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勃·迪倫:一個解構的神話

2021-02-21 為你讀詩

「《暴雨將至》裡的『暴雨』是否有所指涉?它影射的是『核雨』嗎?」

「暴雨就是暴雨,不是原子彈。」

1966年5月17日,當鮑勃·迪倫帶著他的搖滾樂隊登臺時,臺下群情激憤,響起一片倒彩和噓聲。

這些以民謠為精神故鄉的樂迷,早已在心中建構出「鮑勃·迪倫」這個形象理應代表的語義,因此他們將迪倫向搖滾的轉身視為無法原諒的背叛。大眾在幾乎與瀆神性質相近的時代浪潮中造起了新的神,又想將他掀倒在地。

「猶大!」人群中爆發出那聲音樂史上著名的怒吼。


▲傳記電影《我不在那兒》中,凱特·布蘭切特反串飾演搖滾時期的鮑勃·迪倫

整整五十年後,當瑞典文學院宣布將2016年的諾貝爾文學獎授予鮑勃·迪倫時,有不滿的評論者尖酸地指出,媒體該考慮用這個詞做新聞標題——「猶大」。

完全可以理解一部分批評家乃至普通大眾的困惑。出現在大眾文化裡的鮑勃·迪倫,是放浪不羈的民謠/搖滾歌手,是反主流的時代偶像,是萬眾矚目的民權英雄,是一個被定格的文化符號。當人們談論起鮑勃·迪倫時,這話語本身已是一個隱喻。而鮑勃·迪倫又將這一切視為無物,用他一次又一次的戲謔與反叛,消解著一個又一個定義他與他作品的詞語。他不從屬於任何一個時代,也從不屬於任何一種定義,更難以直接從屬於文學。

保羅·德曼在《閱讀的寓言》中說:「對符號的解釋不是一個意義,而是另外一個符號:它是一種讀解,而不是一種解碼。這種讀解接著不得不被解釋成另一個符號,等等以致無限。」半個世紀悄然而過,時代的浪潮早已歷經多少次天翻地覆,但在迪倫本人的不屑與緘默中,對他的解讀因語境的變化而成為一次次新的解構,如是往復,從未停止。

在2007年的音樂傳記電影《我不在那兒》中,曾以《天鵝絨金礦》致敬搖滾傳奇大衛·鮑威的名導託德·海因斯,也對鮑勃·迪倫的創作與人生進行了一次全面拆解。六位外貌、個性、膚色甚至性別迥異的演員分別演繹了鮑勃·迪倫不同時期、亦即不同理念的自我。


▲ 克裡斯蒂安·貝爾飾演的Jack Rollins/Father John,分別影射早期民謠歌手迪倫和後期轉向宗教音樂的迪倫


▲ 凱特·布蘭切特飾演的Jude Quinn,象徵著60年代後期轉向搖滾的迪倫

▲ 希斯·萊傑飾演的Robbie Clark,是那個始終與媒體對抗、不斷解構作為符號的自己的迪倫

▲ 理查·基爾飾演的Billy McCarty是一個典型的嬉皮士,象徵著刻意自絕於公眾視線的迪倫

▲ 馬庫斯·弗蘭克林(圖右)飾演的Woody Guthrie意味著迪倫從美國傳統音樂中汲取的養分

▲ 本·威士肖飾演的阿爾圖爾·蘭波則是迪倫的靈感之源與詩性化身

事實上,自上世紀70年代以來,文學研究的文化轉向(cultural turn)日益成為學術界的主流。因此,當有些人不屑一顧地將鮑勃·迪倫的音樂與詩歌創作視為對文藝的淺薄涉獵時,更多學者則視他為層次豐富的理想研究對象——

Oh, where have youbeen, my blue-eyed son?

你到過哪裡遊歷,我藍眼睛的孩子?

Oh, where have you been, my darling youngone?

我親愛的孩子,你到過哪裡遊歷?

I've stumbled on the side of twelve mistymountains,

我曾在那十二座迷霧山旁踟躇

I've walked and I've crawled on six crookedhighways,

我曾沿著那十二條蜿蜒的高速公路慢行

I've stepped in the middle of seven sadforests,

我曾走進那七座傷心森林的深處

I've been out in front of a dozen deadoceans,

我曾面對那十二汪死海

I've been ten thousand miles in the mouth ofa graveyard,

我曾進入墓地中一萬裡

And it's a hard, and it's a hard, it's ahard, and it's a hard,

暴雨、暴雨、暴雨、暴雨

And it's a hard rain's a-gonna fall.

暴雨將至

 

例如這首《暴雨將至》的歌詞。鮑勃·迪倫將意識流和意象派的表現手法融入美國傳統民歌創作,正如他的許多作品一樣,讓文本內部極度豐富的層次掀起狂風巨浪,再融成一杯寡淡的白水。這就是抽絲剝繭後,文字與韻律本身的魅力。它帶來了想像和闡釋的空間,賦予了個體以成為評判者的權利,建立了一種文本的回歸,那是有血有肉的概念脫離它冰冷軀殼的回歸。

因此,從某種程度上說,這種解構的完成幾乎是一個神話,一個立足於概念移植、情節移植,直至主體移植的神話。它超越了時代與文學體裁的界限,觸及著人類思維的無限。

在這個意義上,諾貝爾文學獎激起的討論無非是公眾對鮑勃·迪倫的另一次解構,甚至這個獎本身也不過是歷史的一次解構而已。當有人詰問它的合理性時,答案就在風中飄蕩著。

而風就是風,不是其他。

相關焦點

  • 《巨額交易》建構精神 解構神話
    跟她之前嘗試的商業片《桃花運》、《我叫劉躍進》(劉震雲)不同,《巨額交易》不僅是她獨立編劇,而且將解構的矛頭從「愛情」這樣的八卦「娛樂話題」,轉向了「金融」這種當今中國社會的高端「生存話題」,對現實的體認更加深入的同時,喜劇元素的編織也更加嫻熟、辛辣。影片前半段是標準的冒險喜劇,因為金融危機,三個事業失敗的北京爺們,因為各自不同的苦衷,組團踏上了赴杜拜淘金的金光大道。
  • 鮑勃·迪倫的夏天,樂隊的夏天
    印象裡,如果用一個季節對應搖滾樂,應該就是夏天。《重返61號公路》不但是張全電聲專輯,更把迪倫塑造成搖滾傳奇和搖滾神話。專輯的起首曲《像一塊滾石》是搖滾樂歷史上的最大金曲,被著名的《滾石》雜誌奉為「史上最佳歌曲」,被無數人聆聽、吟誦、翻唱、膜拜,是人們心目中最能體現搖滾精神的作品。同樣,這張專輯中的《墓碑布魯斯》《瘦子的歌謠》《重返61號公路》(專輯同名曲)《如同湯姆·薩博的布魯斯》也都是鮑勃·迪倫的經典作品。
  • 鮑勃·迪倫偉大在哪裡?
    鮑勃·迪倫當然是幸運兒。1961年,他從明尼蘇達大學輟學,開始音樂生涯。1962年發表第一張專輯,「像砂紙一般的嗓音」令人過耳難忘。1964年,馬丁·路德·金髮表《我有一個夢想》演講後,迪倫發行專輯《The Times They Are A-Changing》(即《時代變了》),專注於民權運動,使之成為那個時代最著名的政治宣言之一。《The Freewheel』 Bob Dylan》封面,圖中人物為鮑勃·迪倫與蘇西。那一年的跌宕遠不僅此。
  • 鮑勃·迪倫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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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克蘇魯神話 一個經典恐怖世界的創建與解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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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鮑勃·迪倫:我活著像個詩人,死後也還是個詩人
    ▲ 今日美術館工作人員導覽鮑勃·迪倫也曾經這樣評價自己,「我覺得自己先是一個詩人,然後才是個音樂家。我活著像個詩人,死後也還是個詩人。」今日美術館館長張然在預覽上所說:「鮑勃·迪倫是作為在當代文化史上不可或缺的標誌性人物,此次我們很高興能將』鮑勃·迪倫藝術大展』帶到北京,與大眾分享鮑勃·迪倫豐沛而深邃的藝術世界。
  • 鮑勃·迪倫是圓的
    這周,我們等了很久的鮑勃·迪倫藝術大展終於在北京今日美術館拉開了帷幕。這次展覽備受關注的原因,是它展示出的作品包括了油畫、素描、水彩、手稿、丙烯、工業金屬雕塑、影像資料、手稿等等,讓我們看到了一個更為「豐富」的鮑勃·迪倫。
  • 其實鮑勃·迪倫和你一樣,不過是想找一個布穀鳥的巢
    這個新聞之所以震驚世界,是因為鮑勃·迪倫的音樂創作堪稱我們這個時代最寶貴的文化財富之一,而環球音樂集團如今拿下了這個音樂寶庫,不啻是一個劃時代的文化事件。消息公布後,有很多國內外媒體以及音樂行業內部人士都開始分析為什麼鮑勃·迪倫會在這個時候把自己作品的版權賣出去。
  • 克蘇魯神話、不可知論與鮑勃·迪倫
    」——包括洛夫克拉夫特的幾部作品和後人的添磚加瓦——既是吸引人眼球的故事,也是一個非常成功的半架空「傳說體系」,衍生作品、漫畫、遊戲、周邊產品和影視作品早已成規模,並且有龐大的「克蘇魯神話」的粉絲/信徒組成社群和團體,用現在的話講,「克蘇魯神話」是一個大IP。
  • 《滾雷巡演:鮑勃·迪倫傳奇》歌手鮑勃·迪倫如何成就傳奇人生
    導讀:《滾雷巡演:鮑勃·迪倫傳奇》歌手鮑勃·迪倫如何成就傳奇人生導演馬丁·斯科塞斯,通過Netflix,兩小時22分鐘的屏幕時間致力於鮑勃迪倫的滾雷Revue繼上周發布的最新的盜版系列套裝,14張cd覆蓋五個完整的音樂會從1975年11月和12月,排練和各式各樣的音板削減從其他節目。
  • 答案在風中飄揚 鮑勃·迪倫:音樂人、反抗者與先知
    這是後來鮑勃·迪倫演唱會的開場白,配著華麗的馬戲團音樂,實際上是摘自2002年有關他的一篇論文,鮑勃·迪倫以此來戲耍媒體與歌迷。  60年代,鮑勃·迪倫是美國流行文化的旗手,他用民謠來抗議時代風尚,包括反「核危機」。70年代,鮑勃·迪倫卻戴上了「面具演出」,開始與媒體、流行保持適當距離,80年代,他行事極其低調,穿上遮臉運動衫並戴上墨鏡。
  • 鮑勃·迪倫的新歌來得正是時候
    或許,鮑勃·迪倫想說的,都在歌裡了。從歌名看得出鮑勃·迪倫對甘迺迪遇刺事件的態度,這種態度其實也代表了如今絕大多數的美國民眾——美國人將甘迺迪評為美國歷史上最偉大的五位總統之一,很大一部分原因正來自他的猝然離世,使他成為美國一個鮮明的歷史節點和文化符號。《Murder Most Foul》也因此讓很多聽眾產生了共鳴。
  • 鮑勃·迪倫將全部音樂版權天價售出
    鮑勃·迪倫的歌曲版權的確是一塊獨一無二的瑰寶,其受尊敬的程度也許是其他流行音樂人所沒有達到的。他的大量歌曲重塑了民謠、搖滾和流行音樂的形象,他作為當今時代的吟遊詩人,幾乎保持著神話般的地位。他在2016年被授予諾貝爾文學獎,"因為他在偉大的美國歌曲傳統中創造了新的詩意表達"。
  • 鮑勃·迪倫獲獎是對詩歌本質的回歸
    鮑勃·迪倫頭上的標籤太多了:民謠教父、民權代言人、抗議領袖、詩人歌手、搖滾巨人、時代旗手、反戰歌者、叛逆者等等,他的每一個標籤、每一段經歷、每一個觀念都可能成為闡釋他的理由,這其中還包括對音樂或文學本體的反思,所以,他的獲獎引發喧囂並不奇怪。人們談論的其實不是鮑勃·迪倫,而是自己理解的文學、藝術與生命觀。
  • 鮑勃·迪倫的偉大,在於早已超越詩歌本身的表達
    鮑勃·迪倫當然是幸運兒。1961年,他從明尼蘇達大學輟學,開始音樂生涯。1962年發表第一張專輯,「像砂紙一般的嗓音」令人過耳難忘。1964年,馬丁·路德·金髮表《我有一個夢想》演講後,迪倫發行專輯《The Times They Are A-Changing》(即《時代變了》),專注於民權運動,使之成為那個時代最著名的政治宣言之一。
  • 鮑勃·迪倫:最熟悉的陌生人
    其實,直到現在,在中國,鮑勃·迪倫仍然還是一種小眾的存在,他的幽深與憤怒,的確是搖滾的屬性,同時也是詩的屬性。 2011年,是鮑勃·迪倫第一次在中國開演唱會。作為神一般的存在,他曾在樂壇掀起過一陣旋風。當時,時任本報記者王俊曾前往香港觀看了他的演唱會,並撰文探討鮑勃·迪倫到來的文化意義。如今看來對我們理解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鮑勃·迪倫亦頗有裨益。
  • 撕開薯片袋,詩人們朗誦鮑勃·迪倫
    鮑勃·迪倫的謎樣人生:他永遠在扮演自己身為詩人和譯者,西川在晚場沙龍做為開場嘉賓首先表達了他對迪倫的困惑。「很多藝術家的創作是有跡可循的,但鮑勃·迪倫則完全不一樣。他從來就不進步,生下來就做得好,到他七老八十得諾貝爾獎了還是那個樣子。這種人的存在方式,對我來講有點神秘。不知迪倫本人是否覺得自己是一個謎團?」
  • 諾貝爾文學獎後,我們出了多少鮑勃·迪倫的書?
    因為MeToo運動,今年的諾貝爾文學獎停頒了,文學界、出版界因此少了一個年度話題。不然,每年諾獎得主的作品,總能引發一陣出版熱,比如前兩年的得主鮑勃·迪倫。不經意間,鮑勃·迪倫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已兩年。彼時,這位名滿世界的民謠藝術家獲得文學界殊榮,引發不少網友熱議。
  • 鮑勃·迪倫:自由之路上的勇敢行者
    Good car to drive after a war——Bob Dylan《Talkin』 World War III Blues》10月13日,瑞典學院將本年度諾貝爾文學獎頒給了美國音樂巨匠鮑勃·迪倫(Bob Dylan),這或多或少是一個出乎人們意料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