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內容為虛構故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1
我是王挽,太皇太后的嫡親侄孫女,本是宮中眾人心照不宣的未來皇后人選。可時過境遷,皇族家宴的皇后位置上,坐的卻是我的庶出堂妹王姣月。
一年前,一直唯唯諾諾聽命於太皇太后的皇上,居然破天荒地違逆了她的意思,舍我而就王姣月,親下聖旨立王姣月為後,反將我置於極其尷尬的境地上。
我本以為,這素來合不了太皇太后眼緣的堂妹根本無法坐穩後位,沒想到她竟是個有本事的,不但討得皇上歡心,更讓太皇太后重視於她。
此時此刻,她正與皇上酣然對飲,言笑晏晏奉承於太皇太后。我落寞地看著他們的和樂與歡喜,一顆心如在苦水中翻湧。場上歌舞昇平,我卻再也看不下去,只得尋了個藉口去御花園透風。
她的後位越穩固,便意味著我再無逆襲上位的機會。我握著酒壺,一邊往口中倒著酒,一邊在小徑上跌跌撞撞地走。月色悽冷,恰似我那自苦的心境。
「嘖嘖,挽娘子何必對月傷懷,皇兄不懂得珍惜於你,本王卻瞧不得你傷心落淚。」已有幾分醉意的寧王分花拂柳而來,覥著臉伸臂來扶了扶我微微傾斜的身子,憐惜道:「如此美人,皇兄怎捨得暴殄天物。」
「寧王爺請自重。」我酒醒大半,嫌惡地避開他的手,只惱今晚不知走了怎樣的黴運,竟叫我與他在御花園中狹路相逢。
他是皇上的二弟,最是風流成性、簡直好色如痴。我素來對他退避三舍,平日裡他也忌憚著姑祖母之勢而對我面上禮數周全。可偏偏今日的他醉了酒,骨子裡的劣根性竟叫他生出了些魯莽心思,居然敢明目張胆地調戲起我來。
我斂了襟,正欲從他身邊穿過時,他猛地伸手拽住我,一路推著將我抵到假山洞上。
我又氣又羞,臉色已冷下大半,藏在袖中的鞭子有些蠢蠢欲動,只待他再有進一步動作,必要出袖甩到他的身上。
他居然還真敢低下頭來,裹挾住我的一縷髮絲放在鼻間輕嗅,那份輕佻的模樣,像極了市井裡頭最為無恥的浪蕩風流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拔鞭出袖,正待使勁兒,不防橫斜裡伸出另一隻手來,按住我欲動作的手的同時,亦將我迅速拉離寧王的禁錮。
看清來人,我委屈的淚珠滾滾而落。兄長將我護在身後,以眼神示意我稍安勿躁,這才恭恭敬敬對著寧王行了一禮:「小妹醉酒失態,倒叫王爺見笑。」
寧王眯著醉眼,毫無正形地擺了擺手,忽而又湊了過來,隔著兄長攔阻住的手臂輕佻說道:「王挽,以你那驕傲的性子,定是不屑為人妾室的,不若跟了本王。你若願意相許,本王定空出正妃之位以待。」
「無恥之徒。」我將牙齒咬得咯嘣直響,拉著兄長轉身便走。寧王前些日子不惜頂著強取豪奪的名聲,好不容易才將心儀之人娶回去做了正妃,這才幾日光景,居然就能對著我說出休妻的話來,可不是個混帳。
「嗨,你可別不當回事,如今葉赫皇族就剩本王與皇兄二人。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本王可就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你那時說不得還能撈到個皇后之位,可不就等於滿足了你為後的願望了麼。」他在我身後大言不慚。
我霍然轉身,袖中鞭終於忍不住飛馳而出。鞭聲凌厲,直襲向他的面門。
兄長大駭,抬手擋在寧王面前,厲喝道:「挽挽,放肆。」他拽住鞭尾,與寧王告了聲罪,反手用鞭子將我捆結實,直接扛起我就走。
寧王懶散地倚著石壁,笑意盈盈地目送我與兄長的遠離。我氣呼呼地瞪向他,陡然見他惺忪眸光一轉,轉出幾縷意味深長來。
2
今夜雖說是皇室家宴,可我王家是太皇太后與皇后的兩重母家,自然能佔上一席之地,是以母親與父親安座於堂,兄長也能及時出現在御花園救我一救。
再回宴席,眾人面色皆無異樣,就連寧王也依舊拿著他渾渾噩噩的雙眼,極輕佻地從舞姬們妖嬈的身姿上滑過。
待席散去,母親借著與我敘話的名義拽我回昭和殿的偏殿,待門被鎖上,她才重重拍了我兩下,道:「你這孽障,素日裡也是個拎得清的性子,今晚怎做出這等有失身份的事兒來。也虧得那時左右無人,否則被宮婢們瞧見你失意醉酒,指不定明日會傳出怎樣的風言風語來。」
借著酒意,我嘴硬道:「自那王姣月搶了我的後位,我早就成了宮中的笑話,還在乎如今這一星半點麼。」
「你說什麼瞎話,你可是王家嫡女,比那王姣月不知尊貴多少。」提起當年,母親的眸光也略暗了一暗,只得暫停怪罪我,一心安撫我道。
「只可惜如今高高在上的是她,零落成泥的是我。」我冷笑,繼而又委屈道:「你看看,就因為她,如今就連寧王都敢來調戲於我。」
兄長早將御花園之事說與她聽,誰知她卻並不隨著我義憤填膺,反而低首沉思:「寧王正妃的位置也不是不可。」
我急急擺手,尋藉口道:「母親,我若是成了寧王妃,不是比王姣月低了一頭麼。日後還要給她行禮,我不甘心。」
母親冷哼道:「我金河柳氏的女兒怎能被那等庶女踩在腳下。既然皇上不能讓你順心遂意,咱們換一個皇上便是。」
她意指寧王,我狠狠怔住。我瞧著她格外認真的神情,大驚失色道:「母親萬萬不可,如今皇上安分地處於姑祖母的掌握之中。加之皇后畢竟是王家人,父親也決不允許你胡亂插手。您可千萬別亂來,反惹得姑祖母與父親生氣。」
「你母親我哪會是那等信口雌黃之人,自然是有了些可靠的消息。你尚不知曉,咱們的這位皇上看著老實,實際上早就不是什麼安分的人。你外祖家隱隱給我透了些意思,說皇上近日上朝時,在有限的插嘴機會中,時常會感慨自己的年歲,也會與朝臣們追憶先祖聖珂帝。」
母親得意,「他這是想親政了,想從太皇太后口中奪食呢,你說太皇太后肯是不肯?」
當年先帝的兄弟詹王叛亂,誅殺朝中大半肱骨臣子,又害死先帝。太皇太后力挽狂瀾,攜尚在稚齡的皇上改元登基。太皇太后垂簾聽政十數載,其權傾覆前朝後宮,哪裡是毫無實權的皇上所能比擬。
可皇上終究長大成人,已摩拳擦掌著想要亮出自己的利爪,不甘再困於太皇太后的擺布之下。不立被太皇太后屬意的我為後,便是他反抗的第一步。
我心中五味雜陳,又聽得母親說道:「你說,若是現有臣子直諫,請求太皇太后歸政於他,他會怎麼做?」我打了個激靈,絞盡腦汁地勸道:「母親,就算換了皇上,您能保證寧王就會在我們王家掌控之下嗎?他那等人,不是更陰鬱,更貪婪?」
「就寧王那樣子,咱柳家還拿捏得住。更何況這天下王家人佔久了,為何我柳家人就不能也佔上一分。你且放心,無論是誰做皇帝,這天下還是太皇太后的天下。咱們等得起,等太皇太后百年之後再圖其他。」母親胸有成竹。
「不行!」我霍然而起。
「你竟執迷不悟,還對他存了心思。」母親恨鐵不成鋼。
我淚水緩緩流下,抱住她的胳膊道:「母親,先不說太皇太后是否同意,您若是強行插足這件事兒中,少不得得惹了父親不快。雖說柳家是我外祖之家,但我畢竟姓了王姓。你且略等上一等,我必然尋了法子叫皇上舍王姣月而就我。您就當成全女兒的這一片心思,可好?」
母親不可置信地看著我,尖叫道:「皇上懦弱又無能,你怎麼就這麼痴心於他。」
我默然無語,自己都不知該如何回答。十年如一日的堅持,到底叫「成為他的妻子」這件事成了我的執念。
我幼時便被接入宮中,被姑祖母,即太皇太后按宮闈禮儀細細教養。姑祖母若有似無的暗示,母親的耳提面命,宮人們的阿諛奉承,都早早地讓我明白,那帝位上乳臭未乾的小子將會是我未來的夫君。
名分早已在各人的心照不宣中落定,我自也多了幾分羞澀。既今生的緣分已註定,我也盼著能與皇上青梅竹馬地長大。誰知他卻總是躲我,害得我的滿腔歡喜皆落了空。我素是要強之人,自然想方設法地叫他愛慕上我。
誰知十載光陰,在我的苦心經營下,他愈發躲我,我卻從單純的爭強好勝衍生出別的想頭。他長成眉目舒朗的少年郎,叫我每每瞧見都會臉紅心跳一番。情竇初開的年紀,我陷在他的回眸一笑中無法自拔。
3
我本想著,即使他不喜歡我,但我與他終究會被綁在一起度過一生,拿一輩子的時光好好磨一磨,他終究會有愛上我的一天。誰知他竟不惜違逆姑祖母,親下聖旨選王姣月為後,反叫我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可我還是喜歡他,喜歡得想要讓他的眼中有我的存在。可母親不為所動,反叫我安生些,否則必開口請求太皇太后準我歸家,叫我不得留在宮內。
我拗她不得,只得假裝應下。待她小住了一夜出宮後,便立刻去堵皇上。他剛從王姣月處出來,待瞧見了我,又端出一如既往的討好卻疏離的姿態。
我也顧不得其他,怒斥他道:「你不是一直蟄伏得挺好的麼,怎在此時犯了渾,非要觸太皇太后的黴頭去妄想親政。」
他驚慌失措地望著我,忽然緊拽住我的衣袖,急急問道:「是不是皇祖母誤會了什麼?朕不過近些日子讀史,讀到了先祖們的光輝事跡,特意與朝臣們分享一二罷了。」
他討好著從袖中摸出一個裝著金瓜子的荷包遞與我,「還請挽司儀在皇祖母面前替朕美言幾句,朕真無他想,不過隨口閒聊罷了。」
我的心一疼,他乃堂堂帝王,居然要親自做這些打賞的活計。憐惜一起,我的話便婉轉幾分,低聲提醒道:「你且安生些吧,別以為太皇太后什麼都不知道。接下來的日子,說不得還會有朝臣奏請你親政……」
「真的?真會有朝臣一心向朕?」他眼眸一亮,竟忘記偽裝成無欲無求的模樣,很是飛快地打斷我的話,伸手拽住我的衣裳急切問道。
我懶得看他驚喜的神情,繼續叮囑道:「若真有朝臣上表叫你親政,你必得第一時間回絕,可清楚?」
「憑什麼?」他勃然大怒,「你就這麼見不得朕手握大權?」
他轉身欲走,根本不聽我將話說完。我的暴脾氣上來,狠狠扯住他的領口,將他壓到壁角上,低聲吼道:「你以為攛掇你親政的都是些什麼好東西!」
「至少他們懂得朕是君主,懂得這天下到底還姓葉赫。」他梗著脖子。
「放屁。」我忍不住爆了粗口,又將他壓實,「先聽我將話說完,那些上表的朝臣不一定懷著什麼樣的齷齪心思,不過我倒是可以給你提供幾個算得上是保皇派的人。你知曉我經常幫太皇太后制詔,也算大體能猜度出朝臣們的幾分心思。」
我緩緩報出幾個人名,他愕然看著我,呆愣愣道:「你,為何要幫我?」
為何!還能為何!我氣了個正著,忽地將頭轉開,面上卻不由自主浮現兩團紅雲。
他驚奇地看著我,忽福至心靈,試探地勾了勾我的小指。情愫翻湧而來,我的臉色漲紅,不習慣他的突然靠近。
他卻大著膽子欺身過來,扯著我躲入假山洞中,雙眸晶瑩透亮。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懊惱地拍著自己的腦袋道:「朕真是個笨蛋,竟沒瞧出……」他拉著我的手,埋怨道:「可你既然歡喜朕,為何總不曾對朕言明過,害朕總以為你並不大瞧得上朕。」
這個蠢貨,竟到現在才瞧出我的情思。難不成因我不曾服過軟,他便半絲都察覺不出?
我氣得偏過頭去,他既知我心思,待我也親近了幾分,遂拉著我的手歡喜道:「你既然歡喜朕,不若幫幫朕。待朕日後手握大權,定不會薄待於你。姣月雖好,但畢竟是庶出,這後位還是嫡出女坐著更為穩當。」
我心花怒放,生出無限歡喜來。可他言語裡的豪言壯志還是令我憂心忡忡,我悄悄報與他幾個人名,正欲叮囑一二,誰知外頭忽有人經過,我只得暫時住了口,悄悄伸頭探查一二,決定先行離開。
「多謝。」臨走前,他躲在假山洞中鄭重一揖,信誓旦旦道:「你真心待朕,朕必然不會負你。」
我潸然淚下,只覺多年等待,終於快能美夢成真。
4
因得了這份承諾,我心甚是快慰,只盼著皇上能早些與那幾名臣子有上一絲半點兒的聯繫,也好能悄悄地增長自己的幾分實力。以待將來太皇太后薨逝後,他驟然親政卻不至於無從下手。
外祖家私下裡安排的諫言臣子如期登場,太皇太后當庭聽到這幾人的奏請後勃然大怒,為給那幾人震懾,立刻在外命婦進宮請安那日,尋了個莫須有的藉口,將其中一位諫言親政的臣子夫人罰了杖刑。
五十棍杖落在那婦人裸露的兩腿之間,斑斑點點的血絲映襯在一片腫脹的肌膚之上,瞧著分外可怖。外傷倒還罷了,大庭廣眾之下被扒了褲子,這以後哪還有臉面見人。其餘幾個外命婦跪在一旁瑟瑟發抖,每個人眼中都寫著驚懼與害怕。
我微微嘆了口氣,這群可憐的卒子,在執棋人的眼中不過如螻蟻。我帶著餘下的外命婦去了鳳儀殿,王姣月嚇得面無人色,我瞧她那六神無主的模樣,想著以她隨機應變的本事,定然不會配合皇上胡亂傳信,不由得悄悄鬆了口氣。
沒過幾日,那群上奏的官員悉數遭貶,我更是放下半顆心,只盤算著何時再去與皇上見一面,再偷偷點撥他一二時,他卻如失心瘋般衝進昭和殿,當場便與太皇太后撕破了臉,更過分地說出些誅心之語,堂而皇之地將自己的親政之心攤在太皇太后面前。
我心急如焚,暗斥他怎如此莽撞,顯然根本就不曾將我的話聽進去。我匆忙趕過去,正欲從中斡旋一二,誰知裡頭的爭鬥已接近尾聲。
皇后識時務為俊傑,徹底倒向太皇太后而獲得協理六宮之權;皇上卻被尋了個身體虛弱的藉口,被困於崇順殿暫不得出。
我忍到半夜,總算尋到無人注意時才去尋他。他趴在崇順殿內喝得大醉酩酊,頹喪衰敗的氣息蔓延了整個大殿。
我心疼地將他扶起,埋怨道:「你為何不聽我的話,不曾當庭駁斥那幾位臣子也就罷了,居然還敢去找太皇太后攤牌。你這番作為,不過將自己推入更為悲慘的境地罷了。」
他雙目通紅,眼中卻沒多少溫情。他抬手將我推開,冷笑道:「你少在這裡貓哭耗子假慈悲,你與王姣月那賤人一樣,都是皇祖母的奸細。我是錯信了王姣月不假,可對於你的這張虛偽麵皮我早就一清二楚。」
「你說是幫朕,卻只給朕準備了些不中用的臣子。朕早已查過,那些人連六部主事都沒混上,將來如何堪得大用。」
「你這個不知好歹的蠢貨。」我氣得口不擇言,暗惱自己怎會喜歡上這樣的庸才。
心底的火氣不斷上湧,我氣急敗壞道:「如今整個朝堂都被太皇太后把持著,你根本不可能從她那裡突圍成功,最好的法子還是繼續韜光養晦。」
「我報給你的那些個臣子,手中雖暫時並無多少實權,卻都是有才幹的正直人士。難得他們雖聽命於太皇太后,心中卻多有偏向保皇意圖。你仔細培養個數十年,等得太皇太后駕鶴西去,他們自然能成為你的臂膀。」
他一臉不信:「朕才沒那閒空去等那個不知是何時才會到來的未來。你若真心想幫朕,合該說服你王家整個兒地投靠於朕。當年,你的祖父便是因為投靠了父王,才叫父王從皇祖母手中奪了權。」
「當年太皇太后掌政日淺,朝中多有保皇一派,和如今情形全然不同。」我早知他甚是平庸,卻不曾想到會平庸至此,連這其中的關節都不曾想通。
我氣得團團轉,少年時的跋扈一下子被激上心頭,乾脆取了硯臺就朝他砸下。
他被砸了個正著,呆愣愣地看著墨汁流了滿臉。他怔了一怔,忽然後怕地往後瑟縮,眼角已經有了幾分淚意。
我又心疼起來,他雖愚笨,但奈何我就是喜歡。如今除了盡心盡力幫他,又還能如何。更何況如今他已與王姣月鬧崩,若將來我助得他掌權,他自然會休棄王姣月。
我取了乾淨的帕子,將他頭臉的墨汁悉數擦乾淨。他哆嗦了一下,迅速捉住我的胳膊,忐忑道:「那朕如今該怎麼辦?朕今日大鬧昭和殿,皇祖母怕是不肯朕再沾手朝政了。」
我咬了咬牙,安慰道:「你且放心,我定會為你轉圜一二。但這些日子你就消停些,就算裝也得給我裝出幾分老實模樣來。」
「好。」他唯唯諾諾應下,又將我的手抓得更緊,喃喃道:「挽兒,你可一定要幫幫朕,如今朕只能靠你了。」
他溫順如綿羊般伏在我的膝頭,話語中的傷感與依靠叫我心頭一軟。我輕輕撫著他的腦袋,再三叮囑道:「只要你全權聽我指揮,我必能保得住你的皇位,和你將來的權勢與榮華。」
他連連點頭,眼淚汪汪送我出了殿門。
我回頭望他,見他依舊眼巴巴地立在門口。瑟縮的肩膀似乎撐不起龍袍的威儀,卻偏偏叫我放不下,丟不開。
5
可被所愛之人全然信任的感覺實在美妙,我腳步輕快,沿著小徑回到昭和殿,胸腹之中自然跌宕起一抹柔情。
昭和殿燈火已熄,我房中一片寂靜。我悄悄摸回偏殿,正欲輕輕關上房門,忽然房中燭火大亮。
太皇太后高居正座,銳利的眸光幾乎將我看穿。
我驚得心神不穩,立刻跪下請安。正待尋些晚歸的藉口時,她已不耐煩道:「你與柳家一樣的不自量力,他柳家想成為下一個王家,而你想憑藉著那一絲半點兒的小聰明,在哀家的眼皮子底下為皇帝培養人脈,都當哀家老眼昏花不成?」
我大駭,雙膝一軟跪倒在地。沒想到母親與我的所有作為都在她的掌握之中。怪不得父親總是唯她馬首是瞻,即使朝堂勢力雄厚,也從未如當年的祖父與伯父一般,敢生出半絲反叛之心來。
她揮了揮手,使喚兩名粗壯的宮婢將我押下,又嗤笑道:「吃裡扒外的東西,要不是哀家還要用王家,哀家必叫你知曉背叛哀家的下場。這宮中是容不下你了,你還是乖乖在王家待著,省下那些不必要的心思吧。」
我驚得面無人色,想要求饒,便被那兩個宮婢堵嘴拖了出去。出宮回府的馬車嘚嘚,我蜷在車廂角落中,心思不知轉過幾許。
唯一慶幸的是太皇太后既然看穿了柳家的作為,應當不會再多有怪罪到皇上頭上。只要皇上夠老實、夠蟄伏,太皇太后便能容得下他。太皇太后已近花甲之年,想來就算壽命永健,也比不過年輕力壯的皇上。
而我現在要做的,便是想盡一切辦法說服父親母親,叫他們千萬別將我嫁了便好。皇上等得,我亦等得。
我暗暗思索著,一回府便被神色憔悴的母親抱入懷中。外祖家被貶斥出京,母親頭髮花白了一半,此刻抱住我時仍舊如驚弓之鳥。
「乖挽兒,是母親連累了你。皇上那邊已沒了指望,寧王那邊太皇太后不許,你嫁不進皇家,可其餘的凡夫俗子哪裡又配得上你。」母親號啕大哭。
我跟著小聲啜泣,心中卻稍稍鬆了口氣。以父親的權勢地位,要尋個與我匹配的男子並不是易事,想來我還能多過些鬆快日子。
居家的日子一晃經年,宮中的皇上仍舊被禁足。但太皇太后終於消了大半氣兒,想起我素日裡的曲意逢迎,特意接我進宮小住幾日。
我欣喜若狂,將一份寫著新的可用朝臣名單的布帛仔細地藏在袖中。幸虧當初並不曾將那群可用之臣的名單給全,否則如今倒真叫我無從下手。
宮內一如既往,只是聽說帝後反目,皇上新寵佳人。我心底醋意略起,遂偷偷傳信給皇上,讓他來見我一見。
在宮中這麼多年,我自然和他有些隱秘的小渠道能互通有無,冷宮後頭廢棄的小宮室,就是我約定與他私會的地方,不過從前他不屑罷了。
如今重新啟用,我心頭思慮萬千,心底半是羞澀半是嫉妒,滿腦子想的都是片刻後該是先質問他為何另懷佳人,還是與他互訴衷腸。
我不由得握緊袖中布帛,又略略多了幾分信心。任憑佳人貌美如花,可真正能助他坐穩皇位的,只有我王挽。
不一會兒,他如約前來,居然調皮地捂住我的眼。寬厚的手掌覆上我的雙眸,我的眼前一片黑暗,聽覺卻被最大限度地調動。我能感覺到他撲在我耳邊溫熱又急促的呼吸,我能察覺到他喉嚨間略帶欣喜的輕呼。
鼻間異香浮動,我不自覺地口乾舌燥,生出一抹無處安放的躁動。
也不知是誰先發出第一聲喟嘆,我緊閉雙眼。無比的羞澀中,我緩緩掀開眼皮,卻被眼前放大的臉嚇得尖叫出聲。
為什麼是寧王!我哆嗦著扯著衣裳,想將他從我身邊推開,可渾身上下竟抬不起一絲氣力。
「王挽,這可是你自己送上門的。」他獰笑著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