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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村物語
作者:一枕香夢
一、魚籇子
魚籇子,是鄉村裡流行的捉魚捉泥鰍的一種竹器。
用青竹篾片織成一尺來長,中間是圓圓的身段,兩頭小呈紡錘形,在進囗後面又增加一圈倒須,魚、泥鰍從籇子嘴裡悠哉悠哉著搖頭擺尾進去,溜達完整個籇子的空間想出去就很難了。一副鴻門酒宴的味道危機四伏,暗藏殺機。籇子尾巴收籠來,紮起像隨意盤上的一支「秧掃把」,或者稱作一支「糾巴」。看到黃毛Y頭上的那一紮沖天糾巴,就想到它。是最恰當的比喻。
籇子一般用小水竹子破起青篾片編織,青篾片有韌性耐用,不像黃篾零碎易折斷。 教會我編織籇子的人,是對門的強啞巴。我跟父母從城裡上山下鄉下來時,強啞巴已經啞了,他第一次見了我,很高興,用手點一下我胸口,又點一下自己的胸部,然後伸出兩個大拇指並排豎起來,比試著我們是一對好朋友,或者說我們將來能夠成為一對好朋友,他朝我一臉皮的笑,紅霞飛上他的臉蛋顯示兩坨嫣紅。父母要我喊他"強哥"。我每喊他一次,他非常高興,一對大拇指直往我眼前貼,頭歪著眼眯著望我,我看到他眼睛裡的純真與親切,兩潭汪汪的泉透亮透亮。那時秧苗正旺,像一幅綠毯子鋪天蓋地漫去,青蛙們叫得歡一聲比一聲宏亮。強哥比劃著:這個時節正是捉泥鰍的好機會。我歪挎把彎刀,很乖地跟著他去河邊砍水竹,先一開兩片再一小塊一小塊破開,剝出青篾就五橫七縱編織起來。強哥不時跑過來將我的竹篾片用木棍棍敲打著趕緊些,讓空隙恰到好處又均又細。總在我編織到一半時,強哥已經織完了,簡直是一件精製的藝術品:籇身溜溜的圓,尾巴花花的翹,小巧玲瓏又光鮮亮麗,塗滿製作者縝密的心思。強哥會織撮穀子用的竹箕,會織涼曬東西的竹筐,能編織伸縮自如的竹蝗蟲在地上一翹一翹地爬行,還能打曬穀用的曬墊,他能織出他看到的所有,織出他所想到的物器,我驚詫上天給了他一雙巧手。命運就是這樣:你失去的東西,它會從另外一個方面補償給你,顯示它的公正。
傍晚,山風攪拌清草氣息,剛剛巴上新泥的田埂柔軟舒適,有點滑腳杆子,我們一起把籇子放入田壩氹,口子朝著活水,準備第二天早上起來取。我們這裡叫做」收籇子」,手氣好的一籇子能取半斤鮮魚,一連收十幾個籇子收穫也是可愛。收籇子也是有講究:先把口子一頭先提起來早出水面,防止狗急跳牆,泥鰍急了也撞南牆,蹦出水。把籇子口提離水面的那一刻,籇子裡的泥鰍們都匯聚在後面,團成一堆,你推我擁你擠我趕,攪得水聲一片"譁啦啦"地響,仿佛一場大戲開場時喧天的鑼鼓響起,聽得我心裡痒痒的酥酥的。 將籇子口對準別在腰間的」洋笆〈盛魚的竹編製品,形似葫蘆,用草繩或棕繩扎於腰側〉」,把籇尾抬高,泥鰍們很乖,直往洋笆裡溜去,我想喊住它們慢些慢些別碰撞成傷,也總是白費了口舌瞎操了心,它們爭先恐後直往洋巴裡溜,惹得我心花怒放抿著嘴笑。
有一次,我正準備收上籇子,裡面一片喧譁聲,手也挺沉的需用一把力氣才能提起來,我高興地喊:強哥!強哥快來!強哥快步跑過來奪下我手裡的籇子,用力向田邊丟去,隨即一把拉住我的衣角不讓我靠近籇子,他嘴皮子翻花樣一迭迭聲音拋出來滿是對我的責怪。只見他從泥地摸出幾塊石頭,一步步試探著逼近籇身,如臨大敵。我百思不得其解,跟在他身後躡手躡腳。這時,我看到一條黃蛇正慢慢地從籇子裡爬出來。我的媽呀,我嚇出一身冷汗。
放籇子不比用哈笆〈一種捕魚工具,篾織的,口寬敞篷〉撮魚費力。左手提著哈笆截斷一條小溪,右手拿起"趕筒"從左右從前後將魚蝦們趕到哈笆裡去。趕筒用一根竹片彎成三角形,在底下一段竹片又竄套起幾截竹筒,用手一搖竹筒碰撞著竹杆發出"啪啪"聲響,像竹子們開口說話了,聲音活潑又清脆。在水中揮舞著更是濺起水花四溢,把一截子溪水攪得天昏地暗,魚蝦們乖乖地朝人指定的方向逃命,卻正中人的圈套。趕魚挺幸苦的,半天下來手提哈笆舞弄趕筒,已經酸酸痛痛,一雙腳在泥水裡徘徊也是沉重如鉛難邁動了,況且會弄得一身泥水,母親洗衣褲時總是數罵我,有時還得挨打被竹片子撕咬弄得青一坨紅一塊,真不划算。
放籇子也比放」沉子」輕鬆,沉子是我們織一個竹筐並且封上口,只留能進出一拳頭的口子,像籠,卻比籠子小,在新寧一帶與冬天放豬血丸子臘肉的籠子相似。又不是」罾」,罾是四方形敞口貨。放沉子一般在大河大塘裡面,先用米飯拌起香油炒焦再加入蔥葉、紫蘇葉、麻油,有條件的添加些菜枯餅,那個香呀真是消魂。炒好後用手揉成糰子,再用白布包裹起來放在沉子中間,沉子四角用石頭鎮住不得飄移,靠香氣吸引著魚遊進沉子裡來。真有"請君入甕"的味道。
用哈笆趕魚,是帶有強迫性質的蠻幹,像城管追趕著菜農小販;用沉子捉魚,是引誘,像風騷性感的婊子誘惑你沉醉風流夢。只有收籇子恰似守株待兔,只是需要耐心。放好籇子後,我就躺在田埂上翹起二郎腿,看天上的雲一朵一朵飄過,有的悠閒似煙飄忽不定,有的像在趕路急匆匆喘著粗氣;有時看花,黃的白的一叢叢一簇簇,在薰風中做著體操一起一伏陶醉了,偶爾有一隻蜂或蝶藏在花蕊裡蕩鞦韆,我生怕它掉了下來一陣陣揪心。更多的是看強哥編織竹籇子,成品丶半成品背了一身,長長短短像杆桿槍,又像一柄柄腰鼓隨著腰動而活起來。強哥的籇子能賣錢,一個籇子值得5角錢〈5角錢在當時能買十個雞蛋〉,還得提前預定。在他雙手並用的比劃中,他告訴我一個驚天秘密:他要編織好多好多籇子賣了,攢一大堆錢治好自己的病,像我一樣上學識字做個讀書娃。比劃得我心裡暖暖的,也幫他編織籇子出賣,為他積攢一分力量。他常常蹲在我做作業的桌子旁,我寫哪個字時,他會撿起竹棍在地上劃拉,一臉恭敬與虔誠,他也跟著我讀字,只是他總發出」依依呀呀」的聲音讓人捉摸不定,他總一頁一頁翻看課本,對我豎起大拇指,我讀懂他內心的渴望。有時,他雙手後背正襟危坐著,假裝成一個聽話的好學生讓我給他講課。望著他稚氣的臉龐,我心裡隱隱地痛。
強哥的努力終於得到大家的幫助與支持。那一夜,在大隊部裡開會,大隊長向大家說出強哥的心願,並且告訴大家他帶強哥去醫院了解到:強哥能夠恢復正常說話,只是需要一筆費用,醫院願意承擔一部分,強哥他自己要承擔一部分。今晚,強哥帶來了一百隻竹籇子,以毎個5角錢的價格出賣,誰要的當面交易。我當教師的父親首先舉手說願意買下這一百個籇子,並且當場交清錢款。會場上掌聲陣陣,強哥好激動,將下午在山上摘下的映山紅花束恭恭敬敬送給我父親。
"但是,"父親站起來。會場一下鴉雀無聲。父親說:我願意將剛才買的籇子再捐給強哥,強哥可以再賣。父親的話一落音,大家鬆了口氣,頓時掌聲雷動。接下來隊員們一個個買下又捐出,直到湊夠了那部分醫療費用,一百個籇子卻依舊還屬於強哥的。那一刻,強哥哭了,緊緊抱住我淚水漣漣。
二 、 窯場
那些年,跟隨父母上山下鄉到崀山鎮石田村,著名的駱駝峰下。我住的地方小地名叫」凹上」,兩山中間躺著一條溝,溝有三十米寬,是另外一個生產隊的田地,冬天播種連片的苕子,春天裡開滿紅的白的碎花,星星點點又綿綿不斷,站在家門前望去一馬平川,正如母親拼湊的那床花氈子,鋪蓋在大地上。兩邊的山高聳,叢生著南方特有的松樹,蓊蓊鬱鬱,溝塬坦蕩,細看卻是一個活的」凹」字。
我家在凹上左邊,窯場卻在右邊。窯場是指做瓦場所與燒瓦土窯的合稱。我和燒制屋瓦的窯場對門相望。燒瓦的窯子依自然的高坎砌就,坎下低處是窯門,有三尺寬,兩邊以磚砌起,進去一米之地,窯子陡然擴大能容四五百人,上有通風口陽光探身而入生成光柱,一撲到底盤成一團亮光,映照著窯子四壁黑不溜秋。遙想當年王寶釧寒窯苦等十八載,生活也夠辛勞困苦的了,越發體現她對愛情的忠貞。窯子緊挨著一個以竹為原料打起的大棚,佔地二畝餘。瓦匠是對面竹山彎的人士姓周,高高瘦瘦講一口外地話,聽說是招門女婿。周師傅常常刁著根自製的」喇叭筒」旱菸,巴得」啪啪」響。說話時旱菸粘在下唇上一上一下起伏著,就是不掉下來,看得我們替他擔心。生怕旱菸落地省了他的美味,也怕不經意間燙了他的嘴唇。因為菸癮重,周師傅拇指與食指燻得金黃。周師傅用手掐滅一根煙就開始做瓦了,他紮好兩手衣袖就立在瓦桌前,左手扶著瓦木模子,右邊抓緊一把先前踩糯的瓦泥依著模子抹去,左手搖著模子打轉,一個360度後那瓦泥乖乖地粘附著模子變成一個圓圈。周師傅將右手在旁邊的水盆裡浸一下,用手面愛扶著瓦圈再轉一次,那瓦泥就著了魔似的光鮮滋潤起來,透著一股靈氣。我們圍觀的細伢子們一陣驚呼。 只見他用一截竹片固定在那裡,將轉子轉過一圈,多餘的泥巴頹然而落。周師傅雙手一捋,提起瓦模子將它們一隊隊在地上排整齊,把木模子一縮,那個泥圈就獨立存在了。周師傅拿起一把瓦鋸子<其實就是一把竹弓,只是在弓面繃緊一根細鐵絲>,將圓泥切成四片,就是4張瓦了,只待它們幹了進窯一燒就是正正規規的瓦。周師傅把上泥、制坯、成形、幾個辛苦勞動的過程,演飾得行雲流水般輕巧自如,呈現出一種勞動創造美的抒情畫面。
一旦周師傅回家吃飯或者休息的時候,我們都學周師傅的模樣去做瓦,可是同樣的瓦泥卻欺負我們,不是立不起來縮成一團,就是抹不均勻凸凹不平,更氣人的是:明明將瓦泥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扶上摸了,你一鬆手它就掉下來甩在地上脆脆響,好像是打一個尖銳的冷嘲熱諷,我們只得撿起來重重地拋到那一堆瓦泥上,讓它生疼長記心!
瓦棚子與瓦窯盡隔一丈之遙。緊靠瓦棚子邊上的空地長滿三月萢樹,和尚萢樹。三四月天時,這裡奼紫嫣紅一片,一個個萢果極像嬰兒嘟著的小嘴,鮮豔欲滴。我們玩膩了瓦泥,就開始享受這難得的美味,輕輕咬一口滿嘴生香,一股酸酸甜甜的果汁灌來,清涼而爽快把我的味蕾一鼓作氣全部喚醒,一種嫩葉的清香一種乳汁的甘甜魚貫而入,哺餵我的四肢百骸舒舒服服。
四月五月農活少些,正是做瓦的好時機,又能經歷五黃六月的太陽曬乾瓦坯,在八九月就得準備柴火了。在隊裡以砍一百斤柴計工分8分,鼓勵大家多砍上不封頂。那時我們隊每10分工分值一毛錢。我常常站在屋前,看到對面瓦窯四周的柴火一天天堆積起來,如屋如山。一直把紅薯從地裡挖回來,,就開始裝瓦燒窯了。
裝窯,就是將風乾了瓦坯子依照瓦匠周師傅的指揮,,在窯裡碼起蓮花狀一層層疊加上去,對應著窯眼要碼出風火通道,以便柴火通暢使瓦面受熱均勻,不得分出生瓦熟瓦。生瓦者,是沒有受火錘鍊的瓦坯,依舊是泥瓦死黃色沒有光澤,用手一敲就斷裂,毫無筋骨與力道,仿佛沒有經過磨礪的紈絝子弟。生瓦,既浪費了瓦匠的勞動又愧對了柴火的燻烤。熟瓦,只要一敲」當!當!」響,聲音清爽悅耳富有質感,仿佛是瓦片對匠人的感恩頌唱,也是瓦片從一堆爛泥中脫穎而出成為為人類避風擋雨的有用之材,它們慶幸自己高聲引領歡呼吧。一個瓦匠的水平如何?是以每窯5萬瓦中能出多少合格瓦為唯一的衡量標準,啞子三擔柴,嘴皮子吹上天無用。周師傅說:解放前裝窯燒瓦時一般不允許女人進場,清一色是男子漢們,現在時代不同男女一樣。 裝窯時窯場上集合了生產隊所有的男男女女勞動力,挑瓦的挑瓦,在窯子裡碼瓦的碼瓦,還有幾個負責廚房任務的也分工細緻各司其職,切菜的刀子舞起陣陣旋風寒光四濺;炒菜的,鍋碗瓢盆譁啦啦一片響,油水四溢,辣椒味嗆人鼻孔噴嚏四起,惹得旁人一個勁地埋怨一一」三狗子,少放些辣子不成?爆炒得人心裡痒痒的」。三狗子廚師也不示弱,炸一聲鍋沿嚷著:王二麻子,你媳婦嘮叨你了,才打起鬼噴嚏!
每次裝窯,周師傅必定要請一個人,那就是我當教師的父親。 整個窯場上,周師傅巴著根旱菸,一本正經地陪著我父親,四處走走看看。周師傅說:裝窯是份苦活,他為了能多出好瓦請父親從三皇五帝談起瓦的好處源遠流長,他取一隻雄雞右邊舉過頭頂一拍雞背,雄雞」嗚嗚」鳴起聲音翻山過嶺,孝敬師傅、土地菩薩,保他片片瓦兒正規成熟,佑他裝窯的人丁平安吉祥。然後,躬身叩謝大地,叩謝神靈,並請父親說一頁吉言利語。這時,天已黃昏,由父親手舉火把點燒窯裡第一把乾柴,熊熊火焰騰騰燃燒,須經三天三晚不停的添柴燒火,才能燒出一窯好瓦。
燒起火的窯門口,是我經常光顧的好地方。暮色四合裡,窯火紅彤彤撕裂開暮色一道口子,將夜塗上一層胭脂紅,我擠坐在燒窯的人堆裡,瞅著剛剛丟進那堆柴火星灰裡的紅薯正一點點烤熟,一股股焦味香甜著爬出窯門,它漸漸浸入我的腑肺升騰著一種渴望,一種記憶,連同窯場的喧囂生生不息。
三、三月三,地菜花煮雞蛋
時令仿佛生長了腿,不知不覺就走到了農曆三月三。家鄉的風俗是:這一天各家各戶,都會去青青的田野、路傍扯回一大把嫩嫩的地菜和著雞蛋一起煮熟了吃,說是吃了地菜花煮的雞蛋一年中腰腿不疼頭不痛,一如端午節要用槍蓬、大蒜、硫磺、艾葉浸泡著水,拔灑房前屋後一樣,演變成為一種風俗,一種特定的儀式,擦亮過往的時光。
地菜是一味靈藥,纖細的莖杆枝杈縱橫,滿枝滿杈的碎葉繁茂生長,一副清清爽爽的俊模樣,那些米粒大小的白花綴滿枝頭,像夏夜時的星星閃在春天的胸膛,照亮我們的眼睛。別看它在田埂在地頭身矮樣子瘦,民間卻有」陽春三月三,地菜當靈丹」的諺語;在中藥裡,地菜被譽為」菜中甘草」,對白內障、夜盲症有療效,還能消腫明目、抗茵消炎。
我翻看由朱東潤老師主編的《中國歷代文學作品選》,在《詩經》一欄裡,有」採採卷耳,不盈頃筐」描寫採卷耳的句子,有」採採芣苢,薄言採之」,吟之節奏鏗鏘,透過千年光陰的阻隔,我依然能清晰地想像:在萬物生發的曠野裡,一個人或者一群人低著頭尋尋覓覓,一會兒蹲下神情愉悅採收芣苢〈車前),山明水白空氣清純,那是怎樣幸福的時光!可是,有」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有」採薇採薇,薇亦作止」,就是沒」採採地<薺>菜」的句子,難道地菜是外來的物種,不是中華大地孕育的麼?比如」紅薯」。我悵然若失。我又在電腦裡搜索,終於發現地菜也是悠久的,《詩經》裡有句」誰謂荼苦,其甘如薺」,地菜在北方也叫薺菜。後來又在巜本草綱目》查到:」明目,益胃」。特別適合水腫、腸炎,有助於防治高血壓、糖尿病等。相傳,李時珍上山採藥偶遇大雨,在一老者家中避雨時,見老人患頭痛頭暈症,苦不堪言。李時珍替老人診斷後就地採來一把地菜,幫助老人煮雞蛋吃了,病即痊癒。自此家喻戶曉。詞人棄疾也有過」城中挑李愁風雨,春在溪頭薺菜花」的詩句。地菜成為春天的標誌與化身,它更是代表著童年,故鄉,舊人物,代表一種鄉情鄉愁,代表著一種鄉村文化一種綻放奔騰的親情。
地菜,也是舌尖上的美味。記得小時候的這一天,母親會冇天光就起床,提著竹籃握著一把鐮刀出門扯地菜。母親說:不起早些,房屋近的田土上的地菜被人家扯完了,要去遠遠的地方,只怕趕不上你們讀書的時間。母親將扯回來的地菜洗淨放在鍋裡,倒上清水淹沒地菜,再放入雞蛋煮上十幾分鐘後,母親會撈出蛋輕輕地在鍋沿將蛋殼碰出一道道細縫,再投入到地菜裡煮熟。母親在我們出門上學時,會每人遞兩隻雞蛋過來。雞蛋熱氣未消,放在手心裡暖暖的,一股股熱氣直逼手心向四身衝擊,像母親濃濃的愛溫暖全身。雞蛋是敲開蛋殼的,往日乳白的蛋白今天綠茵茵的,浸著一種青草的印跡。我捨不得立刻吃了它,放在手中把玩,與同學們互相比試著蛋的大小顏色的深淺,比試母親對我們深深的摯愛。
記得父親落難的那年三月三,母親從碗裡給完我們兄妹雞蛋後,碗是空碗,我問媽媽:你的蛋呢?母親立刻將空洞的嘴鼓起來,還故意咬動著牙齒,一副正在狼吞虎咽的樣子,極力掩飾著想騙過我。父親遭人暗算,離家已有半年,母親帶著我們四兄妹熬日子。我不知道那一會兒哪來的靈感,陡然裝起噁心的樣子要嘔吐的樣子,說:今天我翻胃,一點也不想吃東西,你吃吧。我匆匆逃離母親。等我放學回家,發現那兩隻雞蛋變成我們一家人的夜飯菜,只是菜裡添加了好多好多野蔥和椿芽,那香味到現在都瀰漫在我記憶裡。母親就是一株株地菜,餵養我們的童年。
後來,無論在外求學還是在異鄉拼搏,每到三月三日,母親總會打電話來要我煮些地菜花蛋吃,可保身體健康用腦不乏。幾次,母親細心地講述著每一個細節,直聽得我淚眼婆娑。
前些年,我也已經做祖父了,有一次三月三我特意早起扯了地菜,拌著雞蛋煮了一鍋,向孫子們分發,大孫子一看綠綠的蛋殼嚇得不敢拿,怕中毒。小孫女將小嘴兒嗲著,爺爺這蛋天天吃,不甜,我要去德克士!
我只得回房打開音響,播放起童謠:」三月三,地菜花煮雞蛋,蛋兒香蛋兒圓,媽媽的疼愛全在裡面……」我希望樓下又有兒童們在跳繩,一邊跳一邊唱起我們年幼時唱過的兒歌。我仿佛回到了童年,回到青蔥歲月,又找回一顆童年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