人看來，與其緩慢地被無常吞噬，不如傾盡一切獻給現在。
最後，必須表揚一下導演荒井晴彥和編劇白石一文將末日設定為火山噴發。
恐怕沒有什麼比火山噴發更能隱喻極致的情慾了。
滾燙、燦爛、熱烈、洶湧、席捲一切……
真是神來之筆。
不得不再次感嘆，日本人果真最會拍情慾。
或許是因為他們自古以來對性的崇拜以及現代社會的巨大壓力造成的；
或許是因為他們本來就迷戀極致，就像他們喜歡櫻花的璀璨一時。
總之，這就是日本愛情片的魅力。
極致的情慾確實璀璨，但需要代價。
做不到極致的大多數，也可以從電影裡過把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