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寫寫我的母親,也寫寫我的父親。因為我知道只有母親好,父親才好。母親走了,父親也不在了。
小時候記憶中的父親是一位聰明實在,積極向上的,地地道道的農村青年。他方方的臉,寬寬的額頭下面一雙黑黑的大眼睛,鼻梁不高,總是爽朗的笑,他若在街上,家裡都聽到他說話的聲音和笑聲。我父親的名字小名叫「老虎兒」。父親有力氣,一雙大大的手,粗粗的手指,厚厚的手背,幹起活來手腳麻利,別看他胖,走起路來一身輕的樣子,都帶風。
聽奶奶講,我爺爺的脾氣特別古怪,不讓我父親上學,所以父親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文化。
那時候的農村是集體生產,村裡領導看我父親能幹聰明,讓他當隊長。父親記工的時候不會寫字,不過簡單的字他自己學的還可以點。有一次隊裡拾棉花,這個「棉花」父親不會寫了,他在日子的後面畫上了棉花桃的圖樣,後來這事成了笑話,也成了他智慧的典型。
父親的心腸好,晚上值班兒看坡看莊稼,遇見有村民圖謀不軌的去田裡偷莊稼的,我的父親從來不揭發他,都知道不容易,父親讓他留下東西,人悄悄地走。父親的人緣兒挺好。
即使父親那麼能幹,可由於家庭成員的特殊情況,掙的工分兒不夠用的。每年年底隊裡一算帳,我家總是缺糧。
我很快上小學了,我印象中的父親是每日沒黑沒白的幹,忙裡忙外,整天看不到空閒。
我家裡那時候五口人,因我父親的人品,我家裡被評上了「五好家庭」。我奶奶是雙目失明,媽媽的智商低,有些婦女活根本不會幹,失明的奶奶還很重要呢。比我大四歲的哥哥有意遺傳媽媽的基因,也是弱智。我的年齡小,所以家庭的所有勞動擔子都落在了父親的一個人身上。儘管這樣,我的父親很樂觀,從來看不出他的憂愁。由於他的體格好,總是說「不怕累,不向困難低頭。」因為這,在我放學的時候,我總是幫著父親幹些農活。因此我這個當女兒的養成了一個習慣,喜歡幹外邊的農活,不喜歡幹家裡的洗碗刷鍋的活。可不管怎麼幹,我家裡的活總是落後,趕不上去。父親為了幹活兒,中午都是在坡裡吃飯,起早貪黑的幹,真累呀,我的父親!
後來我上初中了,哥哥上了小學就不上了。父親依舊這樣勞碌著,從不叫苦。父親特別孝敬奶奶,到了天快冷的時候,奶奶住的屋有個後門,父親趕緊用一些草打成草珊子,隔上塑料布,堵在門上,給奶奶取暖。奶奶失明,年齡隨著大了,有什麼需要,只要喊一聲「小虎」,父親總是立馬跑到身邊,聽奶奶的吩咐。因為奶奶心靈,失明的奶奶不少操心,也是父親的好幫手呀。
光種地日子的花錢怎麼夠用?父親只有下力氣,沒有其他的門路。沒有文化真的是一個缺陷。幸好我村的西邊有一個大沙河,後來的雨水少了,河裡沒有水,有的村民都去那裡挖沙賣錢,我父親也去了,領著弱智的哥哥也開始了挖沙掙錢。哥哥雖然慢慢長成青年了,可為家庭也幫不了什麼,這讓父親的心裡又多了一件惆悵的大心事。
我三年的初中上完了,因某種原因,我沒有再往上考學。回家了,也好幫著父親照料一下家務。可這時候印象中的父親,不像從前那麼陽剛,活力,開朗了,發現他臉上又增添了一層陰雲籠罩著他。
母親一如既往的每天早起,拿柴,燒火,煮粥,一鍋一鍋的煮地瓜,一鍋一鍋的蒸菜,蒸上一鍋饅頭算是上等的飯。饅頭都是我失明的奶奶做的,媽媽就是負責燒火。我也慢慢學會了一些活,代替奶奶幹了。奶奶離不了我,不讓我出去打工。我在家裡,父親總起來說,他也輕快了一些。奶奶的年齡大了,在我不上學的第二年,奶奶去世了。失去母親的父親沒有看出太多的痛苦,反而更不在家,整天出出進進的忙碌掙錢。父親愛唱,愛說,看起來很開心,可我知道我的父親心裡苦啊!
沒有了奶奶,媽媽像逼著鴨子上架,不會幹的也得幹,總得做著這一家人吃飯。媽媽的腰彎了,看上去比原來更矮了,整天從這屋跑到那屋裡磨磨唧唧的收拾。媽媽雖然智力弱,可是勤快人,就我這樣的媽媽,父親經常誇她,從不嫌棄。有時候媽媽幹不了的婦女活,父親也幫著幹。奶奶走了,我也出去打工了,給家庭增點收入。
這時候我印象中的父親比原來更瘦了,身上的肌肉不那麼結實了,變得鬆懈,額上增添了明顯的皺紋,兩邊的鬢角白了。
我出去打工,直接去了濟南。在那裡經過勞務所的介紹,我很快有了一份工作。那時候沒有電話,沒有給父親聯繫。可直到有一天下雨了,我在門口抬起頭,忽然看到了父親站在我的面前,笑著說:「在這裡呀。」當時的我又驚又喜,「你怎麼來啦?還找到這裡來啦?」我這才聽父親說,他知道只要來濟南打工的都是去一個地方叫「五裡牌坊勞務所」地方去登記。父親就是順著那裡的線索找來的。可憐天下父母心!父親說在家裡惦記,不放心,所以就趁著下雨天有空來了。父親在這裡呆的時間不長,天也下著雨,拿了我平時積攢的工錢,給了父親,讓他拿回了家,雖然不多。看著父親,在茫茫的雨中坐上了車,回家了,我的心裡真是酸酸的……
我的工作幹到臨近中秋節時,我的心裡不安起來,我知道這時候家裡是最農忙的時候,父親自己幹不過來。我們那裡的土地人均很多,我家裡沒有車輛也沒有牲口的幫助,只有父親自己靠勞動力,於是我選擇了辭工不幹了,回家幫父親忙農活了。
之後,我沒再外出打工,在當地鄰村找了個活兒。這時候我的年齡也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了。經別人介紹,我和鄰村的一個小夥子結婚了。雖然沒有舉行排場的婚禮,但我也有新思想,不拘一格,家庭情況無所謂,主要是我找到了稱心如意的對象。藉助他的力量,好好的過日子,當著父親娘家這邊的家。因為哥哥弱智,一直是單身,所以娘家的發展寄托在我的身上了。
這時候的父親,變得蒼老,滿臉的皺褶,花白的鬍子和白髮,嘴裡的牙齒掉了不少,幾次勸他修去,他捨不得,總是將就著吃東西。有時候聽媽媽告訴我說「你爹咬不動什麼了」之類的話,我看在眼裡,疼在心裡。
我結婚以後,我們夫妻都很努力,勤勞致富吧,總起來說比老人掙錢容易多了。在我生了大女兒三歲的時候,我和老公為我娘家蓋起了新房。在原來老家的位置,搬到了村裡新規劃的新區來,這裡視野空曠,亮堂堂的。父親很高興,逢人就說,「哎呀,真痛快,就是不吃好的,喝涼水也高興呀!」我也輕鬆了許多。
父親年齡大了,在沙河裡挖沙的活早就不幹了,自己又幹起了小生意,經常趕集賣小百貨。父親就是這樣,閒不住,有時候還出去收廢品來掙錢。他也經常給我們說「不能光拖累我們,你娘有病了,不斷的吃藥,我還要掙錢給她花呢。」說的也是啊,父親的思想豐富 ,最體貼人了,父親真的太辛苦了!
天有不測風雲,就在2008年的一個夏天的早上,我的媽媽病倒了,得的腦血栓,可當時無知的我們全家,沒有及時救治的意識,也不知道這個病的厲害,沒有及時的上醫院搶救,耽誤了,從發病到去世才三天的時間。後悔,遺憾,心疼,我的父親垮了。一向很能幹的他變得沒有力氣了,一向樂觀的他變得無語了,總是發呆,整個人變了。父親有時候自己絮叨,說「沒有人給他燒水喝了,沒有人給他做飯吃了。」因為哥哥弱智,不知道給父親燒水,更不會做飯。母親一輩子雖然智力差,但她在家庭裡起著作用,一日三餐,年年月月,朝夕相處,始終如一,支撐著父親。媽媽這一走,父親徹底也沒有了精神力量,他病了,血壓升高了,整夜失眠,睡不著覺,不時的半夜裡起床,他說好像聽到我娘半夜裡起來洗碗了。
父親抑鬱了。我把他接到我的家裡去住,他不放心兒子,心裡掛念著兒子,他知道我的哥哥啥也幹不了,甚至還掛著我哥哥吃飯呢。
那時候也就是距離我娘沒了才兩個月左右,快過秋了,玉米熟了,該收了,他又掛著收莊稼,偷偷的跑回了家。我們兩家離得很近,秋收的時候我幫著父親收了一部分。面臨眼前的狀況,思想豐富的父親,性格剛強的父親,卻走了絕路——萬萬想不到他會喝了農藥走了。他追了母親去了,時間才間隔兩個半月,我痛苦到了極點!
這就是母親好,父親才好。母親沒了,父親也沒了。我懷念他們,直到現在11年了,我一直忘不了,想起父母的一幕幕,還像昨天一樣!
我永遠愛他們,想念他們,願他們在天堂裡幸福安康!
李玉娥,女,作家,能歌善舞,在各種平臺發表作品126篇《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