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都市報記者劉迅 通訊員邱瓊 攝影:楚天都市報記者 王永勝
48歲的楊莉,是武漢市紅十字會醫院重症監護室的護士長。認識楊莉的人,都知道她對人總是一臉笑,做事卻十分幹練。曾是湖北省優秀護士的她,在ICU一幹就是12年。
疫情之下,她帶著團隊衝在一線中的一線,每天睡眠不足2小時,堅持守護著重症監護室的每一位病危患者。遇到老人鬧脾氣,她使出各路招數哄著、勸著、安慰著。
她總把重症監護室這個急危重症患者的救治之「家」,管得妥妥帖帖。
武漢市紅十字會醫院重症監護室護士長楊莉
以下是她的自述:
半夜驚醒,腦子裡都是患者的求助聲
我是ICU護士長,這場疫情,我和我的團隊也經歷著前所未有的艱難。
1月22日,武漢市紅十字會醫院成為發熱患者定點醫院,病人驟增,最高門診量2400人次,醫院原來的病區全部改造成發熱病區。1月23日晚,武漢協和醫院轉來100餘位住院患者,重症監護室瞬間滿床。
楊莉為患者進行當天治療
當時,防護物資緊缺,護理人員嚴重不足。由於前期長時間疲勞作戰,ICU的護士病倒、累倒了一半。我每天都不知道該怎麼排班。雖然醫院臨時從協和抽調護士支援,但團隊負荷仍很大。
穿著厚重的防護服,我們在ICU裡高強度工作,身體能支撐多久?最初,我定下8小時工作制,不少年輕護士累得嚎啕大哭。哭完了,擦乾眼淚,轉身進去接著幹。
我看著這群孩子們,很心疼。她們中,大部分都是90後,有的剛新婚幾天,有的才當媽媽。但既然當了護士,這就是我們的戰場,沒理由當逃兵。
我是護士長,也是她們的大姐。我一邊寬慰團隊,一邊帶著大家往前衝。除了協調、處理突發狀況,我也要參與救治,大家的辛苦我都深有體會。
穿上防護服,戴上N95,整個人憋悶難受、束手束腳。以前打個留置針,輕鬆一分鐘搞定,如今兩層手套一戴,觸摸血管毫無感覺;防護鏡一起霧,什麼都看不清,打個針一身汗,腰都直不起來。
我和護理團隊苦戰數日,每晚睡眠不到2小時。半夜驚醒,耳邊都是機器報警聲和患者的求助聲。
直至1月26日晚,四川援鄂醫療隊抵達醫院,我們壓抑多日的情緒終於忍不住,哭著拉著醫療隊的手說:「總算等到你們來了。」
患者盼著和家人重聚,是我們堅持的動力
在四川專家的建議下,重症監護室與原呼吸病區合併整合成新的重症病區,病床增至18張。四川省人民醫院支援人員擔任護士長,我擔任副護士長。
我們做好分工,護士長主管醫療護理,我配合科室整體基礎管理和病人的生活管理,當起ICU的後勤管家。
楊莉經常到床邊安慰患者
這次疫情中,重症監護病區的患者年齡偏大、病情危重,很多都雙肺感染嚴重,血氧飽和度低。他們躺在病床上,身上插著尿管、胃管、呼吸機管道等各種管子。
每天上班,我和護士長一起,檢查每位重症患者身上的管道是否通暢,各項護理措施是否到位,皮膚是否有壓瘡等。患者雖然不能動,但只要我們靠近,就會拉著我們的手問:「我還有救嗎?」「我還能回家嗎?」從他們的眼裡,我感受到了強烈的求生欲。他們盼著和家人重聚,卻又時刻處在生死邊緣的恐懼中。
我們能做的,只有陪伴和安慰。我會故意在床邊多停留一會,拉起他們的手,拍拍說:「沒事哈,有我們在,一定能挺過去的。」
有時也聊聊家常,鼓勵患者多吃好吃的,補充營養,提高免疫力打敗病毒。我相信,一言一語間傳遞的溫度,能給患者帶來莫大的精神力量。
當代班兒女,哄老人一口一口吃東西
我們護理人員要做好治療,還要做好基礎護理和生活護理。
我們病區收治的患者病情危重,且老年人居多。有的情緒低落,又沒家人陪伴、精神恐懼,有時會耍性子,像小孩一樣鬧情緒。我和護士們就是患者的代班兒女,把他們當親人照料起居。
80多歲的孟爹爹,年輕時當過兵。住入病區後,因為家人不在身旁,脾氣時好時壞,每次吃飯時都會耍點小脾氣。他是北方人,特別喜歡吃麵食,心情不好時就會把飯菜、腸內營養劑推一邊,吵著要吃饅頭:「為什麼總要聽你們的,為什麼不聽我的,我就想吃開水泡饅頭。」
這時,我總會耐心向老人解釋:「這個病要加強營養,才能好起來,早點回家。」我先逗老人開心,趁著他不倔了,趕緊餵營養液。再順著老人的要求,用熱水把饅頭泡軟,一口一口餵著老人吃,最後再餵點營養品。老人還喜歡吃煮雞蛋,我也會把蛋黃、蛋白碾碎,用溫水拌著,餵給他吃。
看似簡單的一餐飯,卻要耗費護士們大量的精力,少說也要半個小時。在我們的精心治療和護理下,老人病情逐步穩定,心情也好了起來。每次看到走進病房的護士,都會翹起大拇指表示感謝。
武漢市紅十字會醫院重症監護室護士長楊莉
保存好遺物,這是逝者家人最後的念想
這段時間,我們經歷了太多的生死離別。
每次有危重症患者去世,我會幫著清理遺物,以手機、手錶、卡類居多,我專門準備了一個盒子,將它們消毒後保存起來,便於疫後逝者家屬尋找。這個想法緣於一次與逝者家屬的對話。
一次,一位危重老人去世,我整理時發現,老人的銀行卡、身份證、錢、手機等物品靜靜呆在床頭櫃中。我看著這些物品想,離開時家屬沒能見上最後一面,或許這些遺物對其家人來說,是一份捨不得的念想。
我將這些遺物一一擦拭消毒,密封包起來,再聯繫老人的親人,互加微信,拍照發給他確認。我囑咐,只要有時間,隨時可以來醫院取回,我會送到醫院門口。電話那頭的聲音,哽咽了。
我至今還記得,老人的兒子來醫院,一接過遺物,眼淚就刷地掉了下來。他彎腰深深一鞠躬,哽咽說:「這手機裡存的東西,是父親留給我們最後的一點記憶,謝謝你們!」
隔一米距離站著,我的眼淚也瞬間崩不住了:「真是不好意思,我們沒能救回您的父親。」
看著家屬遠去的背影,我觸動很大。回到科室,我準備了一個盒子,把每位逝者留下的手機等物品消毒,一個一個寫上床號、姓名等信息,妥善保存起來。
他們離開時,沒能見到家屬最後一面。等到疫情結束了,我們會盡力將這些遺物交還給他們的親人,那些手機裡,一定還有著一家人最珍貴的回憶。
編輯 雷豔 校對 蘇新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