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黃手帕》彼岸.幸福

我們的生活，

  原就是為失望而忍耐著，

  為期待而延續著。

                                                                                                          ——題記

 《幸福的黃手帕》這部由山田洋次導演，高倉健、倍賞千惠子、武田鐵矢等聯袂出演的電影，自1977年上映以來，32年後才拿出來觀賞也許真的太晚了，但是好的電影如同好的小說、經典的老歌一樣具有珍藏價值，它作為日本一個時代的見證以及那個時代生活記憶的載體，具有它獨特的價值，猶如一篇白描似的散文，在故事的娓娓道來中揭示了「愛是什麼」的主旨。

 要承認的是日本的電影的確如同整個日本的文化一樣，總是非常善於將傳統與外來的東西極好地融合在一起，在吸收別人長處的同時，又不喪失自己的傳統，《幸福黃手絹》如此，去年看的《入殮師》也是如此，讓人在感受人物感情的委婉含蓄與纖細深刻的心理刻畫中，體會到一種清淡而朦朧的藝術美。

 影片的開頭我們看到的是一個剛剛失戀、心浮氣躁、頗具幽默細胞的「憤青」——花田欽，在去北海的路上邂逅了含蓄、含羞的陽光女孩——小川，兩人一拍即合，結伴旅行散心，這樣兩個整天鬥氣的「歡喜冤家」，偶遇了滄桑、寡言少語的中年男子——島勇作，他的出場足以引起我們的好奇心，這個經常微蹙著濃眉、眼神深邃而憂鬱的中年男人到底是什麼身份？他有什麼心事？他經歷過些什麼變故？這樣一些心裡自然而然產生的疑問都讓我隨著情節的鋪陳下去而欲罷不能。

 影片在過去與當下，現實與夢幻中不停切換，睡夢中、恍惚中島勇作時常會在腦海裡清晰的浮現一個女人的影子，如那般溫婉、賢惠，只是她和他到底是什麼關係？帶著疑問我一直在等待著答案，花田欽與小川之間的鬧劇不少，常常會讓人忍俊不禁，吃錯東西的花田欽幾次拉肚子、愛逞強的小川假裝會駕駛而導致汽車輪胎陷入凹地、而他——島勇作一直都是以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待這兩個小青年，顯得冷酷而有些落寞。

 「如果你喜歡她，就請尊重她」這是他對花田欽試圖侵犯小川時的告誡，逢場作戲，這本是花田欽對小川的動機，寂寞的旅途需要有個人來慰藉，也許沒有想過認真，沒有考慮過負責，沒有思慮過將來，「今朝有酒今朝醉」，但是島勇作的告誡讓他開始重新面對自己的情感，明白玩世不恭的頹靡並不是一個男子漢的本色，從而學會一個男人的擔當。

  對島勇作的一切，始終是一個謎，但在心裡知道他是一個好人，會見義勇為，為人處世禮貌謙讓，直到他無證駕駛被詢問的那一刻，我們才震驚的了解他，原來他曾經是一個殺人犯，如今剛剛刑滿釋放。但是此刻並沒有恐懼與害怕，那樣縱然冷峻的外表下也完全無法在心裡把他和罪惡、猙獰掛上鉤。「浪子回頭金不換」，錯了，就要負責，然後重新開始。人生似乎可以如此簡單，有了前科，不必追悔，重要的是今後如何生活不是嗎？

  但是他腦海裡一直揮之不去、如影隨形的那個女人是誰？我仍然疑惑不已，慢慢的、靜靜的，他一一道來，如此偉岸、粗獷的男人背後竟然有那樣一個美麗動人的愛情故事。

  彼時，年輕的他曾是一個混混、流氓，生活沒有希望與追求，直到遇見她——光枝，一個低眉順眼、溫柔動人的女收銀員，對她，他一見鍾情，不懂得用怎樣得方式來追求她，他經常默默的跟著她、望著她，也許真的是誠意打動了她，也許是他對她曾經結過婚這個事實的包容與不介意以及真摯而笨拙的愛徵服了她，他們組建了自己的家庭，是她拯救了他，他開始像一個男子漢一樣養家餬口，生活於他，開始變得有意義、有寄託。

  從未擁有過父愛的他，當得知妻子光枝懷孕後的喜悅無法用言語來表達，期盼、驚喜、歡喜雀躍，縱使沒有體會過父愛，但在這一刻他下定決心要做一個好爸爸，把自己所有的愛傾注在這個愛的結晶上，如果沒有感受到幸福，也許就不會有絕望，當他得知她因為意外而流產的時候，當他知道她曾經為另一個男人也流過產的時候，當他為她不能對他坦白一切的時候，他震怒了，平常對妻子體貼有加的他，頃刻間變回了從前的那個他，開始酗酒、打人，更加令人痛心的是竟還錯手殺死了人。

  是放手，還是握住不放，他終究還是為她著想，把愛留在心裡，只會寂寞腐爛，不如把愛送出去，搭一座橋，成全她再一次的幸福，身陷囹圄的他選擇與她離婚，放她自由，「狠心」如他，他的心裡到底是怎樣的初衷，愛他如已的她又怎能不明白？

  消失的時間,會讓曾經的傷口,開出潔白而盛大的花朵,站成最純潔的姿勢,成為我們彼此溫暖過存在過的最好的證明。「如果你還能接受我回來，如果你還沒有再婚，那麼請你在我們家門前的橡樹上繫上黃手絹」這是他臨出獄前寄給她的一封信，可是六年了，六年的時光，她真的一直在等候著他嗎？她沒有再嫁嗎？他的心始終不願去面對，也沒有勇氣去接受她無言的回答，所幸有花田欽和小川的勸解，他還是踏上了回夕張的路，那個他曾和她一起生活的地方，隨著汽車掉頭朝夕張駛去，黃顏色的物件不斷進入我們的視野，公路上的行車線、路旁的黃色標誌、一片片小黃花等，一切看似不經意，而實際上卻都在暗示和引領著我們和他一起奔向幸福的彼岸。

  「近鄉情更怯」縱然到了家門前，縱使已然決意要勇敢面對，可是真正到了那一刻，他卻捂著雙眼，獨自躲在車裡不敢去接受她的答案，「你看，黃手絹」聽到小川欣喜的叫喚，他終於放開所有的思想包袱睜開雙眼望向家門口，果然，好多條黃手絹，隨著風在飄舞，那分明是幸福的召喚，她還是等他的，六年了，流逝的只是歲月，而不是他們曾有的相守一輩子的承諾與患難與共的愛情，的確，承載離愁別恨的永遠是岸，是那方揮舞著黃手絹的家，是浪子漂泊歸來永生的港灣。

  幸福使生命變的短暫，痛苦使生命變的漫長，正是這漫長使生命轉瞬即逝，也正是這短暫使生命天長地久，終於守候到了彼岸的幸福。

  幸福的黃手絹，應該是每個男人心中的期盼吧，就像《月圓彎刀》裡美麗嫵媚的秦可卿與丁鵬每日那個「黃花樹下，不見不散」的約定，就像賢惠的妻子傍晚總會在家門口為晚歸的丈夫點上一盞回家的昏黃的照明燈。影片中那麼一個對自己忠貞不渝的妻子，縱使丈夫身陷囹圄也默默的選擇去等待烏雲散盡、守得雲開見月明的那一天，我想，這也許是每個男人心中對另一半的終極標準吧，寂靜歡喜，默然相愛，沒有轟轟烈烈又如何，平平談談的相守一生不是來的更幸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