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初,國際著名地理學期刊《人文地理學進展》(Progress in Human Geography, PIHG)發表了一篇讓人大跌眼鏡的文章,題為《冰川、性別與科學:全球環境變化研究的一個女性主義冰川學框架》。
「女性主義冰川學」到底是什麼東西?這篇文章難道又是一篇阿蘭•索卡爾(Alan Sokal)式的「釣魚論文」嗎?《人文地理學進展》為什麼會發表這種看起來頗不靠譜的文章(全文1.4萬詞)?須知它在地理學類期刊中影響力可是常年居於前三!在論文提要中,來自美國俄勒岡大學的Mark Carey等四名作者說:
「冰川在氣候變化和全球環境變化中扮演中重要的角色。但是,關於性別、科學和冰川的關係,特別是那些關於冰川學知識如何生產的認識論問題,尚未得到研究。本論文據此提出一個女性主義的冰川學研究框架,其中包括四個組成部分:1、知識的生產者;2、性別化的科學與知識;3、科學被主導的體制;4、冰川的另一種呈現形式。結合後殖民女性主義科學研究和女性政治生態學,該女性主義冰川學框架在動態的社會生態系統中,有力地分析了性別、權力及認識論,從而對人類-冰川相動關係進行更為公平公正的科學研究。」
這聽起來確實像極了10年前轟動學術界的「索卡爾事件」。1996年,紐約大學物理學教授索卡爾對後現代主義學者搞惡作劇,向文化研究雜誌《社會文本》(Social Text)投稿一篇偽科學文章,題為《跨越界線:通往量子引力的轉換詮釋學》。在《社會文本》刊出該文的同日,索卡爾聲明該文是惡作劇,並自稱這篇文章是「左翼暗號的雜燴、阿諛奉承式的參考、無關痛癢的引用、完完全全的胡扯」,批評了科學知識社會學中的社會構造主義的強勢綱領,令出版《社會文本》的杜克大學蒙羞。
所不同的是,這篇「女性主義冰川學」的論文並不是來搞笑的。在文章發表,四名作者受到了「海嘯般的嘲諷」後,第一作者Carey教授回應說,「非專業」讀者根本不能理解他這項「複雜研究」。《新標準》雜誌(New Criterion)最近一篇題為《冰川與性別》(Glaciers and sex)的文章,則辛辣地呼籲俄勒岡納稅者聯合起來,抵制這類政治正確的胡說八道。文章說,現在大學校園裡充滿了「微冒犯」、「安全空間」以及所謂「敏感警告」(trigger warnings),學者為政治正確不敢越雷池一步,這導致了空疏學風和惡劣寫作的產生,這篇又臭又長的論文即是最新的一個例子。
索卡爾式「釣魚」論文的產生,似乎也不能全怪「政治正確」。《美國瞭望》(The American Prospect)雜誌2月末發表了社會學學者Peter Dreier自剖心聲的懺悔文章《學術扯淡報告》(Academic Drivel Report),可以從中一窺學者如何在「不發表,即死亡」的壓力下作違心文章。
Dreier受社會科學研究學會邀請,赴東京參加一場學術會議,他將在會議上宣讀自己的論文。在赴會前,他提交一篇沒有任何實質內容的論文提綱提交會議。其技巧是,在提綱中先摘引一句大會主辦者的論文,拍個馬屁,然後杜撰句海德格爾的話(匆促中他將Heidegger拼成了Heideger),進而抨擊社會的「沃爾瑪化」,然後給論文取了個題目叫「On the Absence of Absences」,看起來非常高深莫測。提綱被會議接受後,Dreier罪惡感頓發,沒有去赴會,同時洋洋灑灑寫了這樣一篇懺悔錄,以為警戒。
「索卡爾事件」的陰影一直籠罩著學術界。哲學期刊《巴迪歐研究》(Badiou Studies)近期撤回了一篇署名為Benedetta Tripodi的論文《Ontology, Neutrality and the Strive for (non-)Being-Queer》,它的真實作者Philippe Huneman和Anouk Barberousse投遞這篇讓人完全看不懂的文章,明顯是一場無釐頭的惡搞,但確實唬住了期刊編輯。《辯證法》(Dialectica)雜誌近期還誕生了「世界上最短的哲學論文」。這篇標題為《A Demonstration of the Causal Power of Absence》(題目同上述Peter Dreier的論文標題頗為相似)的文章,沒有任何正文內容。
在後現代主義盛行的當今學界,學術期刊如何告別「索卡爾」,是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光怪陸離的巴西政治巴西國會以光怪陸離著稱。1963年,有一位參議員當眾向他的國會死對頭拔槍,結果誤殺了旁邊的另一位議員;1998年一位議員錯按了表決器,使一項至關重要的政府法案未能通過表決。然而這怪異的登峰造極之作,正是本月17日發生在眾議院的鬧劇。511位議員,有人披著巴西國旗,有人拉禮炮噴彩帶,一位接一位地擁向麥克風,並用10秒的突發廣播向全國宣告,他們投票彈劾了國家總統羅塞夫──以367比137、7票棄權的結果將彈劾案推向參議院。
本期《經濟學人》封面文章稱,巴西正在經歷近80年來的最大經濟危機。該國從兩年前開始衰退,今年GDP比起當時將萎縮9%;通膨與失業率都已達10%左右。這失敗不是羅塞夫一人之過,而是整個政治集團因為無視和腐敗,將國家掏空了。如果不能徹底清算,巴西的領導人將無法贏回人民的信任,或克服任何經濟困難。
《經濟學人》建議,鑑於巴西19世紀以來的殖民、軍政府獨裁背景,要讓法治成為新的治國基礎,就必須善用國內新中產與知識階級的民氣。最好的辦法就是解散國會、舉行新選舉,看他們會怎樣把國會腐敗的老面孔換掉。
國際著名左翼思想家佩裡•安德森在本周《倫敦書評》上發表分析精細的長文《巴西危機》,指出「金磚四國」目前深受困擾,巴西是其中最為危險的,過去幾年巴西街頭的抗議示威者人數已超過世界其他街頭的總和。
安德森認為,困厄之源在於巴西的憲法結構。在拉美的幾乎所有地方,由美國啟發的總統制和由歐洲形塑的國會相結合,導致一方面是過於強力的執政者,另一方面是由一定比例的選民選舉出來的立法者,其結果就是行政權力巨大的總統,帶著一個在國會中不佔多數席位、無法具有重要立法能力的政黨。而巴西的行政與立法權疏離猶為深刻,因為其政黨體制在南美大陸最為羸弱。
羅塞夫所在的左翼黨派工人黨曾經相信,它使用建制的秩序,可以幫助窮人而不傷害富人。它確實幫到了窮人,但一旦它接受了進入一個深染重疾的政治體制所需要付出的代價,這扇門就關閉了。這個黨派已經失去活力,沒有了自知之明和戰略方向,盲目到放逐了它最好的思想家安德烈•辛格(André Singer)。
安德森悲觀地認為,這個政黨的成果或將繼續存在,但它能否挺過這一時期還有待考量。而在南美,一個周期將告終結了。近15年來,美國對這一地區關注漸疏,大宗商品市場繁榮提振了經濟,同時由於群眾傳統的深厚基礎,這塊大陸是世界上僅有的反叛社會運動和異端政府共存的地方。而從2008年開始,這裡到處都只剩下了反叛社會運動,而異端政府寥寥。這種全球性的例外現象已經快消失了。
【本周言論】愛看動作電影的人都知道,阻止一個壞蛋執行邪惡計劃的最好辦法,就是不停地跟他說話。……這差不多就是歐洲國家對俄羅斯採取的方法。——《經濟學人》一篇文章擔憂歐洲國家不再與俄羅斯對話時說。
這個圈是可以束縛住伊朗的智識生活,但激越這些人的理念,將繼續在地下生根,直到有天重新綻放。——《新共和》對一本講述伊朗革命後的知識分子的英文新書《天堂的孩子》(Children of Paradise: The Struggle for the Soul of Iran)的評論。
我們試圖清理在宗教研究方面的積習。在很多學校,雖然基督教不再是只由基督徒教授、猶太教不再是只由猶太人教授,但舊習慣很難消除,古老的形式依然盛行。——傑出的印度學學者Wendy Doniger在《高等教育紀事報》發表《被禁錮的宗教研究》稱,近年來,她和其他印度學學者不斷遭受印度教教徒攻擊——圖書下架,人身攻擊,民事訴訟……一切都因為這些激進教徒認為,非印度教徒沒有資格評論他們的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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