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那麼一群人,每天都在玩遊戲。
遊戲的名稱叫「一二三木頭人」。
這個人群分成兩種,第一種人叫overseer,他們站在人群的前面,說完「一二三木頭人」後就轉頭看向背後,防止背後的人移動。
背後是另外一種人,他們是木頭人,當overseer在說「一二三木頭人」的過程中,他們向overseer走去。當overseer說完,轉頭看向身後時,他們一動不動。
這個人群的生活就這樣日復一日地循環著。
他們把這條最基本的遊戲規則,「當overseer說完『一二三木頭人』,並轉頭看向身後時,木頭人不得移動。」寫在石柱上,視為神聖。
2
玩遊戲的時間長了,就有了矛盾。
overseer總是一邊說「一二三木頭人」一邊轉頭,這樣當他說完這句話時,正好可以看向身後。可這麼一來,木頭人能夠移動的時間就縮短了。
當木頭人提出反對意見時,overseer指著遊戲規則說:「規則規定了,我說完『一二三木頭人』就可以看向身後。」
而木頭人說:「規則規定的是,你說完『一二三木頭人』,才可以回頭。」
他們為這個事吵了很久。
3
木頭人也不傻。
當overseer回頭時,總有些木頭人在做小動作。
有的正好在說話,有的正好在撓痒痒,有的正好在揮手,有的正好在扭屁股。
總之,很難指望他們能夠一動不動。
當overseer指責他們晃動身體的行為已經違背「不得移動」的規則時,他們說:「『不得移動』是指不能移動腳步,並不是不能移動身體的其他部位,所以我們沒有犯規。」
他們為這個事也吵了很久。
4
overseer先下手為強。
他們很快出了一個書面文件,上書:「『不得移動』是指不得移動整個身體。」貼在石柱的旁邊。
木頭人們很憤怒,但不得不遵守。
他們只能一邊抗議,一邊習慣新的規則。
5
木頭人們不會承認失敗的。
他們也出了個書面文件,上書:「【說完『一二三木頭人』並轉頭看向身後】,是指說完『一二三木頭人』後才能轉頭。」
也貼在石柱旁邊。
6
木頭人還是覺得吃虧。但群眾的智慧是無限的,他們很快有了新的主意。
當overseer在說「一二三木頭人」的時候,他們中力氣大的那部分人舉起同伴,扔向overseer;他們中彈跳好的那部分則直接跳向overseer。
當overseer說完轉頭時,他們在空中一動不動。
「這是慣性,不是『我』在移動身體。」他們這樣辯解。
7
「你們這樣不是規則的本意!」overseer們憤怒地喊道。
「規則的本意不是你說怎樣就怎樣的。」木頭人們回嘴。
8
overseer們能夠以佔少數人口與更多人數的木頭人們對抗,智慧自然也是不缺的。他們很快有了新的辦法。
「一二三木頭人!」overseer說完並轉過頭看向身後,一動不動,不再回頭。
一分鐘,二分鐘,三分鐘……
一小時,二小時,三小時……
木頭人們想抗議,但是在目光注視之下,他們連嘴巴都不能動。
在木頭人們疲倦不堪的時候,overseer快速把頭扭回來,說完「一二三木頭人」,然後再次轉頭。
又是漫長的X小時。
9
「你們一天只回頭兩三次,這樣會嚴重拖延遊戲進度的!」木頭人們終於找到機會抗議了。
「這違反遊戲規則麼?」overseer們反問。
木頭人們啞口無言。
10
木頭人們很快又有了新主意。
他們在overseer的注視下,抬起腳,一步步往前走。
「你違背規則了!」overseer警告他們。
「不!規則說的是『你回頭看向身後時』我們不能移動,『時』是一個短暫的期間。現在已經不處於你『回頭看向身後時』了。」木頭人得意洋洋地宣稱。
「更何況,」木頭人獰笑道,「就算我違背規則又怎麼樣,你咬我啊?」
「對不起,我不是老司機。」overseer義正辭嚴地拒絕。
11
但這樣相互抬槓的確是不行的,雙方最後還是坐到了談判桌前。
木頭人和overseer扯皮了很久,最後他們達成一致:雙方的行為必須最有利於遊戲的進行。
但是什麼樣的行為「最有利於遊戲進行」,他們還是無法達成一致。有利於overseer的遊戲行為,必然不利於木頭人。反之亦然。
「要不,我們各出一半人,專門負責解釋吧?」overseer提議。
「好。」木頭人也很乾脆。
於是有了第三種人,解釋者。他們負責對遊戲規則作出「最有利於遊戲進行」的解釋。
12
overseer一天只轉頭兩三次的行為被制止,木頭人們跳躍或者投擲同伴的行為也被制止。遊戲似乎步入了正軌。
但overseer向解釋者提交的第一個申請,不僅是解釋,而且還申請成立第四種人——懲罰者。
他們請求解釋者解釋:「規則中說『不得移動』,那如果移動了,就要受懲罰。」
解釋者贊同這一解釋,然後從overseer和木頭人中抽一部分人出來,成立了第四種人,懲罰者。
懲罰者的職責是處罰違背規則的木頭人,他們對解釋者負責,但實際上聽從overseer的指令。
木頭人們當初獰笑的陰影終於消散。
13
違背規則的木頭人會被懲罰者強行「出局」一段時間,木頭人們一開始有些牴觸,但這種懲罰確實有利於遊戲更加有序地進行。於是木頭人們慢慢習慣了。
可經常「出局」的那些木頭人不這麼想。
「不如我們自己來玩遊戲吧?」這些出局的木頭人自己湊在一起,玩起了新的遊戲。越玩越大,有些沒出局的木頭人和有些混得不如意的overseer都被拉過去了。
14
這一次,overseer和木頭人聯合遞了申請:成立守護者。遊戲的正統地位必須被守護。
守護的過程可以用「無可奉告」四個字代替,守護的結果則是一切回到正常,風平浪靜。
遊戲仍然在繼續。
15
總有些木頭人在研究如何鑽規則的空子。這一次,他們不再與overseer對待,而是選擇了合作。
有些木頭人,是在overseer轉頭的那一瞬間才停止移動的。可是他們發現,其中與overseer關係好的那部分木頭人並沒有被指出違反規則,而關係一般或者惡劣的那些木頭人,總是遭受overseer的嚴厲指責,遲一毫秒都是犯規。
慢慢地,木頭人們領會了其中的奧秘,他們開始拉攏overseer。
16
前面說過,overseer的人數比木頭人少。
這意味著,能夠與overseer搞好關係的木頭人,數量是有限的,並且必然少於現有的木頭人總數。
木頭人們開始競爭。
「五萬!」
「我出十萬!」
「我加臺車!」
「我再加棟房!」
「我再加個漂亮的女兒!」
「你狠……Pass……」
17
不管他們是對抗還是合作,只要能把遊戲繼續下去,就是合理的。遊戲本身最重要。
所以遊戲規則與解釋者們對此都沒有太大的反應。
但無論這些overseer與木頭人搞得如何烏煙瘴氣,總有些overseer與木頭人仍然記得並且嚮往當初乾淨的遊戲環境。
他們提出了新的申請:成立監督者。
這是第六種人,監督者們負責監督overseer是否與木頭人之間有不正當來往,從而導致overseer維護規則的行為本身失去正當性。
18
監督者上場時,聲勢浩大,好幾個比較放得開的overseer與木頭人都被抓了典型。
但人生的精彩就在於永遠不知道對方的下一張牌是什麼。
overseer們只要是清白的,就不必害怕監督者。但是,「我沒看到他移動身體。」overseer滿臉無辜地向監督者解釋。
監督者無奈地走向下一個overseer。「我真的看到他移動身體了。」這個overseer辯解。
19
「可你的臉轉的角度和前面那個overseer一樣,憑什麼他看不見,而你看見了?」監督者抓住馬腳了。
可是這個overseer胸有成竹地繼續解釋:「我眼睛大,視野也大。」
20
如何防止overseer假裝沒看見或者假裝看見木頭人犯規?
對這個問題,監督者內部開始激烈的討論,最後形成兩派。
21-A
監督者A派認為,這已經不是規則可以限制的。我們只能提高overseer的準入門檻,讓品行操守最堅定的那部分人成為overseer,使他們可以自我約束。無論如何,只要overseer沒有與木頭人發生不正當交往,overseer抓到的犯規就必須尊重,因為這是他們的職責。
21-B
監督者B派則去尋求解釋者的幫助。他們作了新的解釋:「當overseer的臉向身後轉過120度角時,即視為他們能夠看見犯規。」
overseer的品行無所謂,只要他們按監督者B與解釋者規定的模式去抓木頭人的犯規即可。
22
無論如何,日復一日,遊戲仍然在繼續著。
新的解釋,新的派系,新的應對,都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