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1964年1月生,江蘇興化人,著名作家,作品曾被譯成多國文字在國外出版。
自古到今,唱青衣的人成百上千,但真正領悟了青衣意韻的極少。
筱燕秋是個天生的青衣胚子。二十年前,京劇《奔月》的成功演出,讓人們認識了一個真正的嫦娥。可造化弄人,此後她沉寂了二十年,在遠離舞臺的戲校裡教書。學生春來的出現讓筱燕秋重新看到了當年的自己。二十年後,《奔月》復排,這對師生成了嫦娥的AB角。把命都給了嫦娥的筱燕秋一口氣演了四場,她不讓給春來,誰勸都沒用。可第五場,她來晚了。筱燕秋衝進化妝間的時候,春來已經上好妝了。她們對視了一眼。筱燕秋一把抓住化妝師,她想大聲告訴化妝師,「我才是嫦娥,只有我才是嫦娥」,但是她現在只會抖動嘴唇,不會說話。
上了妝的春來真是比天仙還要美,她才是嫦娥,這個世上沒有嫦娥,化妝師給誰上妝,誰就是嫦娥。大幕拉開,鑼鼓響起來了,筱燕秋目送著春來走向了上場門。筱燕秋知道,她的嫦娥在她四十歲的那個雪夜,真的死了。
觀眾承認了春來,掌聲和喝採聲就是最好的證明。
筱燕秋無聲地坐在化妝檯前,她望著自己,目光像秋夜裡的月光,汪汪地撒了一地。她一點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麼,她拿起水衣給自己披上,取過肉色的底彩,擠在左手的掌心,均勻地一點一點往臉上抹,往脖子上抹,往手上抹……然後,她讓化妝師給她調眉,包頭,上齊眉穗,戴頭套,鎮定自若地,出奇地安靜。
筱燕秋並沒有說什麼,只是拉開了門,往門外走去。筱燕秋穿著一身薄薄的戲裝走進了風雪,她來到了劇場的大門口,站在了路燈下面,她看了大雪中的馬路一眼,自己給自己數起了板眼。她開始了唱,她唱的依舊是二簧慢板轉原板、轉流水、轉高腔。
雪花在飛舞,戲場門口,人越來越多,車越來越擠,但沒有一點聲音。筱燕秋旁若無人,邊舞邊唱。她要給天唱,給地唱,給她心中的觀眾唱。
筱燕秋的告別演出轟轟烈烈地結束了。人的一生其實就是不斷失去自己摯愛的過程,而且是永遠的失去,這是每個人必經的巨大傷痛,而我們在筱燕秋的微笑中看到了她的釋懷,看到了她的執著和期盼。
生活中充滿了失望和希望,失望在先,希望在後,有希望就不是悲!
我對戲曲沒什麼了解,但對戲曲卻印象深刻。
這麼說似乎有點奇怪,其實不然。因為我對戲曲的印象,幾乎全來自1995年周慧敏主演的港劇《刀馬旦》,這部劇一直刻在我腦海中,戲臺之上,戲臺之下,時代風雲變幻,情感悲戚流離,原本的好姐妹,轉眼變眼中釘,只因為,在太平之中尋求幸福已是不易,更何況她們渴望在亂世中獲得安定。
畢竟,雖然才華現世,但在那個時代,誰又甘心只做一個戲子呢?
戲子要出頭,憑的可能無非就兩樣,一是美貌,一是技藝。在畢飛宇這篇《青衣》中,主角就對自己的藝術人生產生了一種瘋魔的痴迷狀態,她愛她的觀眾,愛這天地,然而,時過境遷。
不少作品都表達了「不瘋魔不成活」的藝人狀態,比如最著名的《霸王別姬》,可能從藝的人都希望達到「人戲合一」,但「人戲合一」究竟是不是一種好的狀態呢?
我以為那是一種悲傷的狀態。
能夠進去,能夠出來,無論進去或出來,都乾乾淨淨,不混淆戲中與人生,這才是好的狀態。
從前聽周慧敏的歌曲《紅顏知己》,因為是粵語,所以將第一句歌詞「同臺做你對手心連戲」,聽成「同臺做戲對手心連心」,雖是聽錯了,但覺得這樣恰好,無論哪句,不都是戲臺上真實的世界嗎?
朗讀者
李菁 重慶廣電集團電視新聞中心主持人。擔任過民生新聞《天天630》、大型時政訪談《重慶論壇》、新聞評論《民生》等欄目主持人,也曾擔任過重慶市春節聯歡晚會等大型文藝晚會主持人。現為重慶《發現》欄目主播。曾獲得「重慶新聞獎」一等獎、「重慶十佳主持人」等獎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