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在路上
一個女人最高級的優雅,便是無論生活給予她什麼,她都可以驕傲地揚起下巴去面對,保持自己的淡定與從容。
小時候看雜誌,有一個故事印象特別深刻:一個大嬸在菜場賣菜,沒有客人時就洗把臉,刮幾片黃瓜貼在臉上。旁人看見了,就問:「你都這樣了,還那麼講究?」
郭婉瑩也被問過同樣的問題。當丈夫入獄、家庭破產,她帶著兒女擠在一間7平方米左右的屋子,卻在煤球爐上用鐵絲烤出金黃焦脆的麵包,用搪瓷缸子煮下午茶,穿著優雅的旗袍去幹刷馬桶的工作。別人不理解,問她:「日子這麼艱難,為什麼還這樣講究?」
她回答:「因為這才是人活著的樣子。」
郭婉瑩何許人也?著名的老上海「永安百貨」郭氏家族的四小姐。著名作家陳丹燕在《上海的金枝玉葉》裡寫過郭婉瑩,於是,她就成了「集好看的皮囊與有趣的靈魂於一身的傳奇女子」。
郭婉瑩1909年出生於澳洲雪梨,原名戴西,是標準的「富二代」。她的童年,美如童話——住在一所有著玫瑰花園和大草坪的漂亮房子裡,養著自己心愛的小馬,和兄弟姐妹無憂無慮地玩耍。她6歲時,父親應孫中山之請,回國振興民族經濟。此後,郭父的永安百貨,就成了上海商業中心的中心。
郭婉瑩沒有選擇在家當一個只會花錢的大小姐,她進了上海著名的貴族學校中西女塾,宋慶齡、宋美齡、張愛玲都出自這所學校。郭婉瑩的學習生活變得豐富多彩,她在這所中西結合的學校裡,學習音樂、科學,以及各種待人接物的禮儀。
一切都顯得美好而充實,可生活就是這樣,前半生和後半生的分界點,就在此時此刻。1928年,19歲的郭婉瑩從學校畢業了,她長成一個聰明又不失美貌的女子。而從這個貴族學校畢業的女生,或選擇嫁人或選擇留學。郭婉瑩當然希望留學,可是父親並不覺得女孩子去美國有什麼好的。於是將她留在國內,並讓她與世交之子訂了婚。
然而此時的郭婉瑩,早就不是那個沒有主見,只在乎容貌和衣服的女孩子了。相比之下,精神相通才是她所追求的。所以當未婚夫送來美國玻璃絲襪,並說「這襪子真結實,穿一年都不壞」的時候,她決定取消婚約。
未婚夫不堪拒婚的羞辱,拿著手槍威脅要殺了她然後自殺。郭婉瑩淡定地說:「你現在回家去,只是不和我這樣一個人結婚,要是你殺了自己就永遠不能結婚了,連整個生活都沒了。」未婚夫就這樣灰溜溜地走了。
解除婚約後,郭婉瑩繼續追尋自己的學業,既然不能出國,那就去考當時最好的大學——燕京大學。她在燕京大學研究喜歡的心理學,也在這裡遇見了改變她後半生的那個人:吳毓驤。
吳毓驤是林則徐的後人,到他這一代已家道中落,但他靠實力拿到了清華大學的獎學金。這樣一對璧人,就該有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婚姻,可婚後不久,吳毓驤就出軌了,女方還是郭婉瑩的好友。郭婉瑩知道後並沒有大吵大鬧,也沒有不停地問:「我比那個女人年輕漂亮,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她只是在姐夫的陪同下來到女方家裡,淡淡地說:「我來找我的丈夫,叫他跟我回家。」然後,她沒再多說一個字,而是牽起丈夫的手回家。
出軌是夫妻之間的一根刺,有的女人無法忍受這根刺,果斷地離婚;有的女人表面原諒丈夫,但實際上內心的刺沒有拔掉,從此過著抱怨責罵卻不願放手的婚姻生活。郭婉瑩是第三種,她忍痛拔掉那根刺,原諒丈夫,從此再不提此事。在她的包容下,吳毓驤也回頭是岸了。
生活並沒有就這樣好起來,1957年,郭婉瑩的丈夫被劃成「右派」,關進了監獄。作為妻子,她得償還14萬元的債務。所有的東西都被充公,她帶著孩子住在一個7平方米的小房子裡,冬天沒有暖氣,屋頂還有破洞,而郭婉瑩卻說:「等出太陽的時候,陽光會從破洞中照下來,真美。」
再後來,郭婉瑩被下放到農場,從前的郭家四小姐變成了一個地道的苦力工。挖魚塘、挑河泥,原本纖瘦的肩膀,從細皮嫩肉變成滿是硬痂;用錘子把大石頭砸成小石塊,冬天剝凍壞的大白菜,原來彈鋼琴的手,從白嫩細滑變得滿是血泡老繭……她一天天勞作,幫去世的丈夫還債。然而,哪怕在這種生活環境下,她也依然保持著原本的體面,每天穿戴整齊,對兒女也盡著自己最大的努力,讓他們感受生活的美好。看透了生活的真相,卻不抱怨消極且依然熱愛並報以熱烈的擁抱,這大概就是後人最欽佩她的地方。
那時候,郭家人大部分移民國外,郭婉瑩明明有機會隨家人移民,卻在農場幹苦力。當旁人替她惋惜時,她卻寬慰自己:「要不是留在上海,我只能和去了美國的家人一樣,過完一個郭家小姐的生活,那樣,我就不會知道,我可以什麼也不怕,我能對付所有別人不能想像的事。」
1971年,郭婉瑩走出了那個農場,過上正常人的生活。68歲那年,她進入上海矽酸鹽研究所,繼續自己未完成的事業:教英語。郭婉瑩享受工作的過程,以及工作時內心的滿足,她依舊優雅美麗,落落大方。她很少和人說起自己的苦難,那些就像雲煙隱匿在歲月中,只留下她雪白的頭髮和精緻的妝容。
她就這樣優雅了一生。1998年,90歲的郭婉瑩安詳地走了,她把自己的遺體捐贈給上海紅十字會,不求回報。她喜歡上海這個地方,這裡有歡笑,有淚水,有幸,有不幸,還有一個真實的人生。
享過富貴,卻不在苦難時回憶富貴;受過苦難,卻從不言苦。有人這樣總結了她的一生:熬得過歲月,抵得過時光,看淡了世事,內心安然無恙。因此,又有人為她寫了一副輓聯:
有忍有仁,大家閨秀猶在。
花開花落,金枝玉葉不敗。
其實,一個女人最高級的優雅,便是無論生活給予她什麼,她都可以驕傲地揚起下巴去面對,保持自己的淡定與從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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