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演義》與《武王伐討平話》的情節都是圍繞著「武王伐紂」的故事展開的。對於伐紂的原因,兩者也有很多共通的原因,如紂王的暴虐、妲己的殘忍。然而,兩部作品在紂王與妲己的形象上出現了不同的傾向。今天我們主要根據典籍與小說中所塑造的不同的妲己的形象來探討原因。
作為中國歷史上名聲最為「顯赫」的禍國妖妃,蘇妲己毫無疑問是教科書一般被牢牢釘在恥辱柱上的存在。特別是經過多部文學作品的加工、渲染,蘇妲己種種「禍國殃民」的行為已經深入人們的內心。
一、妲己的殘忍
《史記》中的蘇妲己還是一介女流,到了《武王伐紂平話》中已經稅變成一隻「九尾金毛狐子」,《封神演義》在《武王伐紂平話》的基礎上繼續渲染,將蘇妲己塑造成一個殘忍至極的狐狸精形象。
在我國古代文學中,狐妖的形象並不少見,如唐傳奇《任氏傳》中的任氏。清代《聊齋志異》更是塑造了大量生動形象的狐妖形象。《聊齋志異》中塑造的狐妖形象,大都是化身為溫柔賢惠、重情重義的正面形象,如辛十四娘等等,這與蘇妲己的形象迥然不同,然而,在現實生活中,蘇妲己的影響更廣,狐狸精也成為一個泛義色彩濃厚的詞語,即「指妖媚迷人的女子(罵人的話)。」
無論是《武王伐討平話》,還是《封神演義》,蘇妲己都成了一切禍患的根源。例如《武王伐紂平話》中,紂王大興土木,建造玩月臺、摘星樓,是因為聽從了妲己的建議;西伯侯被囚禁也是妲己的主意;姜皇后被殺,比幹被剜心,太子逃亡,黃飛虎投西周等等,直接原因都是蘇妲己從中挑撥。可見,在作者眼裡,紂王之所以成為暴君,根源就在於他的身邊有蘇妲己。
《封神演義》中的蘇妲己還有了另外一層身份,她是奉了女媧之命來專門斷送紂王江山的。殷商紂王去女媧宮進香,見女媧聖像,作詩褻瀆女媧,女媧遂命千年狐狸精、九頭雉雞精、玉石琵琶精「陰其妖形,託身宮院,禍亂君心,俟武王伐紂,以助成功,不可殘害眾生」,後來千年狐狸精將冀州侯蘇護之女蘇妲己魂魄攝取,並附於妲己之身,混入宮中,迷惑紂王,然而她卻忘記女媧娘娘「不可殘害眾生」的命令,制炮烙,造蛋盆,刨孕婦之腹,這些行為令人髮指,將其殘忍的本性襯託得淋漓盡致。
作者將《史記》中所記載的紂王罪行,比如:好酒淫樂,造鹿臺,造炮烙,脯鄂侯,比幹挖心等罪行,全部轉移於蘇妲己身上。蘇妲己從《史記》中一個寥寥數言的小配角一躍成為《武王伐紂平話》與《封神演義》中導致殷商滅亡的罪魁禍首,如此轉變的原因是根深蒂固的「紅顏禍水」論。
二、妲己形象的悲劇性
《武王伐紂平話》中蘇妲己形象比較刻板,而《封神演義》塑造了更為典型的蘇妲己形象,全書不斷皴染蘇妲己性格中的殘忍和妖媚的特點。先是幫紂王治炮烙一刑,然後又造蠆盆,刨孕婦,通過這些情節將蘇妲己的形象渲染的十惡不赦,後又通過黃飛虎妻賈氏的忠貞、婦德來襯託擔己的妖媚與淫蕩。這樣將一個殘忍、妖媚而又禍國映民的妖后形象刻畫得淋漓盡致了。
蘇妲己雖然屬於特徵化的人物性格,但是卻具有內在的複雜性。如第十七回紂王無道造蠆盆中,當妲己得知玉石琵琶精被姜子牙用三昧真火燒出原形時,「心如刀絞,意似油煎,暗暗叫苦:『你來看我回去便罷了,又算什麼命?今遇惡人,將你原形燒出,使我肉身何安?我不殺姜尚,誓不與匹夫俱生!」這裡的蘇妲己除了殘忍之外,還帶有一絲「重情重義」的色彩,除此之外,在第九十六回子牙發柬擒妲己中,周軍已經兵臨城下,飛廉與惡來已商量棄紂歸周,而「妲己俯伏討王膝上,泣曰:『妾聽陛下之言,心如刀割。陛下何遽忍舍妾等而他往耶。』」這裡妲己在與紂王難捨難離中透露出一種真情。
蘇妲己是一個反面形象,但同時也是一個悲劇的人物,她本是奉女媧娘娘之密旨,「隱其妖形,託身宮院,惑亂君心」並被許諾「事成之後,使你等亦成正果」。待周軍兵臨朝歌,妲己謂二妖曰「今日紂王此去,必尋自盡,只我等數年來把成湯一個天下送得乾乾淨淨,如今我們卻往那裡去好?」蘇妲己已經完成了女媧交付的使命,卻並沒有期望得到女娘的賞賜,而是一種無處安身的無奈,等待蘇妲己的是一種兔死狗烹的結局。第九十七回摘星樓紂王自焚中,蘇妲己三妖受到楊戩等人的追殺,這時,遇到了女娘娘娘,「三妖泣而告曰:『啟娘娘得知:昔日是娘娘用招妖幡招小妖去朝歌,潛入宮禁,迷惑紂王,使他不行正道,斷送他的天下。小畜奉命,百事逢迎,去其左右,令彼將天下斷送。今已垂亡,正欲覆娘娘鈞旨,不期被楊戩等追襲,路遇娘娘聖駕,尚望娘娘救護,娘娘反將小畜縛去,見姜子牙發落,不是娘娘出乎反乎了?』」女媧娘娘卻以其「無端造孽、殘賊生靈、屠毒忠烈、慘惡異常」為由,將其功勞一筆勾銷。蘇妲己雖然是罪無可恕,但畢竟在客觀上推動了伐紂大業的進行,像逆天而行的申公豹,在封神的時候,還得到分水將軍之職,蘇妲己三妖卻無容身之地。
《封神演義》的作者將蘇妲己形象刻畫得如此殘忍,結局又異常悲涼,是有意為之的。蘇妲己在全書中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她成了武王伐対正義性的關鍵證據之一,反映出作者根深蒂固的「紅顏禍水」思想。「人類社會是由男性和女性共同創造、共同組成的。即使是男權社會裡的男性也無法擺脫女性的吸引力,更無法否定女性存在的意義。然而,貪戀女色又容易讓他們迷失心性,因此,所謂的『紅顏禍水』不過是男權社會裡掌握了話語權的男性在禍難來臨時掩飾自身過失、為自己開脫罪責編造出的歪論。」作者將紂王喪失江山的原因,都推給了蘇妲己,這樣使姜子牙伐討,更加富有正義色彩。
魯迅先生曾說過:「我一向不相信昭君出塞會安漢,木蘭從軍就可以保隋;也不相信妲己亡商,西施亡吳,楊貴妃亂唐的那些古老話。我以為在男權社會裡,女人是決不會有這種大力量的,興亡的責任,都應該男的負。但向來的男性的作者,大抵將敗亡的大罪,推在女性身上,這真是一錢不值的沒有出息的男人。」《封神演義》的作者正是將紂亡的所有責任推到了蘇妲己的身上,這樣既可以避免君臣倫理的束縛,另一方面,又符合男權社會「紅顏禍水」論。從這種意義看,蘇妲己成為了《封神演義》中名副其實的眾矢之的。
三.結語
蘇妲己在歷史上確有其人,也確實如文學作品中所言是蘇氏之女,但關於她來到紂王身邊的原因,典籍之中的記載都各不相同。
《竹書紀年》:「九年,王師伐有蘇,或妲己以歸,做瓊室立玉門。」
《國語·晉語》:「殷辛伐有蘇,有蘇氏以妲己女焉。」
相較《竹書紀年》中提到的紂王得到妲己的時間地點,《國語》中所記述的細節更加豐富,包含了更多的個人信息。妲己出身有蘇氏,為有蘇氏之女;面對殷紂的討伐,有蘇氏不敵,故主動獻出蘇妲己以尋求自保;在家族存亡之際,妲己挺身而出,以犧牲自己一人換取整個家族的平安,體現其深明大義的一面。當然,關於最後一點我們應保持疑慮,是否主動未有定數。
但是受儒家思想與後世諸多文學作品的影響,蘇妲己在歷史上所獲得評價絕大多數都是惡評,正面評價鳳毛麟角。人們指責、謾罵,對蘇妲己的種種行為深惡痛絕,可以說,將商朝滅亡的九成原因都歸結到了蘇妲己的身上。《尚書·周書·牧誓》中記載到,「今商王受惟婦言是用,昏棄厥肆祀弗答;昏棄厥遺王父母弟不迪,乃惟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長,是信是使,是以為大夫卿士,俾暴虐於百姓,以奸宄商邑。」除此以外,《烈女傳》十分明確的將妲己作為紅顏禍水的典型,並且將紂王的一系列罪行都轉嫁至妲己的身上,既是在惡意醜化,也是「尊君思想」在作祟。
在經過不同時代的種種渲染之下,最終將蘇妲己演變成為了今天的我們所熟知的這個惡毒、殘忍的形象,並且逐步落實了所謂的四面罪責:惑亂君主,婦德有虧,殘害忠良、傷及無辜,身為女性卻幹預朝政。
在如今的我們看來,這所謂的四項罪行簡直可笑,但並不是說蘇妲己就是一個平白背了黑鍋的可憐女子。蘇妲己無論是否主動入宮,她確實沒有做好身為後宮妃子應該做的事情,
參考書目:
[1]馮軍:《歷史文化鏡像———妲己形象詮釋研究》,明清小說研究,201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