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氪專訪 | 土味 icon「藥水哥」的一次破圈冒險

「那天吳亦凡沒做太多造型，看起來挺接地氣。他跟我說話的語氣很溫和，我沒感覺太緊張。」劉波向 36 氪回憶參加愛奇藝《中國新說唱》海選時的場面，但在直播、短視頻乃至表情包的世界裡，他是以「藥水哥」這個名字出來闖蕩的。

海選那天，他從吳亦凡手中拿到了金鍊子。

8 月 14 日，《中國新說唱》開播，這一幕被愛奇藝的剪輯師設計作為最大懸念之一放在了第一期節目上半場的結尾。在緊張的 BGM、來回切換的鏡頭以及慢放動作的加持下，藥水哥成功吸引觀眾點開了下集。

第二天早上，、、等話題成功登上了微博熱搜榜。實際上，藥水哥成功晉級已經是嘻哈圈人盡皆知的事情，早在 7 月 31 日節目錄製當天，就有現場盜錄視頻流出，並把在節目開播前頂上了熱搜，獲得了 2109 萬閱讀。

圖片來源：藥水哥

藥水哥並不是嘻哈圈頂流，而是虎牙主播，或者用他自己的話說，是「中國新說唱參賽選手、虎牙直播籤約主播、直播屆的藝術家、《藥水歌》的演唱者——藥水哥」——一連串的title念起來像rap，讓人想起《權力的遊戲》裡的龍母。

採訪開始前，藥水哥花了將近一個小時去跟虎牙工作人員核對 36 氪準備的 13 個問題。「他對所有事情都很認真的。」虎牙工作人員解釋說。

不管喜不喜歡藥水哥，都沒有人會否認他的這一特質。三年前，藥水哥曾經只用「寧（您）配嗎」三個字在他的直播間跟水友對線7個多小時，並最終以對方崩潰退出獲「勝」。這次直播時代近乎行為藝術的荒誕表達，使藥水哥一戰成名，熱度和知名度急劇上升，但也成了他身上抹不去的標籤。

在沒有人拿槍威脅的情況下，很難想像一個人得有多大毅力和不服輸的勁兒才能完成這樣一次馬拉松式的無聊壯舉。而這一切都是被公開觀看的。同樣被觀看到的，還有動輒大笑、大哭、手舞足蹈的藥水哥，現在又得到了視頻和音樂平臺的熱捧。他就像一個從魏晉時期穿越來到當代網際網路的人。

自七小時大戰水友之後，藥水哥活躍在直播間、短視頻平臺、B 站鬼畜區、微博圖冊裡的「土味文化 icon」，不喜歡他的人嫌棄他「裝瘋賣傻」，喜歡他的人半稱讚半揶揄地稱他為「藝術家」。

然而在採訪中，藥水哥又完全是另一個人。他不幽默，不瘋狂，甚至做不到應答如流。因為身處自己並不習慣的情景中，他看起來很拘謹、很小心，會用磕磕絆絆的一兩句話來回答一個本可以長篇大論講十分鐘的話題。

劉波從做直播的小房間走了出來，而藥水哥從直播、短視頻和表情包裡走了出來。他開始跟各大平臺籤合同，跟娛樂產業交流，他需要面向公眾。但他還沒像其它明星一樣經過足夠的公眾表達訓練，沒有油腔滑調，儘管所有人都知道他日後將一一面臨這些衝擊和變化。

到那個時候，人們還會像以前那麼愛他恨他嗎？

從人紅到歌紅，《藥水歌》的誕生

在吳亦凡聽完藥水哥清唱，猶豫要不要把鏈子給他的時候，看臺上的 rapper 們集體高呼「藥水！藥水！」

他們多半看過藥水哥的直播，或者至少在 B 站看過他對著鏡頭大笑、大哭、跳舞、歪頭的視頻，再不濟手機裡也應該有他一兩張表情包。

《中國新說唱》現場，選手們集體高呼「藥水！」

藥水哥表情包

「哇，你人氣很高啊。」吳亦凡說。

「沒有，主要是實力。」藥水哥反應很快地接了一句。

「現場很多 rapper 說是我的粉絲，叫我加油。」藥水哥回憶當天與其他選手的相遇：「有個 rapper 問我是不是真心喜歡說唱，我說喜歡。他握拳往自己的心口一拍，說那我給你加油。」

但藥水哥根本不是職業 rapper，沒什麼獨立作品，更談不上主攻嘻哈圈粉絲。之前他與嘻哈文化最接近的時候，不過是在直播中胡亂 rap 幾句。自詡「國服第一卡牌」的藥水哥最早是直播打遊戲《英雄聯盟》出身的。

這些 rapper 們認得他，主要是因為他們年齡大多在 20-30 歲之間，而藥水哥在這個年齡段的線上群體之中有廣泛影響力。

但以往，圍繞藥水哥的討論大多發生在土味文化愛好者之間，現在他顯然是要邁向人群更加密集的主流文化圈了。8 月 21 日，本季《中國新說唱》第二集播出，藥水哥在「100 秒廠牌成員爭奪戰」環節被淘汰，但他演唱的《藥水歌》成功出圈，登上了網易雲音樂和 B 站的熱搜榜。

《藥水歌》是怎麼誕生的？

藥水哥經常會在直播間唱流行歌，但他初一輟學，沒有接受過系統的音樂培訓，也做不到寫歌的程度。《藥水歌》的作詞、作曲、製作都是由網易雲音樂包辦的，由藥水哥演唱，版權屬於網易雲音樂，授權給虎牙和藥水哥發布。這些大廠大平臺看中藥水哥的流量價值，也願意給他這些專業資源。

「網易雲音樂的創作人做了很多功課。他跟我聊了我的人生經歷，看了我的直播和紀錄片，然後模仿我的語氣把歌詞寫了出來。」藥水哥說。在經過了幾輪修改之後，藥水哥、虎牙與網易雲音樂確定最終版歌詞。

「我出門總是帶著五瓶藥水，手中的卡牌不停切換到位，別跟我撒嬌也別叫我寶貝，就算我一個人也不會後退。」

「在直播間裡找到屬於我的小角落，有人不喜歡我但你也得到了快樂，那背負罵名的事就讓我一個人受吧。你只知道我愛假哭，但你不知道我也有自己的難處。」

——《藥水歌》

歌寫出來了，藥水哥要負責錄音以及把它在《中國新說唱》的舞臺上唱出來。在被問到練習 rap 的困難時，他保持著拘謹的狀態，說不出金句，不擅長用複雜的語言描述自己的付出。「我就是每天起很早練習，下定決心一定要把這首歌練出來。」

虎牙總監吳曉波在後續的採訪中幫助藥水哥補充了一些細節：愛奇藝《中國新說唱》節目組在今年 6 月聯繫虎牙，希望邀請藥水哥來參賽，第一期節目在 7 月 31 日錄製。虎牙與網易雲音樂、QQ 音樂在不到 2 個月的時間裡，幫藥水哥做了 3-5 首歌，如果他沒有在第二個環節被淘汰，我們本可以聽到更多首。

「我們請了專門的老師來教他唱歌。他在節奏感方面沒什麼問題。」吳曉波說，「最大的困難是他的記性不是特別好，記歌詞的壓力很大，他需要花很長的時間去背歌詞。」藥水哥雖然很有毅力，但要規訓他來做一個職業的歌手，還需要一點時間。

「藥水哥通宵練了好幾個晚上，他是這麼跟我說的。因為他經常會直播到很晚，所以一般晚上會比白天還有精神。」吳曉波說，為了參加節目，藥水哥停播了一段時間，專心練唱。「本來他的直播節奏是兩天一次，但在 7 月 31 日通過海選後，在 8 月 15 日第二次錄製之前，他有半個月的時間完全沒有直播，一直在專心練第二首歌。」

8 月 21 日，《中國新說唱》第二期播出，藥水哥順利唱完了《藥水歌》，沒有忘詞，也沒有搶拍。愛奇藝彈幕中大多數是讚賞的聲音「很意外，還挺好聽的」，以及調侃他的遺憾退場「你們把冠軍淘汰了」。

「我看到網上對我的評論基本 99% 以上都持讚賞態度，其實我真的很吃驚。」藥水哥還不太習慣這樣正面的風評。一般情況下，這種認認真真而非調侃、說反話地讚揚土味文化 icon、遊戲主播的評論是很少見的。即使在他自己的直播間裡，粉絲往往也是調侃揶揄大于欣賞愛慕。

《中國新說唱》截圖

第二天，藥水哥在 B 站的官方帳號發布了這首歌的 MV。到目前為止，視頻已經被播放了 333.4 萬次，生成了 1.7 萬條彈幕，密密麻麻的「好汀（聽）」幾乎要將他的身影淹沒。

《藥水歌》B 站截圖

這首歌真的紅了。

對罵、挨揍、唱歌，土味網紅的破圈之旅

「『我出門總是帶著五瓶藥水』的意思是，遊戲《英雄聯盟》裡的角色跟別人對戰前，身上要多帶幾瓶藥水，這樣對抗的時間就可以久一點。」藥水哥說。

這也是「藥水哥」稱號的由來。2015 年，經歷了輟學、多次失業的他開始直播玩《英雄聯盟》，第一次在網際網路公共平臺上出鏡。當時他最喜歡用「卡牌」這個英雄，並且在每一場對抗前，都會給卡牌至少準備 5 瓶紅藥水。

但對於因土味文化而認識他的粉絲來說，很多人根本不玩《英雄聯盟》，更不知道這個梗。藥水哥的粉絲群體早已從遊戲圈子大大地拓展了出去。

「做了一段時間的遊戲直播後，我發現我的粉絲量增長變慢了。我就想是不是得換個方式，開始又唱又跳，作怪，假哭，感覺這樣比之前粉絲漲得快一點，我就開始在這方面動腦筋了。」藥水哥說。

他仍然是一個誠實的人，在用樸素的方式希望生活變得更好，讓自己離夢想更近一點。

2017 年 10 月 3 日，藥水哥的粉絲們迎來了那經典一幕：藥水哥跟「水友」（粉絲代號）直播連線，遠程對罵，兩個人約定，一人一句「寧（您）配嗎」，誰先停下來誰是孫子。

藥水哥與水友對噴 7 小時錄屏視頻在 B 站有很高的播放量

如今，在 B 站搜索「藥水哥 寧配嗎」還可以找到不少當時的對戰錄屏，播放量通常在 10 萬次以上。視頻中，藥水哥與對方一人一句，從晚上 8 點戰到凌晨 3 點，經過 7 個多小時的對罵，兩個人精疲力竭，但最終藥水哥技高一籌，把對方累到精神崩潰，水友體力不支怒罵幾聲後掛掉電話，藥水哥大獲全勝。

B站藥水哥視頻下的評論

第二天，微博熱搜終於有了藥水哥一席之地。把一件很沒有價值、很無聊、很不合常理的事情，以一種執拗的態度做到極致，藥水哥的「寧配嗎」大戰被粉絲們稱為「行為藝術」，遊戲圈之外的人認識了他，「寧配嗎」成為了流行語，也成為了他在《中國新說唱》海選現場所唱第一首歌曲的名字。

藥水哥表情包

藥水哥找到了自己的直播風格，對著鏡頭做誇張的肢體表演，假哭，尬舞，跟人遠程連線對罵。但這些還不夠。

2019 年 12 月 20 日，藥水哥在微博上約戰職業拳擊手一龍，「是男人，就跟我打一場！」雖然只是一場表演賽，但這種遊戲主播對打職業拳手的滑稽感還是吸引 B 站的 UP 主們創作出了大量的鬼畜作品，其中，播放量最高的視頻獲得了 800 多萬次點擊。

2020 年 1 月 4 日，在虎牙年度功夫嘉年華上，藥水哥全副武裝，穿著整套護具，跟只戴著拳擊手套，且只能出一邊拳的一龍對打，被對方 KO。雖然被揍了一頓，但藥水哥在場上跳舞、強吻一龍、玩 cosplay，再一次成功出圈。

作為平臺的虎牙發現了藥水哥，也正在有計劃地將他從直播間裡帶出來，讓他站上更大的廣場。

備戰《中國新說唱》，藥水哥在虎牙停播了半個月，獲得了平臺方的豁免和支持。「我們全程都很支持他，包括牽線愛奇藝節目組、網易雲音樂製作團隊，以及幫他做宣傳推廣等等。虎牙還主動幫他減少了直播時長 KPI，工資照發。」吳曉波說。

藥水哥目前沒有自己的經紀團隊，商務工作基本全部交給虎牙工作人員打理。

這一次參加說唱節目，藥水哥知名度再一次竄升，但經濟回報沒有那麼明顯。《藥水歌》的版權屬於網易雲音樂，虎牙可以獲得後續的下載收入分成，而且，藥水哥本人也會獲得更多商演機會。「未來（藥水哥）更多的商業價值屬於虎牙。」吳曉波說。

至於我們沒機會在《中國新說唱》聽到的後續那幾首歌，吳曉波稱，近期會在 QQ 音樂上線一首跟對方合作的歌曲，然後沉寂一段時間，等公眾慢慢消化。9 月，藥水哥還會再打一場拳擊賽。

「藥水哥已經成為遊戲直播平臺裡面的破圈第一人了，我是這麼覺得的。」吳曉波說，「可能他的直播數據不是最頂尖的，但他在知名度上一定是最好的。」

破圈了之後呢？這場造星運動的主角，藥水哥，對自己的未來有更多設想。

「我以後還會繼續做直播，也可能會做些其他的事情。比如唱歌，比如拍戲，或者去給其他主播做培訓。」雖然都不是特別明確，但藥水哥說，「我想讓自己變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