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評分7.9分《hello!樹先生》:關於生存空間的思考

2021-01-09 木米說文化

豆瓣評分7.9分《hello!樹先生》,我不止一次地看過。作為東北鄉村出生長大,家附近就有煤礦的我而言,影片中的場景,讓我想起我小時候的家,熟悉又陌生。

梁漱溟《人生與人心》中講道,人的一生,一直在處理三種關係:人與物之間的關係;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人與自己內心之間的關係。梁漱溟提出的人的一生,要處理的三種關係,放在首位的是人與物的關係。沒有這層關係,後兩層關係無從談起。

人與物的關係,也可以理解為人與自然的關係。人是自然的一部分,人從自然中汲取生存所需要的一切。同時,人也要節制和克制,不能為所欲為、肆意妄為。也就是說,要惜物。否則就是坐吃山空,寅吃卯糧,最終走向自我毀滅,殃及子孫後代。

電影《hello!樹先生》開頭的畫面,積雪未消,陽光也像怕冷似的,毫無生氣可言。村鎮上,一片死氣沉沉。宣傳車「佔地800畝,獨具匠心的板型設計,將給你帶來別墅式的享受,對人的體貼關愛,對人格的塑造,對人居空間的拓展,幸福生活在不經意間流淌,太陽新城,我心中的太陽。」街面上,零星的有幾個人,但人們對宣傳車上發出的聲音,熟視無睹,充耳不聞,依舊我行我素。

這是一個坐落在東北的村莊,莊子上的二豬,仗著村長姐夫,佔地開礦。開著轎車,脖子上戴著大金鍊子,手上戴著大金戒指,先富了起來。而且,財一大,氣就粗。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人們心心念念擺脫貧困,走向富裕。小煤礦、小煤窯一時間在村鎮中流行開來。村村點火,處處冒煙。

煤礦開採,製造恐慌。影片中樹應邀到小莊家喝酒時,倆人就聽到轟隆隆的聲音,仿佛地震一般,嚇得人豎起耳朵聽,原來那是煤礦在放炮。那震動,長此以往,將導致房屋開裂。影片後半部分,家裡只剩下樹一個人了,又停電了。借著樹手電筒發出的光亮,樹家的木製箱子有一道大大的裂紋。

影片中,高鵬的婚禮上,村民張嫂跟村長反映:「村長,我們家那房子裂大縫子了,玻璃震得嘎嘎響。」村長:「張嫂,你們家玻璃響,那我們家玻璃也響啊。」張嫂:「我家的六口人還怎麼過日子呀?」村長:「我們家也不是防彈玻璃,我們家的房子也不是八級防震的,是不是啊,沒事兒!」

還是在高鵬的婚禮上,當樹借著酒勁,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笑嘻嘻地對二豬說:「老弟啊,佔我們家地也不給打聲招呼。」結果二豬聽後,一邊用手指指點點,一邊用強調的語氣說:「我告訴你,我這是給你們創造完美的新生活呢,知不知道!」

完美的新生活,不能以犧牲自然環境為代價,更不能以生命為代價啊。影片中,樹結婚第二天,他正吃著飯,忽然就預感到小莊出事了。樹放下碗筷,急匆匆地去找小莊了。作為觀眾的我們也會想,小莊是樹最好的朋友,為什麼不來參加樹的婚禮呢?作為煤礦工人,尤其是小煤礦,安全生產措施不夠到位,那麼礦難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影片中那些倖存的礦工,面對記者採訪,三緘其口。沒有人,願意為小莊的死埋單。

緊接著,樹又急匆匆地去找二豬了。當時二豬正一邊用手指著不遠處,一邊跟身邊的兩個人交代說:「還有後面的地田,也給它運煤,煤量大的話也可以往那兒運。」樹迫不及待地緊貼著二豬神神秘秘地說:「這兩天要出事兒了啊,玉帝要收你呢。你身上跟著東西呢。」

當天晚上,樹走進了煤礦的值班室。裡面有五六個人圍著爐子抽菸,其中有二豬和他的姐夫村長。村長顯然並不歡迎樹:「這三更半夜的,你來幹嘛啊?」樹問二豬:「二豬,你那個廠子沒事兒吧。」之後樹坐下來,說:「我跟你們說,這兩天咱們村兒要停水呢,21號停水。」村長問樹:「你聽誰說的?」樹:「老君爺跟我說的。」眾所周知,各行各業幾乎都有自己的行業保護神,煤炭行業也有自己的保護神,「老君爺」就是其中之一。事實上,壓井子之所以上不來水,是煤礦開採導致地表水位下沉的結果。

樹預測小莊出事,小莊就真出事了。樹預測21號停水,21號就真停水了。找水的人們都紛紛對樹說:「天算不如你算。你算得真準。以後全村有事都得找你算。」連一幫小孩子見了樹都起鬨說:「你在給誰算呢?」

廣播喇叭又一次響起來,「村民請注意了,現在決定,在原來每個在戶人口五萬元補償款的基礎上,對還沒搬遷的村民再追加獎勵,礦業集團要給咱們獎勵了,聽清楚了啊,獎品是共計8000元的冰箱和29吋彩電。每戶一套,聽到廣播後,趕快派家庭代表來村委會上報。」之後,樹的母親跟隨弟弟也搬進了太陽新城。車上,母親哭唧唧地,顯然是不放心樹。弟弟一貫的,皺著眉頭。

繼停水事件發生後,又停電了。晚上,樹拿著手電筒,獨自一人在屋。村長和二豬來了,村長替樹領回來五萬塊錢。當樹說結婚時候借的三千塊錢做下了嗎。村長大方地說不用你還了。當樹數好三千遞給村長時,村長說,你看咱倆誰跟誰啊。接著樹問村長我媽那份呢。樹指的是補償款五萬塊。村長說讓你弟弟領了。樹說了句「不像話,人不能看錢太重」。村長也接了一句「對,這人吶,不能『紙鑷子』腦袋,就認錢。」這裡,豈止是說樹的弟弟啊,更有那些開煤礦的人。

二豬因為最近一直很背(不走運),主動來找樹掐算來了。二豬給樹遞煙,樹沒接,說戒了。樹拿著手電筒對著二豬的臉照過去,說「身上不乾淨,跟著東西呢」。從村長和二豬進屋那時起,樹一直都躺著的。這時候樹站起來走到電視機前,用手電筒照著電視機,說「何仙姑,把你的鮮花瓣給在下落一片吧,救救我這兄弟,我讓他給你,給你磕頭了」。緊接著將手電筒又照向二豬的臉,二豬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樹做出在二豬頭上撒花瓣的樣子。樹對二豬說:「廠子得關一陣子。」二豬馬上說:「不開了。」

後來,二豬領著瑞陽礦業老總的秘書來找樹了,二豬一邊介紹一邊說著,都是自己哥們,讓樹哥好好給你算算。這聲「樹哥」,二豬叫的是那樣的自然。秘書說,我們老總讓我來找你看看開業日期,先生好好給看看。這聲「先生」叫得由衷的畢恭畢敬。樹給出的日期是「13月18日8點準時開業」。樹得了個大紅包。

樹為什麼要說一個不存在的日子呢?毫無疑問,樹恨透了煤礦。煤礦帶走了他最好的朋友小莊的生命,煤礦讓他的家離散了。煤礦讓二豬發財了,發財後的二豬氣焰囂張,竟在高鵬的婚禮上,認為樹不給他面子,逼著樹給他下跪。最終樹沒辦法,只好跪了。樹的面子呢,樹的尊嚴呢,這一跪,也沒了。

影片中,樹參加煤礦剪彩儀式結束後。賈總說要領樹參觀一下,倆人邊走邊說。樹說:「賈總,你看,那邊廢棄的煤矸石,太汙染咱們地球了,應該抽出部分資金搞搞科研。我給你請幾個世界級專家,咱們就用這些煤矸石,造出原子彈。咱們國家不是有四大發明嗎,一下子就變成五大發明了。」樹還說:「據我觀察,月球上有咱們用不完的資源。咱們啊,要搶先登陸月球,一定超過那些資本主義國家。」

以上,樹的瘋言瘋語中,也流露著他對人與自然之間關係的思考。

影片最後部分有個場景,響起了鳴笛聲。一群人朝著一個方向跑去,就像趕火車一樣匆忙。隨即,整個天地,陷入一片漫無邊際的茫茫然的鐵鏽色。那鳴笛聲,猶如大自然發出的警告和怒吼。人們都向著太陽新城跑去,住進了新城,也許是高興的。但另一方面,也不能否認的是,這是大自然憤怒後,發出的驅逐令。

整個影片,不斷地有一個場景,那就是樹躲在一棵樹上。樹的雙手總是無處安放的樣子,好在他煙不離手,這樣看起來還不那麼尷尬。但當樹躲在樹上時,他整個人是那樣的協調和自然。

樹的哥哥,就死在樹經常躲在的那棵樹上。看著小莊,樹能想到哥哥的模樣。可見,哥哥跟樹的關係,是親密無間的。樹躲在那棵樹上,可以解釋為,樹在思念哥哥。還有一種解釋,那就是,因為開採煤礦導致地底出現採空區,這樣懸空村就出現了。「先知先覺」的樹,找到了最好的棲身所在。

也許只有像樹那樣,將生存空間拓展到樹上,才是最安全的。當環境被破壞,有且只有樹,才能讓人不再恐慌,才能讓人看到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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