堯十三本名唐堯,生於1986年,畢業於武漢大學醫學院臨床專業。
對唐堯來講,只有站在臺上唱歌的人,叫堯十三。他曾經和這個世界說好了做一個醫生,然後卻變成了一個民謠歌手。
或許和多數人一樣,我是先知道馬頔、宋冬野,和他們的麻油葉,最後才聽說了堯十三這個怪名字。
認識了有幾年,堯十三始終把馬頔和宋冬野當做最好的兄弟。在馬頔、宋冬野眼裡,作為組織存在的麻油葉,只可能有一個天才,那便是堯十三。
就這樣,三個人的關係,用兩句話,畫一個圈,就講完了。換言之,他們分不開的,這裡有過命的深意。
尚不知情時,我也曾揣測過堯十三名字的來由。十三或許是字母B,堯應該是什麼,可能是本來的名字。
這看上去很酷,一面像是自嘲,一面在外放一個消息:我和你不一樣。
後來才去聽歌,依舊和多數人一樣,去搜熱門的單曲,去嘗試循環某一首,堅持不下去。再切換一首,還是不行,幾次過後,宣布放棄。
他給我的第一印象,確實不如宋馬二胖那般輕易入耳,反推之堯十三爛大街的速度,也會比他們慢半拍。
記得住宋冬野的《董小姐》,記不住堯十三的《二孃》。
記得住馬頔的《南山南》,記不住堯十三的《龍港秘密》。
至於《他媽的》《他爸的》《他姐的》……陌生人只會小聲嘀咕一句:這都是歌嗎?譁眾取寵罷。
現實果然,堯十三不僅是半拍,而且是慢許多。即便被圈內更多認可為麻油葉最有才華的民謠歌手,也沒有改變才華與名氣無法兼得的事實現狀。
直到2014年,導演婁燁把堯十三的《他媽的》收錄進了電影《推拿》,人們才在宣傳曲MV裡看見主人公小馬對著鏡頭,用尖銳物劃開了自己的脖子,血漿頓時噴射而出,這時候堯十三的低音炮也跟著響了。
「媽媽,我愛上一個姑娘。
可是她在別人的床上呻吟。」
喔,這可是堯十三。
對,那個奇怪名字的主人。
2014年的夏天,北京最熱的那陣子,我在一家名為《人物》的雜誌社做事。恰逢紙媒動蕩,上下人心惶惶,公眾號開始跟實體刊搶奪廣告商,新媒體逐漸勃興,傳統媒體開始式微。
寫稿的日子裡躲在房間不出來,長時間焦慮;交稿過後,就撒歡地找地方看演出,主要是聽歌。結果,剛好有天碰見了堯十三在臺上。
那晚是在麻雀瓦舍,還是別的地方,早已記不得。只見一個瘦幹的人,一邊嘶吼著唱歌(或者說怪叫),一邊弓著腰四處找酒瓶子,他滿臉通紅著,時不時幾句方言。前面有人在耳語,那是貴州方言,這人是堯十三。
這一年,堯十三早就籤了摩登天空,作品《他媽的》在電影院熱播著,演出現場的觀眾氣氛稱得上火熱,按理說一切都呈上升趨勢飛著,堯十三應該會更好,更被熟知,更快走向大街才是。
隔一年,堯十三發行了個人首張創作專輯《飛船,太空人》,一時間叫好者眾,但都在圈子裡轉,沒幾個是圈外的,極少數來自大街(屬於大眾)。
總言之,圈裡火熱圈外冷。難道說,堯十三難道也中了這個魔咒?
我印象很深,當時有過片刻的好奇,它來自於我對堯十三的期待未完全轉化成相應的聲名。聽他歌的人是多了,但也不見得多很多;去他現場的人也多了,但似乎也就那麼多。
這時候,正當我的疑問待解釋時,堯十三消失了。
他回去了貴州老家,躲在一處名叫「夜郎谷」的山谷裡,和一群人同住。按照堯十三的說法,都是些和他極其相似的人,「失敗的音樂人」。
一時間,我有點恍惚。一顆星的上升與隕落,在宇宙的浩瀚裡,或只是光輝一瞥。但能划過人眼的星辰畢竟是少數的,正如我們所能接觸到的人事,也只有那麼多。
耳朵只有兩隻,唱歌的人卻如繁星無數。誰讓他曾在我這裡回想過,他是堯十三,我記得。
所以我恍惚的也許是故事走向轉折的速率,剛才還好好的,怎麼一下子就這樣了呢。堯十三不該,他應該比這好才是。
去年初,我辭掉最後一份媒體工作,略帶嘗試地做起了現在的這件「民謠故事」。寫不同音樂人的故事,把他們拉回生活的現實裡,變回一個個人。
可我總也找不到寫堯十三的理由,他離熱點與頭條是那麼遠,他離急切關注的人群隔著群山座座。
他還是會上音樂節,只是天還亮著呢,不會是壓軸的,不會是臺下人擠著最多的,這有點像「老一輩民謠音樂家」的路子。
他當然還有專場,但城市總無定所,消息偶爾傳出,微博就像是QQ空間,看不出籤了經紀公司的痕跡,更看不出刻意打理的樣子。
他在寫新歌,但也會「自暴自棄」,抱怨自己懶惰,不肯看書學習,就是貪玩,不像是武漢大學畢業的人能幹出來的事兒。
更意外的是五月的一天,他自稱為「過氣歌手」,賤賣一把吉他以換取生活費。於是便在微博上轉出來售賣的連結,我抱著是個陷阱的心打開一看,我艹,竟然真有一把琴。
大概只思考了幾分鐘,我就下手拍了,付款,想到沒什麼好說,就直接等,等什麼不太清楚。對,等不知道誰來發貨。
我思考的關鍵是,我並不會彈琴,對世界上大多數樂器(筷子除外)毫無使用技能。這把琴若是堯十三的閒置,那我把它帶回家,也只能是換一個地方落灰。
我糾結的點在於,他在貴州,我在廣州。琴應該是個精貴的東西,發什麼快遞能不把它摔成樹枝,廣州又這麼潮這麼溼這麼熱(推測不適宜存放),這麼多好吃的萬一濺上了油……
於是,我填了卷總的地址。果然,一個意外發生,幾天後快遞送上了門,那把琴完好無損地到了北京。
轉瞬間,又一個意外來臨,發件人寫著兩個字:唐堯,電話號碼是……。
卷總應該是驚了,她只顧著在微信裡拍圖,沒來得及加一句解釋。
這一分鐘,我們短暫而深刻地體會到了一絲迷弟迷妹的喜悅。結果下一分鐘,就有鋪天蓋地的朋友們「追上門來」,或者是求購這把琴,或者是討論其他話題,比如「買走他的琴,比堯十三的便宜」。
我在手機一端只能苦笑。提問的人不見少,大家都來關心起秒殺的動機,終於我也忍不住表達的衝動,只說了一句,留了一句。
所以,我回復到:十三說他需要「生活費」,我猜鐵定是玩笑的自嘲。對於一個聽歌的吉他白痴來說,買走一個唱歌的歌手的琴,單純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支持。支持什麼,支持他繼續唱下去。僅此而已。
前段時間,看見當年從《人物》離職的主編張悅,做了一個短視頻項目,名叫FIGURE。這一期,採訪的主角正是堯十三。
三十歲的堯十三戒酒了,早已記不起來僅有的那張專輯裡,都有些什麼作品。他隨口說出了兩首還有印象的歌名,結果全都不是現在最受歡迎的曲目。
他說:我在努力推翻了過去的那個自己,結果就發現了一個新的傻逼。
讓我印象最深刻的那一幕,堯十三拍著腦袋說,我明白了,問題出在這兒。
現在,我更加確定:買走堯十三的琴,是我做過最正確的決定。
那天,卷總問我:「你為什買琴啊?」我回道:「支持堯十三的人,從不缺我們這一個。但我們缺每一個人,還沒來得及支持我們的人。」(完)