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小說泰鬥金庸金大俠仙逝,一時間人們感嘆從此再無江湖。而金老先生的作品伴隨著幾代人的成長,小說中各種人物的形象已經根植於人們的心中,而且所派生的影視作品影響也是巨大的,大量改編自金老先生作品的影視劇以及主題歌依然膾炙人口。金老先生雖然駕鶴西去,江湖依舊上演著他寫下的故事。
金老先生的「江湖」是值得我們回味的,為此本刊連續兩期開闢《緬懷金庸》這一專題,借三位主筆的文字來緬懷這位武俠小說泰鬥。本期帶來米克的《江湖別過俠客行》與朱迪的《劍氣縱橫,愛滿京華 —— 武俠影視主題音樂漫談》兩篇文章,下一期將由馬鳳鍚先生談談《金庸武俠小說流行黑膠唱片的價值》,敬請留意。
《水龍吟•俠聖江湖》
飛狐快意恩仇,
雪山衣紫哭靈素。
連城訣止,
天龍八部,
射鵰北牧。
白馬西風,
鹿山奇傳,
良鏞吳鼓。
算關山萬裡,
劍吟越女,
何人會,
俗流妒?
笑傲江湖檣櫓,
書劍出,
神鵰眷侶。
俠聲笛影,
倚天屠惡,
碧血五步。
鴛誓如昨,
情人不忘,
歸來愈篤。
且罷休,
攜手黃衫紅袖,
隱廬閒住。
2018年10月30日,當查良鏞先生以94歲高齡溘然長逝,我寫下了這首長詞《水龍吟•俠聖江湖》。
「金庸」,是查良鏞先生的筆名。
但凡是對金庸武俠小說有所涉獵的人,多半都能隨口吟出兩句並不對仗的「名詩」——「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並且都知道這句詩乃是由金庸十四部武俠小說書名的首字連綴而成,即《飛狐外傳》、《雪山飛狐》、《連城訣》、《天龍八部》、《射鵰英雄傳》、《白馬嘯西風》、《鹿鼎記》、《笑傲江湖》、《書劍恩仇錄》、《神鵰俠侶》、《俠客行》、《倚天屠龍記》、《碧血劍》和《鴛鴦刀》。
不過,金庸的全部武俠小說作品除了以上十四部,還得再加上一部《越女劍》。
我寫這首詞《水龍吟》,以「俠聖江湖」為題,將「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十四字嵌入各句句首藏頭,並加《越女劍》入句,同時嵌入金庸本名「良鏞」(鏞是古代一種敲擊節拍用的大鐘)及「算劍何俗,情歸且攜隱」藏頭首字,以表向先生致敬之意。
金庸先生
金庸的小說處女作,金迷們無人不知,是《書劍恩仇錄》,寫於1955年,雖比和他同庚的梁羽生(陳文統)先生處女作《龍虎鬥京華》要晚一年問世,但其聲譽和「江湖」地位猶有過之。之後,先生在1956年寫《碧血劍》,1957年至1959年寫《射鵰英雄傳》,緊接著在1959年寫就《雪山飛狐》,同年至1961年寫《神鵰俠侶》,1960年至1961年寫《飛狐外傳》,1961年還寫了長篇《倚天屠龍記》和《鴛鴦刀》、《白馬嘯西風》兩個中篇,1963年寫《連城訣》,同年至1966年寫《天龍八部》,其間在1965年寫《俠客行》,1967年寫《笑傲江湖》,1969年至1972年寫封筆之作《鹿鼎記》,其間還在1970年寫了《越女劍》——所有這些作品,都誕生於我穿開襠褲之前。
一十五部,洋洋灑灑,恣肆縱橫,或長或短,俠客長歌刀劍笑,鑄就了金庸先生的不朽姓名。
回首往事,我得說——
身為一個「六八後」,和無數同齡人一樣,我幸運地「錯過」了1978年以前歷經中國大陸各次政治運動,以及文化閉鎖的前人長輩們無緣識讀金庸先生諸多武俠小說作品的逼仄與寡淡人生,相對完美地接受了先生以縱橫四海的豪邁、「十步殺一人,千裡不留行」的灑脫和細膩,與壯美兼備的筆觸所構造的武俠世界施予我們的精神洗禮。
1980年,我從長沙最好的小學——砂子塘小學考入長沙最好的中學——長沙市一中就讀,而從會認字開始就已熱衷於看「課外書」的我,很快就把清水塘路南口與八一路交叉處的一家個體書攤當成了自己的「據點」。
至今猶記,在那個書攤,香港原版的繁體字金庸小說《書劍恩仇錄》、《射鵰英雄傳》、《碧血劍》、《神鵰俠侶》、《倚天屠龍記》、《笑傲江湖》、《俠客行》和梁羽生小說《七劍下天山》、《彈指驚雷》、《江湖三女俠》、《絕塞傳烽錄》、《牧野流星》等,都是內地買不到的,不僅排版漂亮,印製精美,而且配有很多風格鮮明、有著突出個性的插畫配圖,應該是通過走私手段從香港弄來的,而年輕的書攤老闆竟然獨具商業頭腦,絕頂精明——他把每套每本原版小說中的每個章回都小心翼翼分拆開來,然後給每個章回的幾頁或十幾頁都專門裝訂一個厚厚的牛皮紙書皮,用於按章回「分租」,看客只可坐在書攤提供的矮板凳上現場閱讀,不能帶走,真是恰得「拆零經營,加快周轉」之妙!當然,老闆也因此多了很多麻煩,就是要準備更多的立式實木框架並且把若干條約兩毫米粗、等長的細麻繩等距拉張在每個框架中間並用細釘固定好,每天早上開攤的時候,先支起多個實木框架,把已經固定的多條細麻繩扯直拉緊在每個框架中間,把框架固定,之後再從一個已經看不出原來紋理的龐大的木箱裡取出一大撂一大撂他自己製作的各章回小說「分冊」,按書名和章回順序逐一掛在細麻繩上,方便看客選擇,比如有20章的《書劍恩仇錄》,就有20本章回「分冊」依次掛在同一書架的細麻繩上,而有40章的《倚天屠龍記》,則會掛滿整個書架,熟悉的看客一來,往往徑直來到目的小說如《倚天屠龍記》的書架前,找到自己上一次「未完待續」的那個章回如第37章「天下英雄莫能當」的分冊,取下來,坐到板凳上,津津有味甚至眉飛色舞地翻看起來。
小說中的插圖
當時似乎沒別的渠道能看香港原版的金庸武俠小說,雖然每個章回一毛錢的租金可謂不菲,夠在書攤邊吃一碗那個瘸子老哥做的美味餛飩了,但架不住金庸先生的作品誘惑,我硬是接連兩個月利用中午飯後時間,把那裡僅有的不到十部金庸小說都看完了,從《書劍恩仇錄》到《碧血劍》,從《射鵰英雄傳》、《神鵰俠侶》到《倚天屠龍記》,從《笑傲江湖》、《雪山飛狐》到《俠客行》,我積攢了幾年的壓歲錢、零花錢盡投其中,褲兜「大傷元氣」,以至於之後看到南食店裡美味的賣得並不貴的花生糖和五味姜,我都只能咽咽口水。
後來,剛進高中,改編自金庸原著的香港無線劇集《射鵰英雄傳》就已經鋪天蓋地席捲了中國大陸,而在長沙,位於黃興南路的勞動劇院錄像廳就成了我的新「樂園」,兩毛錢看一集,我硬是靠零花錢看完了《射鵰英雄傳》全劇,並且在看劇時就著屏幕反射來的不太明朗的光線在自己的歌本上記下劇中所有歌曲的歌詞與簡譜,回到學校後再給一些夢想自己就是「黃蓉」的女同學傳抄。後來,不僅港版的金庸小說我已全部通讀過,國內陸續出版的金庸小說我也一一購買,再後來,因為經常因公或因私到香港,我更是在香港各處的商務印書館、中華書局、三聯書店以及旺角諸多「二樓書店」,搜求了幾乎所有港版金庸小說,作為自己書架上的珍藏。
三聯版《笑傲江湖》封面
其實,對港產古裝劇我並不太能接受,除了80年代初的第一版無線劇集《射鵰英雄傳》,對其它改編自金庸作品的港劇以及後來的內地劇我都沒什麼興趣,倒是徐克導演、由香港「歌神」許冠傑主演的電影《笑傲江湖》,我頗為偏愛,片中吸引我的,不僅是令狐衝灑脫與豪邁兼備的動作畫面,更有衡山派名宿劉正風與魔教長老曲洋的知音知心、惺惺相惜,那樣的琴歌絕唱「滄海一聲笑」,亙古能得幾回聞?
滄海笑,滔滔兩岸潮,浮沉隨浪記今朝。
蒼天笑,紛紛世上潮,誰負誰勝出天知曉。
江山笑,煙雨遙,濤浪淘盡紅塵俗世知多少。
清風笑,竟惹寂寥,豪情還剩一襟晚照!
香港徐克執導電影《笑傲江湖》中許冠傑主演的令狐衝很是傳神
香港徐克執導電影《笑傲江湖》中衡山派劉正風與魔教長老曲洋共奏《笑傲江湖曲》
11月3日晚,在湖南大學法學院報告廳,我的好友、法學院副教授、法律博士蔣海松作為「金迷」和法律學者為「2018博士論壇」主講了「金庸武俠的法律之問」,我和海松的幾位法律學者同事,以及知名律師應邀作為嘉賓出席參加講評和討論,在分析金庸小說主要人物的基礎上,結合近期重慶萬州女乘客侵犯司機導致大巴墜江、15人遇難的典型事件,大家最終大致達成了一個共識,就是金庸的一系列作品給我們所有讀者灌輸了俠義追求,樹立了俠客偶像,人人都當見義勇為,但在追求法治的當代社會,每個人都應當在法律的框架下來行俠仗義。金庸小說對當代和後世讀者精神世界以及社會生活的影響,必將是無限長久的,正所謂「年壽有時而盡,榮樂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無窮」,也正如雨果在《悲慘世界》序言裡所說:「只要因法律和習俗所造成的社會壓迫還存在一天,在文明鼎盛時期人為地把人間變成地獄並使人類與生俱來的幸運遭受不可避免的災禍;只要本世紀的三個問題——貧窮使男子潦倒、飢餓使婦女墮落、黑暗使兒童羸弱——還得不到解決;只要在某些地區還可能發生社會的毒害,換句話說,同時也是從更廣的意義來說,只要這世界上還有愚昧和困苦,那麼,和本書同一性質的作品都不會是無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