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內容為虛構故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1
我剛剛睜開眼,還沒反應過來一隻手就被人緊緊握住,隨之而來的是一道緊張無措的聲音:「阿音……阿音,你醒了。」
我循聲去看對方,那張臉劍眉星目,俊朗非凡,我環視四周,打量著這奢華無比的宮殿,最後目光落在了他的臉龐上,「你是誰?這又在哪裡?」
他聽了這句話,全然變了臉色,臉上所有的擔憂與緊張,在頃刻之間化為無措,他愣在原地,滿臉錯愕,「你,你不認識我?」
我愣了愣,搖頭:「不認識……」
他抓著我的手更加用力,眸子緊緊地盯著我,似乎想要透過我的眼睛,看透我的靈魂一般,那樣的眸子深邃無比,帶著探究與疑惑,極其緩慢地出聲:「是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那樣的語氣,分外複雜,竟讓人聽不出他是希望我記得,還是希望我不再記得,語氣中帶著淡淡的晦暗,也帶著幾許欣喜,甚至還有幾分自我詰問和糾結。
「你抓疼我了,我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你究竟是什麼人?」
我話音剛落,而他驀然鬆手,起身朝外面大喊:「太醫!太醫都給朕滾進來!」
他一身尊貴的滾邊雲紋長袍,渾身卻被無形的暴戾所包裹。
這偌大的宮殿因為他的發怒而瞬間變得冷寂,眾人跪了一地。
而我的目光卻順著窗外望去,朱牆屹立,而那琉璃瓦在微光的映射下熠熠生輝,入目的光華卻顯得有些冰冷,四方宮牆畫地為牢,讓人困守其中。
太醫慌張地進來診脈,又問了我好多奇奇怪怪的問題,最後誠惶誠恐地看向剛剛那個男人:「陛下……」
男子突然抬手阻止他往下說去,看了我一眼之後,大步往外走去,太醫連忙跟上。
我靠在軟榻上,而周圍的婢女們噤若寒蟬,頷首低眉,不敢看向我,更不敢同我言語。
過了許久,他才從殿外走了進來,眼神中帶著幾分失而復得的喜悅和複雜。
他緩緩執起我的手,眼眸緊緊地盯著我,柔聲道:「阿音,你是我的妻。」
「是嗎?」我的語氣中滿是懷疑。
「是,你遭受重創所以失了記憶,以後可能想起,也可能終生都想不起來過往之事,不過那些都不再重要了,你只要記得你是朕的妻,是大昱王朝的帝後便足夠了。」
我順著他的話語,輕輕地點了點頭,不再追問。
可是他離去時候的模樣,讓人不解。他負手離去,可是一邊走卻一邊搖頭笑著,笑得甚是滄桑,那笑中有喜亦有悲,最後只聽得那一聲輕微的慨嘆:「忘了好,忘了好呀!」
2
我醒來之後,無數的珍奇藥材被送來了這裡。
聽那些侍候的宮人說,我是尚書府的嫡小姐姜媯,也是這大昱王朝新帝的皇后。
而那日守在我床前極盡溫柔之人,是我的夫君燕瑀,亦是這大昱王朝的帝王,他口口聲聲呼喚的「阿音」是我的乳名。
後來,我從她們的口中得知,我與燕瑀青梅竹馬、感情甚篤,他登基那日,亦是立後之日。而我因為夜間失足,從重華殿前的千百層白玉石階上摔了下去,醒來之後,便忘記了所有。
聽她們說得多了,便也知曉了帝王的三千寵愛集於我一身。
「娘娘,陛下對您的好,那可真是羨煞眾人,您與陛下青梅竹馬。」
「陛下尚是暮王時,便有異邦公主當著眾臣的面向陛下表達愛慕之意,可是陛下卻當堂拒絕,言心中所向唯您一人,一時間傳為佳話,那異邦公主鬧了個好大的沒臉呢……」
那婢女滔滔不絕地說著。
身旁的宮女同樣不甘示弱地接話道:「是呀,陛下還在大婚當日親出太和殿外相迎,與您攜手而來,恍若璧人,雖有違祖宗規矩,卻也彰顯了陛下對您的情意。」
她們爭先恐後地訴說著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對我是何等地情深意長,我莞爾一笑,垂眸說道:「那我還真是好福氣!」
話音還未落下,便瞧著燕瑀滿臉笑意地走了進來,臉上洋溢的是久違的少年稚氣。
「阿音,你瞧,可還喜歡?」說著,他便將一支木簪遞到了我的手上。
我摩挲著手中的木簪,是用沉香木雕刻而成,分外精緻,那簪頭形狀儼然是一朵盛放的牡丹。
他的指腹處有著明顯的傷口,顯然是新傷,尚未結痂。
我緩緩抬眸,輕聲道:「這是你親手雕刻的?」
燕瑀只低頭一笑,並未應下,可是他身後的內侍卻忍不住接話道:「娘娘,您不知道,陛下為了給您雕刻這支簪子,熬了三四宿沒睡呢。」
「多嘴,還不下去領罰。」燕瑀呵斥著,可是臉上神色顯示著他並未生氣。
那內侍連連稱是,笑著快步退下了。
我的眼眸看向了燕瑀那含笑的臉龐,不禁道:「宮中從不缺這些,何必這樣費心呢?」
他將那簪子拿了過去,親手為我簪入發間。
「這是朕十九歲那年答應的,要為你親手雕刻一支獨一無二的木簪,自然不敢忘了,而牡丹國色,最是襯你。」
他話音剛落,我撫了撫發間的木簪,扭頭看向他,有些疑惑地問:「我最喜歡的,難道不是桔梗花嗎?」
燕瑀看著我,臉上笑意漸失,他認真地對我說:「阿音,你喜歡牡丹。」
我愣怔了下,燕瑀俯身下來,讓自己的視線與我平視,指腹蹭到我的臉頰邊,深邃的眼睛直勾勾地朝我看。
他重申:「阿音,你記住了,你只喜歡牡丹。」
我勾住了他的脖子,眸光流轉,柔聲道:「好好好,你說我最喜歡牡丹,那我便最喜歡牡丹。」
聽了這句話,燕瑀才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帝王總是繁忙的,重華殿有急事奏稟,他便匆匆離開了。
我坐在那繁複精美的雕花銅鏡前,端詳著發間牡丹花形的木簪,最後緩緩取下,置入妝奩的最底層,落上細瑣。
身後的梳頭宮女對我封鎖木簪的舉動滿臉不解,我回眸問道:「你可知哪兒有桔梗花圃?」
她慌忙搖頭,而其他人都是同樣的反應。
或許,這偌大後庭,並無一株桔梗。
3
燕瑀登基一年了,可是他的後宮只有我一人。
可在前朝的重壓之下,他也被迫選秀納妃,他說他的後宮會有別人,可是他的心中只有我一人,我自始至終也明白帝王的後宮不可能永遠只有一個人。
一時間,後宮百花爭豔、芬芳滿園。
而我端坐鳳儀宮,受著諸位新人的叩拜,可是她們似乎對我有著別樣的好奇,一個個皆是用探究的眼神看著我。
範大將軍之妹範芷柔被封了淑妃,兵部尚書之女朱綺月被封了賢妃,這二位皆是倚仗家中擁護新帝之功,封妃並不意外。
令人意外的卻是另一位,趙昭儀出身寒微,選秀入宮,先封美人,其後越封昭儀,位居九嬪之首。
趙氏甚是得寵,頗得帝王厚愛。
可是她行事張揚跋扈,樹敵頗多。
雖然燕瑀說她們都越不過我,可這後宮終究是熱鬧了。
那日,眾人齊齊賞花。
淑妃自言喜愛蘭花,賢妃唯愛梨花。
而趙昭儀卻莞爾一笑,頗為張狂地說道:「妾身鍾愛牡丹。」
任誰都聽出了她話語中的挑釁之意,唯有中宮堪配牡丹,而她身為妃子,卻毫不掩飾覬覦之心。
我眸子睨了她一眼,然後隨手摺了一枝牡丹,棄之於地,淺笑道:「本宮最愛,乃是桔梗。」
淑、賢二妃聞言,對視一眼,即刻噤聲,不再言語。
唯有趙昭儀仍滿是不屑地說道:「沒想到皇后娘娘竟愛此等薄命之花。」
「已故瑾元太子曾為太子妃遍種百花,其中就以桔梗定情,那桔梗花圃象徵著儲君對太子妃至死不渝的愛,可瑾元太子死後,還不是被付之一炬、焚燒殆盡。」
聞此一言,我但笑不語。
翌日,趙昭儀被打入冷宮,罪名便是言語無狀,不敬中宮!
聽到消息的時候,我毫不意外。
淑、賢二妃出身勳貴,長於昱京,母家皆有從龍之功,自然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不該說,唯有趙昭儀出自江南漁家,見識淺薄,自恃寵愛,便不知天高地厚地接下了我的話。
而六宮眾人再見到我,便越發恭謹。
自那之後,燕瑀常居鳳儀宮,不再涉足其他宮殿,一時間,六宮恍若虛設,寂靜無聲。
燕瑀的獨寵,讓六宮側目。
他說過我是大昱後宮最尊貴的女子,其他人都只是我的陪襯。
燕瑀為我大肆慶祝生辰宴,還特地召天下第一琴師入宮為我彈奏。
滿座嬪妃看著燕瑀給予我的萬千寵愛,她們的眼神中滿是豔羨,偶爾有片刻的嫉妒一閃而逝。
我看著他含笑的眉眼,柔聲道:「臣妾想為陛下彈奏一曲。」
燕瑀喜不自勝,當即命人為我奉上名琴。
我悠然落座,手指緩緩撥動琴弦,那一首纏綿悱惻、情深意長的《鳳求凰》便從指尖傾瀉而出,婉轉悠揚,而我嘴角含笑,眼眸卻緊緊地注視著燕瑀。
有美一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
在眾人看來,我的眼中滿是情意,這一首《鳳求凰》,是我與燕瑀帝後情深的象徵。
一曲罷,我淺笑嫣然地回到了燕瑀的身邊,可是他僵坐在原地,他看向我的時候,眼神中儘是探究與疑惑。
「陛下,你喜歡嗎?」
燕瑀愣了片刻才回過神來,「竟是《鳳求凰》……」
「我近來想起了許多事情。」我靠在他的身上,低聲呢喃道。
我清晰地感受到這句話說出的時候,燕瑀的身體瞬間有些緊繃,而他身上那股淡淡的不安,還是讓我捕捉到了。
「你記起什麼了?」他猛然間轉身,扣住了我的肩膀,手卻有些微微顫抖。
我的頭微微揚起,不自覺地帶了幾分小女兒家的嬌憨語氣,輕聲道:
「我想起了你帶我去牧場圍獵,教我騎馬射箭,還幫我抄書,在千鳶節為我放飛千隻紙鳶,在上元節親手為我扎了牡丹花燈……」
「還有呢?」他問出這句話的時候,眼神裡的迫切盡顯。
我不明所以地搖了搖頭,滿是懊惱,「再沒了,只想起了這些。」
可是,下一瞬間,他將我擁入懷中,眉眼之間儘是笑意,「想起這些,便足夠了,其他的……」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並未說完,只是方才的語氣中滿是興奮,卻又帶了幾分隱憂。
宴散了,燕瑀今晚卻一反常態地回了重華殿,他的眉頭微微蹙起,帶著淡淡的憂慮。
臨行之時,他為我撫了撫額間碎發,極其溫存地說道:「日後不要再彈奏《鳳求凰》了,你少時的《高山流水》彈得極好,朕喜歡聽這一曲。」
我淺笑著,卻也沉默著,並未應下。
隨後,我遣走了宮人,棄了輦轎,獨自行走在御園之中,華美的鳳袍曳地而行。
只聽得幾個宮人在背後嘀咕道:「宮裡已經好多年不曾彈過這首曲子了……」
「是呀,上次聽到這首曲子,還是瑾元太子為太子妃所奏呢,當時還傳為佳話呢。」
「快別說了,議論這些可是大罪。」
……
我站在那碩大的瓊花樹下,靜靜地聽著,那巨大的枝幹遮住了我的身影。
次日,我命宮中匠人從宮外為我移植了百株桔梗,一時間,鳳儀宮入目之處,儘是桔梗。
而燕瑀到來之時,我正站在那百株桔梗中間,細嗅花香,我拉著他一同觀賞。
「陛下,你看,這花美嗎?」
燕瑀的手拂過桔梗花梗,可是我卻看見了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似乎在竭力隱忍,他眼眸緊緊盯著那些桔梗花,卻露出了少見的清冷與狠戾。
我拉了拉他的衣袖,滿是關懷地說道:「陛下怎麼了?」
他恍然回神,身上的冷厲氣息在瞬間散盡,輕聲道:「你喜歡便留著吧。」
他那日含笑而來,最後卻冷臉而歸。
4
接下來的幾個月,我都很少見到燕瑀。
他似乎很少來後宮了,更像是在刻意地避著我。
直到那夜,他醉酒而來,扣住我的肩膀厲聲質問:「阿音,為什麼朕傾盡所有還是要活在他的陰影之下?」
我想扶著他坐下,可是他的神色之中儘是瘋狂,他的眼眶微微泛紅。
此刻那鐵骨錚錚的帝王露出了他不為人知的一面,脆弱且無奈,「我恨他也嫉妒他,我不擇手段謀求的一切,他都能輕而易舉地擁有。」
「我更恨先帝,他將我捧上雲端又任由我墜入深淵,從頭到尾,我都是他穩定朝堂的工具,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從來都不在意我的死活。」
燕瑀只是憋得太久了,也寂寞得太久了,想找一個人傾訴罷了。
而我靜靜地聽著,面不改色,更不發一語。
「瑀,石之似玉者,這是先帝賜給我的名字,瑾,美玉也,這是先帝給他親生兒子的名字。」
「先帝這是在向天下昭示,我只是一個冒牌貨,石之似玉者,終究非玉也,而他燕瑾,才是貨真價實的美玉。」
這些往事,並不算是秘密。
先帝熙宗繼位多年,並無子嗣,前朝臣子一個個不停上奏,感慨江山後繼無人,國祚不穩。
而先帝在眾臣的催促之中,不勝其煩,最後選擇過繼其弟湘王之子,只待其成年,便可冊為太子。
他便這樣被帶入宮中,養在了當時的李皇后膝下,先帝賜名燕瑀。
若是先帝一直無子,燕瑀的人生也不會如此曲折,可是世事難料,在燕瑀入宮的第三年,先帝熙宗帶回了寵妃季氏,並且順利誕下皇子,先帝為他取名燕瑾,並且冊為東宮儲君。
石之似玉者,終究非玉也,便是諷刺燕瑀並非帝王親子,流著的不是至高無上的皇家純正血脈。燕瑾的出生讓他備受冷落處於尷尬境地,日後也可能為其所忌憚。
燕瑀陷入了追憶之中,聲音漸漸低沉:「燕瑾燕瑀,世人皆以為是懷瑾握瑜的「瑾瑜」二字,誰能料到此瑀非彼瑜,他是玉中珍寶,而我是石之似玉者,尊卑立見,親疏分明。」
這是我失憶之後,第一次從他口中得知那個名字——燕瑾,那個世人口中驚才絕豔卻英年早逝的瑾元太子。
自我醒來之後,身邊之人從不敢提起東宮,也從不敢提起有關燕瑾的隻言片語。
沒想到,再次聽到他的名字,竟是從醉酒的燕瑀口中說出。
他趴在我的肩上,周身的酒意籠罩著我,呼吸噴在我的脖頸之間。
「阿音,我好累,讓我抱抱……」
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我以為這是過往歲月的重現。
我拍了拍他的後背,低聲道:「陛下,您失態了。」
次日他醒來的時候,不停地揉著額頭,顯然是前夜酒醉留下的的後遺症,我笑著為他奉上醒酒湯,更是親自餵他喝下。
「阿音,朕昨晚說什麼奇怪的話了嗎?」
他的眼眸中充滿了不確定與猶疑,我揶揄道:「自然有啊。」
「朕說了什麼?」那一瞬間他神色之中有著些許慌張。
「陛下說太累,想讓我抱一抱您,然後您就在我的肩頭沉沉睡去。」
他聞言,驟然放鬆,低聲笑道:「那真是太丟人了,有損帝王威儀,阿音可莫要再對他人提起。」
「偏要說。」
他聞言,無奈一笑。
我們之間數月的冰冷隔閡至此消融。
5
其後不久,我有孕了,這是我成為皇后的第三年。
那一日,宮人內侍都瞧出了他的喜悅,毫不掩飾的喜悅神色出現在了素日不苟言笑的帝王臉上,他高興得忘乎所以,竟然將我打橫抱起,臉上儘是愛意。
「上天待朕不薄!」他那日如此感慨,神色之中儘是滿足,眼眶中是那極為少見的帝王真情。
懷胎十月,嫡子降世,賜名燕臻,出生當日即冊為太子。
他封賞姜家,大赦天下。
一舉一動,無不昭示著他對這個孩子的期待與喜愛。
他國事繁忙,夜不安寢,我便親手為他熬製安神湯,從不假他人之手。
此後十餘年,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皆是如此。
帝後情深,恩愛情濃,這便是世人眼中我與他的模樣。
其後,宮中也有不少孩子出世,可是他親自養在身邊的只有臻兒,燕瑀給予他的是帝王家最稀缺的父愛和十多年的悉心教導。
又是一載生辰至,他攜著我的手,登上九重帝闕。
霎時,煙火璀璨,火樹銀花,流光溢彩。
宮闈重地,本不該出現這樣的景象。
「阿音,你愛我嗎?」
「陛下怎麼突然這樣問?」
我的視線從那璀璨煙火轉到了他的臉龐上,歲月讓他的王者之氣愈發厚重,眉眼之間更顯沉穩。
他輕嘆了一聲:「半生夫妻,阿音卻從未說過愛我。」
此刻,他不像是那個孤傲不可一世的君王,他像極了一個平凡的丈夫,在確定著妻子對他的情意。
我摟住他的腰身,臉貼在他的胸膛上,低聲道:「自然是愛的。」
那低低的話音隨風而散,他卻笑得開懷,似乎半生執念就此圓滿。
此後經年,恍惚而過。
燕瑀年近不惑,卻已重病纏身。
後宮嬪妃爭相侍疾,而我卻在鳳儀宮中彈奏了整整一夜的《鳳求凰》。
後來聽那日侍疾之人說:昏睡中的帝王,聞帝後琴音,眼角隱有淚痕。
我看著紅腫的指尖,悲戚一笑,日後我再也不會彈奏《鳳求凰》了,更不會再碰古琴了。
帝闕遙遙望,一曲《鳳求凰》,回首十數年,不過紅塵幻夢一場。
重華殿內,集齊了太醫院的所有太醫,可是他們的臉色都分外凝重。
那厚重的藥味瀰漫在空氣中,就像是當年的東宮。
我緩步走進了他的寢殿。
臻兒守在他的床榻邊,而燕瑀剛剛醒過來,鬢邊已經有了斑白,不復昔年英姿,他瞧著我的時候,嘴角流露出幾分笑意,他將臻兒和所有內侍都支了出去。
太醫說他時日無多了。
「阿音,你來了。」
我坐在他的床榻邊,接過內侍手中的藥碗,餵著他慢慢喝下。
他絮絮叨叨地說著我們的年少過往。
「當時,我受傷昏迷,你將我從西山給拖了回來,結果大夫說我本來傷得不重,卻因為被拖行太久,硬生生變成了重傷,在床上躺了三個月。」
「你的畫卷被吹上枝頭,差點都要急哭了,最後還是我給你取了下來。」
這些舊事,我亦記得。
燕瑀的眼眸中仍是十餘年不曾變過的深情與複雜,他強忍著咳意,聲音中滿是滄桑,「若有重來一次的機會,我必定會彌補那些缺憾。」
我放下了手中的藥碗,微微抬眸,輕聲道:「陛下心中的缺憾是那缺失的七年吧?可是若有重來一次的機會,我再也不想和你有半分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