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南京站的世界首演,話劇《浮士德》劇組一路向西北行進來到第二站西安,演出前一晚,浮士德的扮演者——西安人尹鑄勝與主演曾泳醍、製作人雷婷一起做客陝西大劇院,和觀眾分享了《浮士德》臺前幕後的故事。
從上海戲劇學院畢業進入上海話劇藝術中心工作,從藝已經三十年的尹鑄勝第一次回到家鄉西安登臺演出,談及回到家鄉演出的感受,他用方言表示:「心情很不一樣,但是輕鬆了一些,都是鄉黨嘛。」
女主角瑪格麗特的扮演者曾泳醍畢業後進入了總政話劇團,之前雖然演過多部熱播影視劇,但一直期望回到話劇舞臺再「爽」一把,「話劇舞臺上那個興奮的感覺是不一樣的,演員即時可以體驗到觀眾的氣息,我們的氣息可以融在一起,那個磁場是不一樣的。」
話劇《浮士德》是世界著名戲劇大師裡馬斯·圖米納斯攜御用團隊與中國團隊的一次藝術交流,促成這次交流的製作人雷婷談及製作初衷感受頗多:
「我喜歡了一輩子戲,別人問我喜歡的戲是什麼樣,我看了《葉甫蓋尼·奧涅金》之後可以毫不猶豫地說我喜歡的戲就是這樣的,於是我產生了強烈的願望請這個導演來導戲。
在與這個全立陶宛團隊的合作中,我有一點作為戲劇人的自尊心,我希望給世界上最好的導演、最好的戲劇主創團隊提供中國最好的演員,所以在挑選演員的過程中有非常艱難的取捨,最終我們組合到了尹鑄勝、廖凡、曾泳醍這樣的演員陣容。」
與世界頂級大師共同工作、學習的兩個月,也是與自己的靈魂對話的兩個月,中國團隊的每個人都從中學到許多。
在戲中演繹完浮士德一生的尹鑄勝認為在戲外每個人都有浮士德的影子:「我想活成我自己,環境也不允許,那個想法太高,這就是浮士德。你上了非常好的大學,畢業了開始懷疑自己——你能幹什麼?你是你自己還是誰?那個時候你可能就進入浮士德的狀態了。當然了想不明白還是要按部就班地過自己的生活,有戲要拍,有錢要掙,有家要養,有人說你可以想開點,想不開啊,都想開了不就是魔鬼了?」
排演過程中,「永遠在變」可能是圖米納斯導演留給中國團隊最深的印象。
曾泳醍說一直到西安站演出,舞臺上的道具還一直在改,這個戲時時刻刻都在往前走。「所以人生就是這樣,沒有什麼計劃好的東西,計劃是永遠趕不上變化的,我們就是要一步一步往前走。」
這種「永遠在變」讓中國團隊從困擾到愉快並帶領整個戲不斷前進,「影視記錄下每個那一刻,結束了就固定住了,而戲劇是不斷向前走的。圖米納斯導演只要在現場就一直在創作,他帶著我們所有人在一個未知的海域航行,從我們演出開始這個船就下水了。我第一次看到如此有科學精神的藝術家,我們只要在這個航線上,就會不斷感受新的可能性,這是我們做這個戲最愉快的地方。」
此刻這艘巨輪已在西安收穫了鮮花與掌聲,即將駛向新的港口。在它再次遠航之前,不妨來看看西安觀眾對它的評價:
以下內容轉載自公眾號:
別克陝西大劇院X西安音樂廳
說真的,決定去看《浮士德》之前,我壓力挺大的:
我擔心這部經典名著看起來會吃力;我擔心裡馬斯·圖米納斯這個立陶宛導演與中國班底合作會水土不服;我擔心尹鑄勝和廖凡用中文詮釋德國名著文本會生澀,我擔心這部鴻篇巨著改編的3個多小時的戲,看起來會太累人…
然而誰也逃不過真香定律——這是一部極其有質感的詩劇,是中國原創戲劇非常有價值的一次探索。
它只是《浮士德》的一部分
它也是浮士德的全部
雖然這部戲足足有三個小時二十分鐘,但在內容上依舊只是選取了《浮士德》原著的一部分:在這本12111行,52場的詩劇裡,只呈現了浮士德與瑪格麗特的愛情糾葛,以及他和魔鬼墨菲斯特籤訂契約的橋段。
但三個半小時能量密度極高的文本輸出,和圖米納斯導演極盡個人風格的舞臺,加上貫穿始終的古典弦樂,依舊把歌德在這部巨著裡想表達的疑問,對這個宇宙真理的渴求,對自己漫長又短暫的一生的詰問,都展現得淋漓盡致。
從某種意義上說,這部戲裡已然是全部的《浮士德》。
而且因為浮士德的故事本就是中世紀民間傳說,版本眾多形象也不確定,在幾百年的演變中,浮士德和魔鬼墨菲斯特這對搭檔的形象都逐漸變得厚重且充沛,有著很多可以挖掘的可能性。
所以圖米納斯導演的這版《浮士德》,從文本氣質到主人公形象都有麼點「與眾不同」
之前看排練照時,還以為廖凡這次飾演的魔鬼是個有點陰險,有點可怕的壞小子,看了劇才發現,這魔鬼就是一個「話癆」。
他每次出場都要念上一大段獨白,對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事物都要好好評價,或者嘲弄一番。就像他在開場的時候說的一樣:「人類,太狂妄自大了,甚至到了可笑的地步。」
他的肢體動作極盡誇張和花哨,不管是鞠躬行禮還是開門撬鎖,都像是《加勒比海盜》裡的傑克船長一樣,有點壞有點笨還有點可愛。
在發現自己第一次弄來送給瑪格麗特的禮物竟然被獻給牧師的時候,堂堂的魔鬼大人直接氣得跳腳。
可以說,「墨菲斯特」的氣質就是整出《浮士德》的縮影——這部內核無比深邃和悲愴的古典戲,被裡馬斯·圖米納斯包裝成了帶有濃濃默片時代風格的輕喜劇。
墨菲斯特假扮浮士德蠱惑學生時,又是吹氣球,又是騎大馬,又是扇巴掌。在和浮士德籤約時,更是讓浮士德用鼻血寫「血書」!
他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無所謂,學生也好浮士德也好瑪格麗特也好,在他眼裡不過都是「可笑的人類」而已。
而我們的大學士浮士德,滿腹經綸卻也滿腹空虛,因為空虛他和魔鬼籤約,心心念念宇宙真理的浮士德,得到魔法後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想變得年輕一點!
和原版的體量不同,想在三個多小時裡把浮士德身上的矛盾和人物弧光都展現出來幾乎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一開始,浮士德是個老年人,後來變成了年輕的小夥子,最後又成了瞎了眼的老人。
尹鑄勝為了詮釋這個角色,從聲音的粗細,發聲方式,到肢體動作漂浮感都做足了功課。
浮士德出場時,動作相對遲緩,聲音也更低沉;後來在寡婦馬爾特家後花園和瑪格麗特調情時,他不斷擺出刻意的耍帥姿勢,聲音也尖細很多,更像一個輕浮的少年。
廖凡和尹鑄勝兩位主演用豐富的細節讓浮士德和墨菲斯特兩個主人公的形象,成功從原著的文字上跳脫出來,栩栩如生地展現在觀眾面前——看,這就是這對最佳損友的樣子!
這對組合時而湊在一起商量怎麼追姑娘,時而因為理念不同而相互爭吵,像極了老港片裡那些聒噪卻惹人喜愛的搭檔。
浮士德和墨菲斯特籤約那場戲,兩個人在桌子這個狹小的空間完成了所有的表演,空間帶來的張力和兩位演技派的演技碰撞幾乎成了全場最佳的瞬間。
但裡馬斯·圖米納斯「壞」,就壞在當所有人都以為今天上演的是一出輕喜劇時,他把這部戲殘忍的內核毫無徵兆地,一股腦丟在你面前:
曾經善良純情的少女瑪格麗特身陷囹圄,悲慘地死去;浮士德變回了老人模樣,瞎了眼,在魔鬼面前義正言辭地發表了一場演說之後,也死了。
就好像墨菲斯特說的那樣:「這些事是過去了,還是根本就沒發生過?」在所有這些喧囂過後,只剩下無盡的虛無……
這是最「圖米納斯」的一齣戲
從開場第一幕,我就知道這是一出「徹頭徹尾」的圖米納斯式戲劇:
上帝一襲白衣,坐在舞臺中央巨大的鏡面裝置頂端,魔鬼墨菲斯特雙手抱胸躺在地面上,音樂的轟鳴聲響起,墨菲斯特哆哆嗦嗦地站起來開始了獨白,接著上帝開始瘋狂彈奏管風琴,地面上的一眾群演隨著音樂扭動身體甦醒過來。
何等怪誕的趣味,又是何等宏大的敘事。
除了貫穿始終的古典樂,和每到關鍵時刻就突然爆炸的音量,《浮士德》舞臺的視覺依舊高級且有質感。
整個舞美以黑灰色為主基調,魔鬼墨菲斯特紅色長袍內襯和紅襪子象徵鮮血和地獄,而浮士德身上的白色元素則暗示他身上亦正亦邪的兩面性,瑪格麗特從頭至尾的白紗裙則代表了純潔的信仰,即使在她身陷囹圄時也不曾改變的信仰。
其實,你可以在這部戲裡找到所有你喜歡的,關於裡馬斯·圖米納斯戲劇的經典元素。
和以往的作品一樣,《浮士德》中有大量的現代舞元素,配合古典交響樂的激昂和燈光的變幻,舞者們扭動的肢體宛如來自地獄的慶典,令人不寒而慄,卻又為之著迷。
最經典的當屬幾段女巫的群舞。這些如烏鴉一般的女人舉著鏡子,魔杖和攪拌毒藥的鍋,旋轉著,扭動著,給浮士德帶來了年輕的肉體以及更加膨脹的欲望——那一刻,我真的見識到了魔法。
而在瑪格麗特意識到自己犯下了滔天大罪,和內心的心魔鬥爭時,心魔化作的舞者身著黑色婚紗,在瑪格麗特的身後伸出魔爪,抓撓著她千瘡百孔的內心。
用舞蹈這種表現力極強的藝術形式來烘託氣氛,是裡馬斯·圖米納斯的法寶之一,也是《浮士德》這部作品氣質最重要的細節體現。
而觀演之前就被宣傳了無數遍的旋轉書櫃裝置,現場看的效果要震撼得多:幾米高的略帶傾斜的書櫃,背面就是象徵自我審視的鏡子。
從某種意義上說,這個裝置既承載了場景轉換的作用,也是浮士德內心世界的投影:一方面他是學富五車的博士,另一方面他也是不得不每天面對自己內心欲望的魔鏡。
當他死了,書柜上的書轟然墜落,那些象徵著他的肉體的知識隨之毀滅驚起一地塵埃。老夥計墨菲斯特默默背起他的身體,向著遠處的虛無走去……
當然,不管是裡馬斯·圖米納斯,還是世界名著《浮士德》,抑或是廖凡和尹鑄勝,沒有親自看這部戲,你就永遠不知道它會給你帶來怎樣的震撼。
最後我把導演裡馬斯·圖米納斯對《浮士德》的理解送給你:「這是兩個傻瓜——理想主義者浮士德,和腳踏實地的墨菲斯特——試圖認識和理解這個世界的故事。」
西安站圓滿收官,而旅程還在繼續,話劇《浮士德》將再次起航駛向新的港口。
聖誕節,我們杭州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