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寧寫於2009年4月14日)
竹中直人大叔真可謂多才多藝的典範,既能導能演,戲路又寬泛,可亦正亦邪,還能活躍於配音、音樂、插圖、繪畫、相聲等多個行當,雖然他的導演作不及表演作多(參演影片80多部),但他自導自演的《東京日和(Tokyo biyori)》(1997年),完全異於他多數的誇張喜劇路數,展現出了他含蓄細膩且溫情深沉的一面,也彰顯了他對此類文藝片出色的表現功力。
影片改編自攝影師荒木經惟紀念其妻陽子的同名寫真散文集,據說竹中當年偶然間看到該書,讀得淚流滿面,在光影再現時,竹中保留了其中所沉澱的內斂而深厚的情感,令主人公夫婦生活中的細枝末節在漫長的鏡頭轉換間自然而輕緩地流淌。故事情節雖瑣碎零散,但這些家長裡短並沒有妨礙影片整體的流暢連貫,且如同其脫胎的散文般,形散而神不散,這個神便是片中主人公島津已喜男(竹中直人飾演)和妻子陽子(中山美穗飾演)之間含蓄綿延的愛,兩個人平凡單調的生活之所以動人,也正是因為沉浸其中的情感羈絆。
該片有著日本此類影片沉白委婉的風格,在一幅幅平凡的歲月拼圖間,於瑣碎淡然的慣常中,光陰流轉,溫情脈脈,其中又流露著生活的真實性,看似不急不徐、風平浪靜、多年如一日,事實上命運的萬水千山、生離死別沒有一個是可以躲過的,如陽子有著明顯的社交障礙,並患有飛蚊症,接著又突發撞車乃至最後的癌症……但在這對夫婦的相處之道中,所有的變故都因愛而默默承載著,如陽子突然離家出走3天,是這對夫婦最不愉快的時光,當她返家後,島津並不質問追問,而是留給她足夠的空間,之前還向妻子的公司老闆打了預防針,隱瞞他去公司探問消息的實情。
2小時的片長中,除卻將夫婦兩人平靜日常生活有致剪輯呈現外,還將他們的鶼鰈情深以雋永點滴的手法悄悄釋放在光影間。島津夫婦間並沒什麼肉麻的言語或親暱的舉動,彼此的在乎和關愛卻無處不在,仿佛周圍老年人群中那些並不轟轟烈烈卻相濡以沫歷經歲月的真情。在片中,即便是最無聊的事,因為島津和陽子一起做,才顯得有趣。如晨跑遇雨時陽子發現了一塊酷似鋼琴的大石頭,於是和丈夫一同對著石頭佯裝彈奏,嘴裡哼著莫扎特的《土耳其進行曲》,繼而兩人跳了上去,又跳又笑地像兩個孩子。再如回家的路上,夫婦倆一直踢著「罐太郎」,並以「罐太郎」喻人寄情。
電影的中山美穗,總能把簡單質樸的衣飾穿出雅致清麗的味道來,如款式簡約色彩淡雅的連衣裙搭配色彩適宜舒服的針織開衫、黑底小碎花的旅行裙、清爽儉樸的居家服,而她也詮釋出了片中島津鏡頭下陽子的迷人多姿,不論露臺晾曬時的羞澀,還是乘坐小舟時的恬靜。而陽子也能總令島津感到新鮮和困惑,如他看到陽子獨自離開診所、或穿行於街頭或靜立在紅綠燈前的模樣,此時的她並非丈夫面前的嬌柔脆弱或含羞忸怩,令他頓生一股陌生而感動的情愫,「婚後,頭一次見到陽子一個人的樣子,覺察到沒有我,仍可生存,雖然是理所當然,仍令我血騰」。
在11個年頭的相處中,島津夫婦情感彌篤卻不用告白,它們留存在記憶中也充溢在內心裡。赴柳川的二度蜜月,則再次體現了這一點:旅行中島津去理髮,走出店門後卻看不到陽子的蹤影,於是他急促地奔跑著、尋覓著,最後在水邊看到於小舟上熟睡的陽子,令他難抑激動之情……
影片的影像風格舒服自然,有一種淡彩的感覺,在很多場景中,對光線的調度應用更顯其在營造氛圍方面的用意,如片首的長鏡頭定格在暖色浸染中的露臺,露天餐桌上擺著陽子的照片,椅子上趴著一隻慵懶的大黃貓,一切顯得那麼悠閒愜意,但這裡卻充滿著島津哀傷的回憶,畫面於片刻間似有了褪色之感,雖然島津仍能感覺的到陽子的氣息,但年僅34歲的愛妻已因癌離逝,恍惚中,島津似又看到了陽子晾曬白色被單以及對著鏡頭害羞的身姿。
許是人在孤獨和脆弱時所引發的思考大多和追憶有關,回味往昔,島津發覺因為陽子,他的人生很快樂,「我的攝影人生,始於與陽子邂逅」,隨著這句話外音,影片落下帷幕,鏡頭定格于晴空下兩顆相依而生向日葵……
片中有若干日本著名影人客串小角色,三浦友和飾演的陽子老闆算是臺詞較多的,導演周防正行竟是和島津夫婦在晨間小路問候而過的騎車郵遞員,警察和雜誌編輯分別是導演中田秀夫和森田芳光,至於影片原型荒木經惟,他出現在片尾的島津記憶中——柳川站臺上,手捧著飲料的陽子遠遠跑來,島津笑著立在火車前等待,而站在一旁的就是飾演乘務員的荒木。
無論《東京日和》這個源於節氣的名字含義如何,它都似一股清遠存在的微風,悄悄悠然而來,人們倘佯其間,以為觸手可及,但它卻已平靜遠去,不帶走什麼,唯留餘香。
(若聽片中島津夫婦佯裝鋼琴彈奏的莫扎特的《土耳其進行曲》,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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