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陳回憶的技巧——黑巖評《東京日和》

2020-10-20 黑巖
【本文寫給楊柳老師。您手裡的文章要比現在看到的這一篇更全面。】

比起參演的電影來，竹中直人親自導演的作品不多，《東京日和》算是最得意之作。從頭尾時間點的銜接來看，「現實-回憶-現實」這樣的結構非常明顯，因此，這部影片註定需要在最主要的部分營造一個回憶的氛圍，與現實時間相區別。

故事簡介是這樣：攝影師島津約了從事出版業的朋友水谷，到家裡來洽談，為亡妻島津陽子出版一本名為《東京日和》的寫真集。在等待水谷的過程中，島津由妻子曾經將水谷名字誤喊為谷口而情緒失控的小事開始，回憶起了與陽子的種種過往。等到水谷來了，島津在無意間發現灶臺上寫著水管工人的名字叫谷口。突然明白陽子是覺得把別人叫成水管工人太難堪了，因此泣不成聲。

其中回憶與陽子生活的點滴過往，是這部影片的主要部分。而鋪陳「回憶」就等於烘託「思念」，竹中直人是費了心思的。

1、影片別使用了去色、提升反差等手段，再輔以濾鏡或調整色階，使得畫面整體呈現出泛黃、略微失焦，柔化的特點。而在現實時間中，畫面是更為銳利的和清晰的。當然這是最普遍，也是最基本的「回憶」體現法。在實踐過程中，很多人也願意這麼用，哪怕是調壞白平衡。

2、一般說來，人很難將往事一下回憶得面面俱到。因此從敘事上來講，影片段落與段落之間聯繫性也很弱。水谷名字事件、公司稱慌事件、鐵男事件、地鐵事件、旅遊事件、街上偶遇事件等……這些段亂雖然各自相對完整，但片段終究是片段。這樣一來，觀眾觀影的片段性思維，便模仿了創作者的回憶過程。

3、人在回憶往事時，也往往願意從細節開始。因此，本片也相當注意細節的鋪陳——哪怕這些細節觀眾會忽視，也要不厭其煩地加入其中，在潛意識裡去影響觀眾。
舉例如下。
細節一：下雨了，陽子趕緊跑開，卻忘了手裡還攥著信，於是匆忙遞迴郵箱。
細節二：島津嚇陽子盔甲動了，陽子趕緊跑開，卻忘了手袋，於是匆忙回去撿起。
細節三：陽子去問路，問了第一遍就走開，卻馬上又忘了，於是又問了一遍，再跑開時卻被車撞。
我們可能會從這三個細節中覺察出陽子的病情似乎比單純的影響「精神狀態」要嚴重。

4、為了讓觀眾不至於看得太「斷裂」，每個段落開始時都加入了介紹性鏡頭。交代段落髮生的地點。

5、人的回憶總是複雜的，而被回憶的對象又相對清晰。因此《東京日和》的選景並不乾淨，更多的是東京都的喧囂，錯綜複雜的鐵軌和電線，並不整齊的街道等等。但被攝主體仍然處於醒目位置。如用島津的剪影做封擋，襯託出遠景陽子的清晰；用逆光將道路打亮，陪體處於較暗位置等。

6、鋼琴，又見鋼琴。這個日本電影音樂的殺手鐧。它有一個很重要的作用，就是訴說著【島津本人在回憶到這些內容時的心情】。這是在回憶類作品創作過程中，非常非常重要，也非常非常容易被忽視的一個重點。起相同作用的還有島津的獨白，不過出現得不多。

幾年前，我曾經苦苦尋找這部電影而不得，儘管不知道劇情，也不知道它跟荒木經惟有什麼關係。僅僅是根據影片結尾時陽子奔跑的那個前進蒙太奇句子，覺得很精緻。今天給學生講起，仍覺心動。

我覺得，島津終於找到在船上熟睡的陽子時差點哭出來的感情，不是因為怕失去，而是因為那時的陽子，實在是太美太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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