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去朱家角老街,見一民居前飄著招牌旗:「陽春麵」,頓時倍感親切,欣然走進狹小的店堂,叫了碗陽春麵,端上了一看,清湯寡水的,面上漂浮著點點香蔥,一股特有的豬油香味撲鼻而來。這忽然讓我想起兒時弄堂口的那家婦女食堂的陽春麵,簡直如出一轍,絲絲白面,平添出縷縷的美味情懷。
陽春麵,是上海弄堂百姓愛吃又便宜的大眾麵食。
記憶中令人垂涎的味道不是什麼山珍海味,生猛海鮮,而是八分錢一碗沒有「澆頭」的光面。
長寧路四七六弄口的婦女食堂賣陽春麵、煎油條、攤大餅、磨豆漿、做粢飯……店雖小,供應的早點卻不少,我常端著一隻鋼精鍋子去買陽春麵,看著師傅在熱氣騰騰的灶頭上下面,他將十幾隻碗和我的鋼精鍋子分開排好,把事先熬好的豬骨湯盛進一隻只的碗裡,舀點豬油、醬油,淡醬色的麵湯清澈見底,再灑上幾粒小蔥花,煮至麵條浮起,師傅右手拿著一雙長長的筷子,左手拿漏勺,將面一撈一抖,折成三折,放進配好佐料的碗裡,一碗香飄飄的陽春麵做好了。
那時陽春麵,不明白為什麼這樣好吃,就是現在老母雞湯煮的面,也沒有記憶中的陽春麵那麼鮮美。
愛吃陽春麵,想著自己動手來煮麵。第一次煮陽春麵就鬧了個笑話。我把婦女食堂師傅下面的動作忘得一乾二淨了,水煮沸,面放下去後,我神差鬼使般地將醬油、豬油、蔥花一股腦全倒進了鍋裡,一邊放料一邊還沾沾自喜,馬上就可以吃上自己煮的陽春麵了,我興奮地用筷子將面攪拌了幾下,怕粘底。
二、三分鐘過去了,我揭開鍋蓋,瀰漫的香味傳遍了老屋,可當我用筷子去夾面時,麵條「爛拖拖」的,就像泥鰍般從筷子夾縫中溜走了,陽春麵煮成了爛糊面。
記得常去愚園路上的長寧電影院看電影,散場後便去對面的「花園村」飯店吃陽春麵。一次,對面坐著一個拄著拐杖,穿著對襟棉襖的老頭,他買好籌碼,坐在臺邊,一位女服務員欲收籌碼時,老頭笑眯眯地說:「姑娘,我要碗湯滿出來的面,但湯不能滴到地上。」說完,老頭狡黠地笑笑。女服務員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把操著一口蘇州話的師傅叫了出來,老頭又重複了剛才說的話,那廚師也沒搭理老頭「嘿嘿」一笑,扭頭回廚房去了。
沒多久,廚師自己端著碗出來了,一雙筷子把熱氣騰騰的陽春麵挑的高高的,直走到老頭的面前,才將一筷子挑著的面放進碗裡,麵湯滿滿的,一點也不溢,拐杖老頭不語,直點頭。
陽春麵,是弄堂許多人的舊憶,也是刻在骨子裡的暗記。
嚴冬的晚上,我飢腸轆轆,家裡的煤球爐又封了,我壯著膽子問我母親要了八分錢,拖著拖鞋,襪子沒穿就衝出了家門,直奔婦女食堂,走在路上,凍得直搓雙手,進得店堂,剛坐下不久,一碗冒著熱氣的陽春麵端了上來,湯上飄著翠綠的點點蔥花,陣陣香味撲鼻而來,我把陽春麵卷到了筷子上,一口吞下去,如此反覆,愜意無比,時而,我又找到麵條頭,一根又一根的吮面,「嗖」的一下,面吞肚子裡了。一碗陽春麵下肚,一股暖流穿透了身體,我再將大碗端起,「咕嚕咕嚕」把湯喝了個精光,胃漸漸暖合起來,這種感覺,是冬日之晚滿滿的幸福。踏出店門,凜冽的寒風又撲了上來,我打了一個響嗝,消失在弄堂深處。
八十年代初,我和良滬從農場頂替返滬在街道團委工作,那時大家都沒談朋友,我、良滬、鮑秀珍、商忠強等人天天晚上在團委「嘎山胡」,肚子餓了邊去華陽路口的那家待業青年開的「華五飲食店」吃陽春麵充飢,去多了,認識了賣籌碼的待業青年邵振華。他經常叫煮麵師傅在我們的碗裡多放點豬油,我們便開心的不得了。當大家摸口袋搶著買單時,良滬手中早已準備好了糧票:「你們出鈔票,我出糧票。」每每如此,我便想著也讓良滬「出點血」。
那時,我們經常代人值夜班,為的是七角錢的夜班費。有次,財務發夜班費,我幫良滬代領了,晚上,我叫大家去吃陽春麵,說是良滬請客,良滬眯著眼:「我又沒有鈔票。」我說沒關係,到時變出來。買單時,我對大家說:「今天吃麵是良滬的值班費,把它吃掉,省的他又去跑銀行存『貼花』(小面額零存整取)了。」大家樂得手舞足蹈,慶祝良滬請客我們吃陽春麵。
不知從何而起,大街小巷的飲食店,陽春麵不見了蹤影。經常吃麵,便想到了陽春麵,勾起我的情感與念想,我閉目如見其形,伸鼻猶聞其香,回味似留嘴邊。
忘不了,童年的陽春麵。
(建議在WiFi下觀看)
原料:
麵條、洋蔥、豬油、醬油、香油、香蔥、鹽、高湯
做法:
1.洋蔥洗淨後切成片,蔥切成碎末備用
2.豬油在鍋中溶化,然後放入洋蔥片用中小火慢慢炒出香味,直到洋蔥變成深褐色即可
3.水煮開後放入麵條,面煮好後,用筷子將面挑起,放入笊籬中邊抖邊翻,直至面捲起裹緊,裹得越緊,面就越不容易爛。最後一個大甩水,把麵條上的麵湯水甩乾淨
4.在盛面的碗中加入高湯(家裡沒有就直接用麵湯吧~),並放入一勺蔥油、少許鹽,煮熟的麵條整齊地碼入麵湯中
5.淋入香油,加上一勺豬油,撒上蔥花即可
作者丨陳建興
文中配圖視頻來源丨STV上海故事欄目 微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